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物归原主
她唯一的悔，全在于凤卿。
“我早就已经想通了，她什么都没做错，从来都是我迁怒了她，老东西喜欢她……他当然应该喜欢她，谁能不喜欢那样耀眼的人呢？”
与其说她怨恨凤卿，倒不如说是有点嫉妒。
嫉妒她轻而易举就让那么多当权者趋之若鹜，更嫉妒她竟然将这些当权者视作无物，只一心扑在天下苍生之上。
“其实她被围困在大慈山上的时候，我派人去了的，只是被长明阁阁主给拦下了，他是个疯子，得不到就要毁掉，许许多多想要去搭救凤卿的人，都被他给杀死在半路。”
大祭司舍不得故人就这样殒命，可是她也实在没有能力和长明阁阁主一较高下。
“本想徐徐图之，可是凤卿没给我这个机会，她为了不让长明阁阁主妄造杀孽，从大慈山那处高崖上一跃而下，那样好的一个人，竟然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大祭司说到此处，已近哽咽，泪水划过苍老的脸庞，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更颓唐了几分。
傅鸾枝神色淡淡，藏在袖中的手却不自觉的紧紧攥起。
她从来不会和别人共情，也从来不理解凤卿为了天下人牺牲自己的心态，可是这一次，她透过大祭司的娓娓道来，却恍惚身临其境一般看见了凤卿灿烂的凋零。
她出征已有月余，这一路上所见所闻，俱都是北昭士兵团悍不畏死，百姓们团结一心。
他们每一个，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血肉之躯，却愿意为了家国大义，为了许多陌生人的来日，而牺牲自己。
“我从前只觉得，她死的实在愚蠢。”傅鸾枝淡淡地开口叹息一句，“天下人是死是活与她有何关系？她那样优秀，完全可以在这个乱世之中站稳脚跟，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大祭司听了她的话，倒是真真切切弯了眉眼。
“你怎么会是她的女儿呢？真是太不像了，你该是我的女儿才对，一样的利己，一样的不肯多走一步，甚至对于这些该死的平凡人也是一样的冷漠。”
她调笑一句，本以为傅鸾枝会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却不料她几乎是瞬息之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
“我和你不一样，因为我见过了你口中的平凡人，为了他们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情奋不顾身，也见过了将士们为了身后的疆土抛洒热血，或许如你所说，我仍旧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是……我已经不觉得他们平凡。”
身份的高低无法选择，但是信仰不分贵贱。
为了家国天下而视死如归的他们，从来不应该是权贵口中低贱的平凡人。
“你现在这样子，倒是有几分像她了，如今我已经大限将至，她的恩情就留到下辈子见了再说，有件东西至关重要，我希望你能替我带给西渊。”
说罢，大祭司凭空捏了个符篆，她的手在昏暗的大殿之中流光熠熠，待到光华散尽，一枚金印出现在傅鸾枝眼前。
大祭司看着这枚金印，半晌，忽而浅浅笑开。
“多少人一辈子就为了这么个东西，争得头破血流，到最后什么也没落下……你知道为什么我被绑起来了吗？因为陆同想从我手里夺下这枚金印。”
她这话说完，傅鸾枝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觉得陆同有些奇怪了，原来他先行扣下大祭司，是为了抢先一步拿到金印。
这是南梁的国玺，是名正言顺登基为王的象征，陆同原来已经有了取陆西渊而代之的心思。
“你不是最恨南梁先帝的吗？”傅鸾枝反问一句，“陆西渊是他的亲生骨肉，你怎么会这样轻易地把金印还给他？这可是你设了一辈子的局，就这么放弃了？”
“我可没说就这么放弃，只不过冤有头债有主，见了你之后，我才恍惚觉得恩恩怨怨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与其迁怒那个小蠢货，不如到下面去再把那个老东西磋磨一遍！”
大祭司嘴硬着不肯说自己心软，不愿意承认这快二十年的抚育之情有一多半都是出自真心，更不肯直面自己对陆西渊的愧疚之情。
傅鸾枝接过她手中金印，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半生都挣扎在仇恨之中的女人，如释重负一般的心绪。
“如果陆西渊问起你，我要怎么说？”
“你告诉他，下辈子早点托生，说不准能到我肚子里，我肯定不会让他成为现在这种单纯的小蠢货。”
你看，她都快要踏进鬼门关了，还不肯说一句喜爱他。
傅鸾枝拿着金印缓缓走出大殿，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她没有回头，也知道这是大祭司自绝的声音。
陆同站在大殿外，在看到傅鸾枝手中的金印时，神情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却很快掩饰了过去。
“郡主殿下辛苦了，若非郡主殿下，只怕这金印就会被大祭司一起毁掉了。”
傅鸾枝看着他谦卑的神态，想想大祭司说过的话，忽然觉得大祭司可能比她自己想象的更宠爱陆西渊一点。
不然，陆西渊那种小蠢货，早不知道被眼前这个披着羊皮的狼崽子，弄死多少回了吧。
“陆小世子客气了，大祭司也不算完全昧了良心，临死之前将金印交给我，让我代转陆西渊，金印物归原主，你大可以放心了。”
陆同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傅鸾枝已经洞悉了他的心思。
不过没关系，他本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这一次机会没有了，他还可以等下一次，也或者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生出这种心思，也未可知。
“郡主殿下说的是，郡主殿下和骁王一路征战，必定是舟车劳顿，前殿之中早已经备下丰盛的宴席，等候二位前往，也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他礼数周全，傅鸾枝却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
“陆小世子不必费心了，我们出征多日，皇城中还准备着四国大宴，若是再耽搁，皇兄定会忧心，金印已经取回，南梁也已经恢复宁定，陆小世子，我们就此别过，万望你好自为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