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佛印
步入塔殿,金光炽盛一时晃了双眼。待得佛光消散,入目一座宏阔宝殿。
殿中敬奉如来三身,身后侍立三方大士,一众金刚皆御敌状。迦叶撞钟,阿难击鼓,白象狮吼青面獠牙,少见的一殿怒目相。殿旁东西二门,一门上书极乐,一门上书琉璃,镇门狴犴张牙舞爪,门板严丝合缝,不似人力能启。此外除蒲团香烛,再无他物,全然不见上塔路途。
羽翎心生疑窦,却无暇多想。白芷舟千年前因缘际会结识高僧,这才有了一定程度上借助浮屠镇妖的能力,可他毕竟非佛道中人,要将大妖长时间锁于塔中,却是天方夜谭。如今他本体已近力竭,自己若不能早日登上四层浮屠,一旦大风破困而出,这世间又不知折损几条人命,染上因果的大风自己和白芷舟的未婚妻也决然不可能在天谴雷劫下幸存。
一念及此,羽翎愈发急切,一寸一寸细细搜索,然而这整座塔身一层,就像是与上层全无联系,即使寻遍大殿每个角落,却还是无路可走。
心火渐盛,玉坠竟也传来丝缕温热。待得羽翎注意到颈间异象,玉坠突明,急遽升温,一瞬灼伤她颈间肌肤,未曾等她反应,又突然碎裂,化为星子消失不见。
羽翎吃痛,低头查看,暗红色卍字深印天突,流转着淡淡金色光线,隐约竟与这塔内空间产生共鸣。再抬头,满殿佛陀皆变作慈悲相,两旁石门已然开放,极乐门内星光璀璨,而琉璃门内则一片黢黑。
惊异于此番变化,羽翎再度低头,却见雪白肌肤依旧,暗红色如从未出现般已然隐去,唯有缕缕流光证明它的存在。不及多想,羽翎三步并作两步,向极乐门冲去。
星河总在高天垂落,那么要登上四层,星光所及之处,也许,便是凡人登天之门。及近门前,抬头仰视,那大气磅礴的“极樂”二字当是入石三分。微虑片刻,一步跨出。
一瞬很短,又像是很长,长到忘却了一切,长到轻舟已过万重山。
一步跨出,便是塔身四层,不知自己从何得知,而冥冥中一个声音这样告诉自己,祥和而平静,使自己不由得深深信服。举目四望,入目竟是一片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丝毫不见一点监狱的影子,极目眺望,这一方世界,广袤得不见边际。
呵,佛陀自以为是的慈悲罢了,有这样开天辟地的大法力,人间又为何总有悲苦相随,有阴阳两隔,有哀鸿遍地?
嘴角扯起一抹玩味不屑的冷笑,羽翎快步前行,顺着一股气机牵引急急赶去。
路途九折九曲,待得转过一片绝壁,前方豁然开朗。山谷腹地,上见一线天,下临深溪涧,大风被符链缠绕,死死钉在一面石壁上,正疯狂挣扎着,任凭翅膀被豁开数道血口,也浑然不知。而鸟首上方,一青衣女子盘坐其上,伤痕累累了无意识。
羽翎四处寻望,只见一旁白芷舟面色苍白,正极力稳住符链,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鸟首上盘坐的女子。大风每挣扎划出一道伤口,女子身上就会一并现出一道,也同时在他眼中映出一道,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一颗颗砸碎了在地上,融进没足的溪涧里。
也不知这样已经过了多久,他这样看了她多久,也许这个男人,是要将自己女人所受的每一道伤痕都刻进自己心里,对于一个男人,一位丈夫,这是一种耻辱,也是一种见证,他将百倍讨还,更将千倍万倍,去弥补。
感受到羽翎的到来,白芷舟也并未移开视线半刻,沉沉语声传来,带着一瞬燃起的希望和释然:
“你终于来了,差点,还好……”
低低笑起来,听得人生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