第25章 生死
“顾队, 陆小姐什么时候出关啊？”
窦云风风火火跑到顾也白办公室，忍不住又一次来问。
屋子里突然多出个人，顾也白眼底波澜无惊, 微垂着头, 继续写着手上的规划书。
他的字算不上龙飞凤舞, 飘逸清峻的风骨中却带着铁钩银划的意味, 叫人见之便十分喜欢这字。
自从被青璇打得脸着地，窦云就完全对青璇完全服气了，还对她狂热崇拜起来。
当初他以为自己的身手已经很不错了, 没想到陆小姐居然比他更厉害百倍, 他只受了几天指点，就突飞猛进, 不仅是身手，异能也飞速进步，要是能再被陆小姐指点一段时间, 说不定他也能成为绝世高手呢。
偏偏陆小姐闭关，他又不能去打扰人家, 只盼着对方早点出来。
窦云双手撑在办公桌前，眉眼耷拉，无精打采，一手无聊地抓抓头发, 见顾也白不答话，他心情烦躁, “陆小姐都闭关两个月了，这么久见不到陆小姐，我好想她啊。顾队，你都不关心陆小姐吗？”
“呲”的一声, 顾也白拿钢笔的手一顿，“人”的一捺下手过重划得太长，整个字突兀地立在页面上，立刻就毁了整张纸的和谐。
匀称洁白的骨节不断收紧，顾也白看眼写坏了的字，视线慢慢上移，落到少年的脸上。
十七八岁的少年，经历末世一年的洗礼，早早褪去了青涩，骨骼明显的脸上初显坚毅，却又神采飞扬带着无尽朝气和蓬勃的生命力。
是一个十分容易让人心动的年纪。
“想她？”顾也白意味不明。
窦云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却又不明所以，眨巴下眼睛，点点头，坦率地说出自己想法。
“是啊，我可想陆小姐了，她这些日子不在，我好难过啊。”
对上窦云清明坦率的眼睛，顾也白明知他不是那个意思，却还是没控制住这一瞬的怒气。
“到了时间她自然会出关。”顾也白听见自己声音冰冷。
他好似身体和理智分离，清明的那个他居高临下看他幼稚地跟人赌气。
窦云脸色僵硬了瞬，以为自己天天来，顾也白被自己问烦了，“害，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以后不来问了。”
挥挥手，窦云转身出了门。
直到窦云的影子也消失在门口，顾也白收回视线，仰头靠在椅背上，伸出右手捏捏眉心。
回想起刚刚发的脾气，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对青璇有了这么强的占有欲。
踩着初升的月光回到家，顾也白没有回卧室，直接上了三楼，来到青璇门口前。
没开灯，从阳台洒进来的银白月光刚好落在青璇身上，为她添上一层朦胧光晕，正好叫顾也白看清她的模样。
女孩儿盘坐在床上，身下有块非石非玉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墨色蒲团，蒲团周围是一圈晶莹剔透的灵石，隐有灵光流动，跟月色交融在一起。
三千青丝垂落在身后，青璇手成莲花状置于膝头，眼皮轻阖，整张脸宁静缥缈，似被冰雾缭绕，朦朦胧胧看得不真切，却又神圣庄严，叫人不敢亵渎。
顾也白走到离床还有三步远时便不再靠近，静静地注视她。
青璇闭关时，为防止意外，也免得有什么情况误伤他人，设了个结界，只有她自己能解。
今天窦云说他想青璇了，顾也白何尝没有想她。
这几个月习惯了有个女孩儿跟在自己身边，一口一句“师兄”地叫，叽叽喳喳缠着自己，给她讲解这个世界的各种常识，时而乖软，时而固执，他去哪儿就跟去哪儿，只要他出现，她必然会第一时间发现他。
有些时候，顾也白看到什么，心想青璇肯定好奇，下意识想转身，却发现旁边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她的影子。
这时他才发现，短短几个月，她已经渗透到他生命中来。
被人全心全意放在心上，她将一颗晶莹纯洁的赤子之心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顾也白再冷硬的心也忍不住动容。
他平素冷淡，可顾也白知道自己的真实性格其实霸道得很，属于他的东西，他绝不会让外人有机会触碰。
淅淅沥沥的雪花在空中飘飘扬扬，c市迎来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
