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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8.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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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疆大陆。

    燕山府,一座远离都城,位于北疆大陆最西陲的小城。

    说是城池,周遭黄土城墙早因得不到修缮寸寸瓦解,黄泥沙席卷了城里城外,掩埋了穷苦人家搭的布棚子,也掩埋住那些奄奄一息的身躯,再看不到生息。

    一时间只闻狂风四起,呼啸席卷而来,在无人的街道上狂虐无忌呼,冲出了城墙另一边残破的缺口才渐渐远去,而那又多了一道缺口的城墙,窸窸窣窣,从那些缺口处留下黄沙来,摇晃了一阵终于支撑不住崩解倒地,顿时又又黄沙扑面而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女子紧了紧围在脸上的黑色纱巾,微微躬身,一手捂住身旁幼童的口鼻,另一手挎着用麻布盖了好几层的竹篮筐,微微躬身,脚步匆匆的穿行在石墙小巷中,很快绕过了飞扬的黄沙。

    见四下无人,她才将幼童牵着回了屋。

    屋内缺桌少椅本来极为简陋,但在女子精心打理下,规整了废旧家具,床榻用了颜色鲜亮的绯红杜鹃蔓枝棉被单,窗户粗麻布糊了好几层,以阻隔外面的飞沙,虽然只是一居小室,却也明净温馨。

    “咳…咳咳咳……”女子一边抑制着嗓子的瘙痒,一边拍去小童身上的沙粒,再拆下裹住头部的长纱巾,开门抖了抖灰才有关上了房门。

    “咳咳咳…咳嘉宝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童使劲的摇头,“我没有不舒服,娘你先去坐着,我去给你倒壶水。”

    “好,咳咳…咳咳咳……”

    她将手臂上的竹篮筐放在桌上,一层一层揭开盖在上面的麻布,里面是几棵长相鲜嫩的青菜头,今日运气好,能便宜买到这些,她心情好了点,面上也看着松快些,咧了咧干巴的嘴唇。

    女子秀美的面容因为长久的咳嗽稍显瘦削,接过孩子递来的水,不敢大口饮用,只嘴唇挨了一下,便把水杯又给孩子。

    “阿娘已经喝了,剩下的嘉宝全喝了吧。”

    小孩子好哄,见阿娘嘴唇润了,便仰头咕噜咕噜把杯子里的水都喝了。

    之后女子又咳嗽起来,这次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被孩子牵到床榻边,一躺下去便觉得浑身的疲惫涌来……

    这男孩见阿娘休息了,从房屋另一端的墙角翻出了一只弯月镰,轻手轻脚的出门去。

    ……

    “杂种!”

    “狗蛋!”

    “小野种!”

    风沙平息,路上又有了人烟,小孩子们都是土泥鳅般,见了这个手里抱着镰刀,背上还带着竹筐的小男孩,纷纷朝他扔土块。

    “小野种!你爹在哪儿呀!”

    “你爹都不知道在哪,羞不羞!”

    “你聋了啊!”

    “你娘怎么生的你啊!你个野种略略略!”

    男孩只是闷头走路,但招架不住越来越大的土块砸到他身上,使得他被这几个男孩给困住,在一声声嘲弄中,小男孩脾气也被激了起来,本来一直低垂着的头,倏然抬起,直盯着冲自己额头来的土块,

    但那土块,还没接近他的时候便砰的一下变成小沙子了。

    打他的那些孩子们都被吓了一跳,离得远远的,于是他又重新抱着镰刀,背着竹筐,往山里走去。

    女子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昏沉着,抬手也觉得没力气。

    “阿娘,你看!我找到了灵草!”

