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世子刘庄
说着汉东王妃将八岁的刘庄推到刘政的面前,声泪俱下:“我们也就罢了,可稚子无辜啊”。
“吾儿今年不过八岁,如若在这般危险的地方丢了性命,岂不可怜?就算那些歹人尚有良知放过了他,可他八岁便没了父母,从此家破人亡,无依无靠,又该如何度日”?
“还请壮士看在小儿的情面上,与我等一起去随州,暂且落脚于汉东王府”。
刘政心头一震,八岁家破人亡,无依无靠……
他缓缓的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孩子,那孩子生的极好,眉目如画,眸如星辰。天真烂漫的脸庞下,隐隐露出几分惶恐和恐惧的神色。
那孩子不安的瞅了瞅刘政,欲言又止,可眼神中带着藏不住的渴求。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刚刚保护了他们,也知道他不愿意再保护他们了。
不知为何,他很想留下这个人。
似乎就像他找了很久很久的东西,终于出现了。有种让人不顾一切要去抓住的冲动,更有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刘政看着那孩子只觉得那一刻他看到曾经的自己,那个八岁家破人亡,父母惨死在自己眼前的自己。
那时候……那时候……
绝望之际一柄利剑划破长空,天地之间一袭蓝衣的男子御剑而至,飒如流星的来到最无助、最害怕的小刘政面前。
他朝着小刘政伸出手,声音轻柔,有着抚慰安定的力量:“我叫珈泽婴,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师尊,我会带你去姑射山。希望你以后可以一心向道,远离这世间的所有的恩怨”。
那时候的小刘政泪眼婆娑,完全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只是牢牢地握紧了这天地间唯一能握住的东西,师尊伸过来的一只手。
珈泽婴的那只手,曾经是整个天地间他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是抚平他所有伤痛消除他恐惧的最有力的保障,更是救赎的神明给予信徒的天梯。
可是后来……后来那双手却一次次的将自己践踏、折辱。
刘政猝不及防又想起那日在宜室里木桶中撕心裂肺的疼痛和屈辱,他本能的颤抖了一下身体,阻止自己再想起那最不堪的回忆。
“大哥哥”,小刘庄终于鼓起了勇气拉了拉刘政的衣摆,怯生生却充满渴望的说:“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吗?我们以后就是你的家人”。
家人……
刘政愣住,刘洵的儿子和孙子,也是他名义上的子孙。虽然血缘已经很远,亲缘也出了五福。可是他们都姓刘,他们都是华夏王朝的血脉,他们,本就是一家人。
天地之大,除了姑射山,他终于又有了家人吗?
刘政看着小刘庄希冀的眼神,如释重负的笑了笑。他轻轻握住了小刘庄抓着自己衣摆的小手,蹲在对方面前,一如当年的珈泽婴蹲在哭泣不止的小刘政面前。
岁月流转,相似的情景隔着百年时光再次交叠。
刘政看着小刘庄声音轻柔:“我叫姜晟昕,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先生。我会为你授诗书,习武艺,学治国,养情操。希望你以后可以勤政爱民,成为一个镇守一方造福万民的好王爷”。
“咚咚咚……”,刘政被一阵敲门声惊扰,打断了思绪。
“何事”?