“下雪了，就入冬了，听说窦队长他们昨天带了批棉被回来，我们去交易中心看看有没有上货。”
“你说窦队长这么年轻，怎么就这么厉害？只要是他带队出任务，遇到再多丧尸都不怕，薛队长都不是他对手了。”
“我跟你说，窦队长还不是最厉害的，基地里最厉害的是陆姑娘，窦队长都是她教出来的。”
“陆姑娘是谁？”新来的人第一次听到“陆姑娘”这个人，“基地里的几个队长，可没有姓陆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基地老人露出一个既敬佩又向往的表情，拍拍年轻人的肩膀。
“陆姑娘是个隐世高手，她的实力，高到你想都不敢想象，别看窦队长这么厉害，其实在陆姑娘面前过不了三招就会被打趴下……”
“真的？那陆姑娘这么厉害，怎么没看到她啊？也没见她出过任务。”
“哼，陆姑娘那样的高手，是能随便见到的吗？再说了，基地这么多人，有手有脚的，还要靠陆姑娘过活不成？”
“真要等到陆姑娘出手，基本上就是基地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了。”
“啊？这、这么严重？”
……
空气凉意蔓延，远处行来一道人影，他握着伞柄的手骨节分明，挺拔的身姿犹如雪中轻松，踩着薄薄的雪，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顾也白跨进门，收了伞，轻轻抖落上面的积雪搁在墙脚，侧过脖子轻轻拍了拍肩，拂去上面的细碎的水珠。
他冒雪把基地防御巡查了一圈，外套上沾了细细粒粒的雪花，刚入室内被热气一熏，雪花便融作点点水珠挂在上面。
“顾小白，杨市那边发来求救信，我们要不要给回复？”徐佑乾问。
不等顾也白回答，又继续自言自语，“我总感觉有点奇怪，这两个月怎么这么多基地出事？要是那些几十上百人的小基地就算了，本来就不抗造，结果好多上千人乃至上万人的中型基地都相继破城，难不成丧尸进化这么快？”
顾也白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饮下一口，暖意从口腔蔓延至五脏六腑，缓和了僵硬的身体。
手中杯子升起缭缭白雾，顾也白因寒冷而略显苍白的面色被热气熏蒸出薄红，倒是叫他气色看起来稍好了些。
手指摩挲杯壁，顾也白想了想，“先不急着回复，我估计他们也是广撒网罢了。”
“也是。”徐佑乾认同地点点头，“而且我们基地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哪儿有闲工夫管别人。”
“对了顾小白，你之前设计的那套基地防御系统怎么样，要完成了吗？”徐佑乾突然想起这件事。
陆陆续续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现有的基地已经开始拥挤起来，窦云他们被青璇指点过后十分想实战检验自己的水平，这两个月天天往外跑，把基地周围扫荡了一遍又一遍，连一只丧尸蚊子都不放过，正好给基地扩张做准备。
一旦新基地修建起来，能容纳十万人，足以跻身全国前20
顾也白十分重视，亲自设计了一套防御系统，也可以说是应急方案，以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丧尸潮。
现在已经出具雏形，只等基地扩建时一步步实施下去。
……
这个冬天对于人类来说似乎是灭顶之灾，短短一个月，驼城基地，柳县基地、南市基地、金门基地、宏阳基地……相继传出被灭的消息。
一个个消息砸得人们头晕眼花，已经死气沉沉的世界再度被绝望笼罩。
安城也快撑不住了？
“刺啦”一响，椅子被徐佑乾的动作带动在地上摩擦出声音。
收到安城发出的求救信息，徐佑乾惊出一身冷汗。
怎么…可能？
安城可是数万人的大基地，不知道有多少异能者，还有军队和热武器，之前的丧尸潮根本动摇不了根基，可以说是江淮地区最安全的基地。
“顾小白，这消息是真的吗？”
徐佑乾还是不敢相信，定定地盯着顾也白的脸，平时神采张扬的眼睛在此刻竟显得有些无助甚至带了祈求的意味。
“我爸妈他们还在安城，安城的防御那么好，怎么可能轻易沦陷？还有明夏，她也在安城。”
徐佑乾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上下牙齿控制不住打颤。