    男孩回来后就坐在床榻边守着阿娘,此时见阿娘醒了,连忙将包在怀里了灵草取出来。

    “傻孩子,燕山府哪来的灵草,这儿的灵力都枯竭了……只有玉衡都……”

    她一边撑起身体一边摇头叹笑。

    在看男孩手上那所谓的灵草,也只不过是颜色绿油些的野菜罢了,她摇了摇头,掩下眼底的色彩,只心疼又慈爱的抚摸着男孩的头,哄着他那的确是灵草,待会儿可以煎了水来喝。

    “真的吗,那我现在就去生活,这样娘就能快点好起来了。”

    男孩兴奋了些,脸上也见了光彩,一边说明日还去一边说他可以让土块瓦解,让别人不敢欺负自己。

    听到男孩的话,女子秀口微张,眼底似有惊涛波动,又转念思及自己如今的处境,最终神情复杂的看着为她忙碌的孩子。

    女子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原本一天还能下地三五回儿,现在只能撑着在屋子周围。

    燕山府的境况也一日不如一日,很多人都在往外迁,先前那些欺负男孩的小童们,也都跟着父母搬走了,人总是要活的,得往生处走,不能在死地徘徊。

    她知道自己这身子已经灯枯油尽回天无力了,叫着男孩到床榻边来,男孩眼中噙满了泪水,一贯平淡的面上也写满了茫然和无助,

    “咳咳…咳……嘉宝……莫哭……娘是叫你去都城给娘找医生呢……你去找了回来,娘就能好啦…咳咳……莫哭,莫哭……”

    他一边哭着不肯走,吸着浓浓的鼻音问:“呜呜……我走了就没人照顾娘了……”

    “谁说的?咳咳……嘉宝乖,你去都城以后,邻、邻居嫂嫂会来看我的……咳咳……”

    女子身子因为呼吸起伏得厉害,从枕头下摩挲出一张白洁的方帕,未绣花草鸟兽亭台楼阁,只在右下角用金线绣了两个字,

    月瑶。

    ……

    男孩紧紧攥着这一方绣帕,跟着迁移的人家进入北疆大陆都城玉衡都,一路片刻都未曾放开过。

    玉衡都自然与北疆大陆最边疆的燕山府不同,城门守兵披甲握枪,城内坊间分明,自有贵族人家骑马饮酒,快活热闹,再往里宫墙威严肃穆,黑鸦飞起叫人不敢妄议。

    而玉衡都与燕山府最大的不同在于,玉衡都,乃北疆大陆灵气最充沛的地方,时下王亲贵族最流行的不是绫罗绸缎,珍宝异兽,而是拜入仙门,求得灵丹,修炼功法,延年益寿……

    男孩紧攥着绣帕,又默念了阿娘交给他的话

    “你到了玉衡都之后,到那东十坊中去寻齐府,你说你要见齐阳哥哥,把这个绣帕给他,他就知道了……”

    他左右瞧了瞧,跳下了捎他来的马车,站在宽阔的大道上,茫茫然的看着鳞次栉比琉璃瓦房。

    而他身体一下次感受到浓郁的灵气,自动的吸收着,但男孩丝毫不动如何调理内息,只被身体的变化弄得弯腰大口喘息。

    周围众人见男孩瘦小一只,衣服简陋,只当他是外边来的小乞儿,带着哄笑和鄙夷都散开了。

    旁边卖包子的嫌弃男孩在这里碍着自己生意,正在犹豫要不要驱赶他走,这男孩反而来搭了话,

    “这位大叔,您知道东十坊在哪里吗?”

    东十坊?!

    包子大叔心想那都是皇帝贵人住的地方,万一这小子是来投奔有钱亲戚,以后就是登上青云了,也不跟他计较,告诉了他位置,还特意让男孩以后多来关注自己生意。

    男孩凭着毅力走到了东十坊中,但此时身体发热,有一股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只觉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墙根的阴影处。

    虎威将军骑马回府,在墙根看到一边在喊着热,一边又在瑟瑟发抖的男孩,正心里一哼,什么时候东十坊准这些破烂乞丐进了,便瞥到这男孩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

    心里一惊。

    玉衡都人都道虎威将军高大威猛,风流成性,是享福的气运,却没人见他爱了又弃,薄情寡义的模样。

    东十坊都是达官贵人,如果一会儿有其他人过来看到了,只怕会影响他的名声,虎威将军这么一想,下马就想去捞这个孩子。

    男孩已经缓过了劲儿,见到有人过来,警觉的喊道:“别过来!”