门外传来仆役恭敬的声音:“先生,世子醒了,说要见您”。
刘政推开门,跟着刘庄身边的侍卫离开了自己的院子。殊不知天空中那尾新月的下方,静静立着一个御剑的男子,深深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进入了刘庄的房间再也看不见为止才收回了贪恋的目光。
“世子,王妃和王爷还没出发”。刘政站在刘庄的床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
刘庄靠在床头,看着刘政粲然一笑,“我实在睡不着了,胳膊、腿、背都躺的疼死了”。
“现在知道装病也是苦差事了吧”?刘政走过来捞起一个靠枕,自然的垫在刘庄的背后。
“这不也是没办法”,刘庄笑嘻嘻的靠在靠枕上,又点了点下巴示意刘政坐在他旁边。
“父王和母妃偏要给我说亲,我若不装病估计十四岁那年就要娶亲了”。刘庄愤愤不平的抱怨着:“本世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真不知道他们急什么”。
刘政翻了刘庄一个白眼:“王妃那年只是要给你议亲,并不是要你娶亲”。
“先议亲挑上几年,等到十八九岁才会娶亲。皇家子弟,京城贵胄们都是如此,大家都习以为常,只有你避如洪水猛兽。竟然还想出装病这个法子来逃过一次次议亲,我可真是服了你”。
刘庄咧嘴大笑,朝着刘政眨了眨眼:“我这是一劳永逸,如今随州地界谁不知道汉东王世子体弱多病,恐怕命不久矣。哪个好人家还敢将姑娘嫁给我,这不是把女儿把守活寡的火坑推嘛”。
“真不知道世子你在得意什么”,刘政扶额。
“现在外面传言纷纷,有说你隐疾的,还有说你龙阳之好的,各种污言秽语听的王妃十分闹心。王妃已经下令严声府中众人,若敢私下再乱传世子病情的,严惩不贷”。
刘庄闻言却是哈哈大笑不止,刘政看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刚准备再说两句。却不想刚转头愕然发现刘庄的脸已经朝着自己凑了过来,刘政下意识偏头,却被刘庄一把勾住了肩膀拉了过去。
“我同你说哦,那些话其实都是我故意让人放出去的”。刘庄凑的很近,近,说话间温热的呼吸全都拍打在刘政的耳畔。
刘政哑然失笑,这个刘庄真是……
刘政经常扪心自问,自己怎么教出了这么一个学生?性子跳脱,玩世不恭,整日嘻嘻哈哈丝毫没有一位世子该有的稳重和威严。
相比起这位没个正型的世子,九岁的郡主却端庄持重,很是得体。刘政时常反省自己,为何一样的方式方法,教出来的学生却如此南辕北辙?
刘政推开自鸣得意的刘庄,无奈的叹气:“世子即将弱冠,做事不应如此胡闹了”。
“先生别恼”,刘庄看刘政似乎有些生气了,连忙哄着:“我只是被催着议亲实在催烦了,所以才出此下策希望可以让母妃消停一些”。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王妃为你操持婚事乃是慈母本分”。刘政看着发丝凌乱一派肆意的刘庄,恨铁不成钢的说:“你为何不能理解王妃的苦心呢”?
刘庄瘪了瘪嘴,委屈的说:“那谁又能来理解一下我的心呢”?
“依我看,你确实该找个世子妃来管管你这整日里胡闹的幼稚心”。刘政起身,拂开刘庄伸过来的手。
“王爷和王妃真的担心你的身体,托了关系走了银钱为你寻来了一位神医”。刘政凉凉的看着刘庄,有些幸灾乐祸:“府中的大夫平日里被你糊弄也就罢了,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应对那位药王谷来的神医”。
“先生”,当刘政正准备推开房门离去的时候,刘庄突然叫住了他。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先生,先生可以如实以告吗”?
刘政听着刘庄忽然认真严肃的语气,顿住脚步疑惑的转身。
“说……”。
“我想知道,先生为何也多次拒绝说亲,直到现在还是孑然一身”?
刘政的手指猛然抓紧了门栓。
“先生是……有喜欢的人了吗”?刘庄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没有”,刘政的回答很轻,“我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那为何……”?刘庄双手抱在胸前,询问的挑了挑眉。
“我一心向道,不惹红尘”。
听到刘政的回答,刘庄的眼底飞速的掠过一丝欣喜。他掀开被褥走到刘政背后,刘庄像孩童时那般伸出手抱住了对方的腰肢,脸颊亲昵轻轻蹭着刘政的肩头:“那庄儿也和先生一起一心向道,不沾染红尘”。
“胡闹”,刘政伸手掰开了刘庄环抱自己的双手,转身严肃的说:“你是汉东王世子,与我不同”。
刘庄看着近在咫尺的刘政,目光深邃。对方微微蹙起的眉眼是他喜欢的弧度,对方浓密的睫羽是最能撩拨他的琴弦,对方英挺的鼻梁是占据他心扉的大山,对方那一抹红唇更是他辗转难眠的朝思暮想。
他的先生,十年的朝夕相伴言传身教。早已一点一滴的融入了他的全部生活和所有感情,刻入骨髓,欲罢不能。
他喜欢先生,不是学生对老师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