“当初我想着安城离我们这里有好几百公里，路上那么危险，我们这个小基地太没保障，还不如让我爸妈他们留在安城，至少有基地保护，可是，可是现在……”
“早知道，早知道几个月前青璇出现后，我就应该去把他们接过来的。”徐佑乾抬手捂住自己眼睛，湿意从指缝泄出。
顾也白钳住他手腕，没有半点温柔安慰的意思，强行拉下徐佑乾捂脸的手。
“徐佑乾，你看着我。”顾也白声音冷冽。
他清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面对好友崩溃的状态还这么冷淡显得近乎不近人情。
徐佑乾被迫跟他对视，被他锋锐的眼睛刺了一下。
顾也白眼睛线条利落，尤其是他冷下神色时，眉眼间的锋利感尤为突出。
徐佑乾恍惚间想到了青璇杀丧尸的时候，眼神似乎也是这么凛冽。
“现在该哭的，是你留守在安城的父母，是明夏，不是你，你现在该做的准备东西召集人手赶紧出发，赶在安城基地沦陷前把亲人救出来。”
顾也白的话似一道惊雷炸响在徐佑乾脑海。
“对，我不该在这里丧气，我要去救我爸妈和明夏。”
“顾小白，我走了的话，基地怎么办？”
顾也白轻抬起下颌，眼神穿过窗户落向远处，那是他的别墅，青璇在的地方。
“我会留在基地。”他说，“你把窦云和薛承带上吧，他们俩实力强，加上你，再带些人，自保应该没问题。”
“好，那我马上去。”
“等等。”顾也白叫住他。
徐佑乾按捺住迫不及待的心情，转过身听他嘱咐。
顾也白解开大衣扣子，从里面的暗袋中掏出一叠符纸，朝前一递，“这个给你。”
徐佑乾下意识拒绝，“这是青璇给你保命的符。”
“我在基地能有什么事儿，给你就拿着，最近丧尸的行动轨迹很诡异，谁也不知道路上是个什么情况，你拿着我也放心些。”
徐佑乾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在那晦暗的少年时间里，是徐佑乾的存在叫他不至于将自己活成一座孤城。
顾也白放在心上的朋友不多，徐佑乾算是最重要的一个。
徐佑乾找不到理由拒绝，而且他也不能拒绝。
顾小白说的对，谁都不知道这几百公里的路上会发生什么，还有那汹涌的丧尸潮，仅凭他自己，他不敢保证自己平安救出爸妈，若是有了这符……
“顾小白，你这份恩情我记下了，将来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刀山火海赴汤蹈火……”
不等他说完，顾也白出声打断，“行了，不用油嘴滑舌，快去吧。”
真心真意满腔热血好不容易煽情一次的徐佑乾：“……”
我的真心喂了狗！
吐槽归吐槽，徐佑乾还是将这份恩记在心里。
心中焦急，行动动作也飞快，徐佑乾很快就组织好人出发。
顾也白留在基地也没闲着，重新调整防御，警惕丧尸的变动。
安城基地。
昔日高大的城墙不断被丧尸围攻，坚固厚实的水泥墙面凹坑遍布，裂纹纵横交错，还有弹药和异能留下的灼烧的痕迹。
城墙外丧尸潮汹涌，密密麻麻犹如蚂蚁聚集，一天一夜不间断地攻击着基地城墙，并不断往上攀爬，看得人头皮发麻。
枪声、爆炸声此起彼伏，城墙上方炮火不断，响起的频次却越来越低，直到最后渐渐消失，只剩人们绝望的嘶吼和哭喊。
斑驳的城墙终于承受不住，裂隙不断扩大，似蛛网往外蔓延，最终，在所有人绝望的目光中“轰”的一声坍塌。
倒塌瞬间，无数丧尸寻准时机飞快蹿入城内。
新鲜血液的味道不断刺激他们的嗅觉，无限放大它们对人-肉的渴望，尤其是异能者的肉，更叫它们垂涎三尺。
城内顿时乱做一团，无数人尖叫着躲避丧尸。
更叫人可笑的是，听到城墙损毁丧尸进基地的消息，有人不是死在丧尸爪下，而是死在了由慌乱而引发的踩踏事件中。
“城墙破了，我们打不赢丧尸的，我们快跑吧。”
兵荒马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也可能许多人都说了这样的话，基地瞬间溃散，各自奔头四窜，再也阻止不起人对付丧尸。
一天一夜马不停蹄赶路，徐佑乾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数十万黑压压的丧尸将基地团团围住，城墙已经塌陷，里面的人不断试图往外突围，却前进不了多少距离就被丧尸吞没。
徐佑乾的心狠狠提起。