    称对方愣神的时候立马从他马下逃了出去。

    他已到了东十坊中,这事加快了步伐,虎威将军府,刘府,张府,最后看到了齐府。

    他顾不得歇息,拿整个身板去撞门,一边撞一边喊着齐阳哥哥和月瑶,只重复喊了两声,便听到里面有人脚步匆匆,过来开门。

    门一打开,一个乌发白衣的青年,宽袖长袍,腰间配了把白银短剑,头发像个道士一般束着,固定的却不是什么金簪银簪玉簪,只是一根普通的筷子,他脸上留着短胡须,开门见到男孩,脸上一片惊讶,又眼见看到男孩手中的方帕。

    一下子从男孩手里夺了过来,看到底下用金线绣的月瑶二字,很快变了脸色。

    ……

    男孩生平头一次觉得世界上是有神仙的,如若不然,他现在怎么在空中飞着。

    齐阳看到妹妹的绣帕,在看到这与妹妹有几分相似的小孩子的脸时,心里的担忧就没放下。

    他既恨妹妹离家多年不肯回来探望,又心疼妹妹独身在外吃苦,既恼怒妹妹私自生子,又害怕这一去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

    而这孩子,为了自己的娘亲憋着一股韧劲儿来了都城,不顾自己安危央求自己回去救救娘亲。

    他皱眉只叹妹妹这是为了这孩子做了打算,想让这孩子来投奔自己,不至于以后孤苦无依。

    御剑落下。

    齐阳大步迈向男孩描述的房屋。

    护着窗户的麻布翘起了衣角,风沙直往里面灌,月瑶紧了紧身上颜色鲜艳的棉被,喉中干涩,咳起来犹如枯草掉落。

    “妹妹……”他递来水来。

    “咳咳咳咳咳咳!!!!”

    月瑶惊愕的看向来人,仍不住一阵猛咳,脸涨得通红,

    她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亲人一面,多年思乡却又望而生怯的情感交杂,走过经年风霜,她此时心头方升起无穷的委屈和悔意,

    再开口时那原本秀美的脸上已然涕泗横流。

    “哥哥…………”

    “阿娘!”

    “咳咳咳……嘉宝……”她留着眼泪,看到记忆中的小小身影跑过来,没想到最后还能再看到他一眼,她嘴唇颤着,几度哽咽,不住的抬手擦去模糊了双眼的泪,想要再将这两个自己最在乎最放不下的人的模样,清晰的记在脑海里。

    齐阳见月瑶咳得越来越厉害,眉头紧锁,让男孩出去,自己要给妹妹看看病。

    男孩听话的出去了,关上门,不让燕山府的风沙侵入室内。

    男孩听到里面有低低的说话声,但具体是什么又听不清了。

    片刻之后,齐阳走了出来,看不出他是悲是喜,只淡淡到:“进去见你娘最后一面吧。”

    这句话如同悲鼓在心头敲响,男孩那一贯不露表情的面上早已流出两道泪痕,此时眼泪随风滴落,他忽然拽住袖子抹了涕泗,

    “阿娘,你一定会好的。”

    他走过去抚平被风吹翘起来的窗上麻布,

    “我把这、这布重新糊回去、糊回去……”

    “嘉宝……你过来……”

    男孩不敢过去,他就站在窗边,看着绯红色的杜鹃蔓枝纹棉被,颜色鲜艳,却让阿娘的脸显得更加苍白瘦削,就像风化多年的枯木,一走过去,便碎了。

    “……嘉宝乖……咳咳……是、是娘、是娘对不起你……”

    她觉得冷,声音好似也飘着,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但她努力使自己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这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嘉宝……

    以后不能再陪着你了。

    你从来都不是野种,你爹姓陆。

    嘉宝乖,不要怪谁,这不是谁的错,你不要抱有仇恨。

    你以后就跟着齐阳,你应该喊他舅舅。

    嘉宝乖……

    她存着最后的力气往男孩方向动了动手指,

    如果可以的话……

    “真想多陪陪你几年……”

    ……

    将月瑶带回玉衡都葬入齐家祖坟时,齐阳告诉男孩如果早些时候能有中高阶的灵草喂给月瑶的话,说不定能让她好一些。

    但是在北疆这片灵力稀薄的大陆上,永远也长不出高阶灵草。

    他和男孩都只能沉默。

    后来陆府发难,派了好几波人来追杀男孩。

    齐阳下了决心,用20年寿命相抵,借助法宝强开了风洞,将男孩送入了九州大陆。

    再后来,便有一名叫陆仁嘉的弟子拜入古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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