“还是来晚了吗？”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窦云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这儿哭丧什么，我们先去找人再说。”
徐佑乾点点头，腮帮子紧绷，紧咬牙关，“你说的对，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见到人。”
“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震动，丧尸堆里突然炸开一朵巨大的蘑菇型火焰，瞬间将火焰范围内的丧尸焚尽。
徐佑乾扔下一张符纸引爆，在火焰消失趁着地面中空的一瞬间，飞快穿过丧尸群。
突围的人还没从大爆炸中反应过来，就看到一支十多人的小队穿过丧尸堆朝基地方向过来。
“是救援的人吗？”
“我们有救了是不是？”
……
徐佑乾没理会他们，时间紧迫，丧尸很快又会包围基地，没时间一个个细找，便朝人群中大喊，“徐广进在哪里？明夏？”
“徐广进，赵有兰，明夏！”
不一会儿，一道清朗的女声响起，“徐佑乾，我们在这儿。”
徐佑乾赶紧看过去，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护着两个四十来岁的夫妻穿行在人群中。
是明夏和他爸妈！
“爸妈，明夏！”看到他们平安无事，徐佑乾焦躁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走，我带你们突围。”
“等等，英雄，我们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基地沦陷，我们要是突围不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求求你给我们条活路吧。”
虽然不知道这个英雄用的是什么武器，但他既然能穿过丧尸，肯定也能带他们出去。
这是他们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犹如黑暗中唯一的光，他们拼了命也要抓住。
对上这么多人恳切的目光，每一双眼睛后面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徐佑乾再冷硬也狠不下心来。
“我不能保证把你们都带走，能跟上就跟上吧。”徐佑乾终究还是妥协了。
将明夏三人护在中间，徐佑乾转过方向。
刚才炸开的口子已经被丧尸重新填上，不得已，徐佑乾再次祭出一张符。
众人被丧尸阻隔时没看清怎么回事，这回徐佑乾再次出手，却有不少人暗自心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轻飘飘的一张纸，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徐佑乾率先带着爸妈突围出去，其余人紧随其后。
可丧尸太多了，好似无穷无尽，才炸开的口子没过多久又被丧尸填满。
好不容易冲出丧尸群，他想一走了之，望着身后跟着的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却始终迈不动脚。
算了，救都救了，如果半途而废，正在往外突围的人全都要成为丧尸的盘中餐。
耗掉最后一张符纸，徐佑乾总算把周围的丧尸炸得七零八落，段时间内难以形成包围圈。
劫后余生，所有人都激动不已。
徐佑乾半点不敢耽搁，立刻往回赶路，围城的丧尸紧随其后。
这是它们的盘中餐，眼见要入口了，却被人横空夺走，丧尸不甘心。
一路不敢休息，即便他们不断用异能干扰，然而，丧尸跟得太紧，根本甩不掉。
“快走，加快速度。”徐佑乾命令。
“不要再浪费时间，等回基地就安全了。”
薛承狠踩油门，飞速前进。
跨过横江大桥，眼见基地近在眼前，徐佑乾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发现他以为安全的基地也正在被丧尸围攻。
而他身后，数万丧尸尾随而至。
徐佑乾猛地抬起头，正好与城墙上的顾也白四目相对。
哪怕隔着长长的距离，他也知道，顾小白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