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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二五仔 很有意思,而且可以变得更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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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春试剑首之争的人选终于确定。剑壁之前,其余所有大剑上刻的名姓都黯淡熄灭,沉移下方,仅余下最后的两柄并排列在高处——

    宋兰真,周满。

    昏昧的天光下,显得冰冷而静穆,仿佛带着宿命的味道。

    周满忽然感到复杂,万千心绪一时流过,她迎着宋兰真那道注视的目光,竟不知为何笑了一下。

    宋兰真于是微蹙了眉头。

    岑夫子在这一轮比试结束的那一刻准时赶到,来宣布剑首之争将依照惯例在二月初二举行,也就是后日,当东方的夜空里能看见苍龙七宿的时候,也是冬尽春来的时候。

    场中的人群几乎立时沸腾了起来。尽管这最终之战的人选和许多人想的并不一样,可春试剑首即将诞生依旧使人振奋不已,更有心急者到处挥舞着灵石想要早早押注最终的胜者。一眼望去,人潮如涌。

    但周满已经无须关注这些,从台上下来后,便同近处的金不换说了几句话,叫了刚上前来的王恕,也不管周遭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是何等热烈,只一并朝远处走去。

    王命遥遥看着这三道身影被拥挤的人潮淹没,犹如几片微不足道的树叶从波涛上飘过,却出神了许久,直到春风堂的孙大医带着几名医者疾步向他走来,才回转视线。

    只是抬头一看,竟发现边上的宋兰真与自己一般,也久久望着那几道去远的身影不语。

    两人回到避芳尘。

    因王命本就是为消耗周满而去的,无论是王命本人还是宋兰真都十分清楚,这一战他绝不可能全身而退,是以早就命春风堂这边的人做了准备。

    一回到避芳尘,王命便被人簇拥着医治。

    宋兰真却独自出来,坐在水榭,看着面前那盆苍翠的剑兰。

    直到傍晚,伤重的王命几度昏迷几度醒转,才总算稳住了状况,在侍者的搀扶下来到水榭。

    失血过多的脸庞十分苍白,但他看上去十分平静。

    掀帘进来,见得宋兰真模样,王命道:“一切如你所想,甚至更好。剑首已唾手可得,还有何事深思?”

    宋兰真抬首,慢慢道:“我没有想到。”

    王命微怔。

    宋兰真站起来,隔着竹帘看榭外流水,只道:“她竟然让他认输……”

    王命于是知道她所指何事了。

    宋兰真却是又一次回想起与金不换的那场比试:“我差一点,就能杀他了!”

    调换王命对周满、自己对金不换,除了又让王命去消耗周满一层考量外,另一层考量当然是正好名正言顺除去金不换。

    自明月峡一役后,金不换的“慈航斋”便在蜀州各大势力明里暗里的保护中开了起来,并因本该被世家把持的春雨丹名声大噪。

    无论怎么算,此人都是眼中钉、肉中刺。

    宋兰真料定周满若想争剑首,除了也用金不换来消耗自己之外,别无它选。如此,她在对手拼死对付她的情况下,若一招不慎失手杀了人,想必谁也不能说是她的过错。

    在第声钟响前,她就已经暗中扣紧兰剑,准备好了自己最强的杀招。

    可谁想到,金不换竟然认输!

    在其弃剑令于地的那一刻,全场静寂,继而哗然,无数观试者中爆发的质疑声,几乎要将整座擂台淹没……

    连旁边作为评判的夫子都瞪圆了眼睛。

    多美妙的一刻?

    她没有耗费一丝一毫的力气,便不战而胜,得以保全自己最佳的实力,在接下来的剑首之争中无疑大大有利,该为此得意。

    或许人人都如此以为。

    可在那短暂瞬间,真正在宋兰真心中升起的,只有荒谬甚至愤怒。精心的筹谋,被人以如此意想不到的方式击破,一口气郁结在心岂能轻吐?

    她看得出来,金不换并非真的想认输。

    在认输前的那一刻,他注视着她的目光里分明有不死不休的杀意,可在衡量与挣扎过后,终究选择将代表自己的那枚剑令弃掷于地——

    毫无疑问,是有人希望他认输!

    而这个人是谁,不用想都能知道:除周满外,谁还能对金不换有这样大的影响?

    宋兰真微微闭眼,一字一句道:“她仿佛熟知我的性情,知道我的计划,我是在和一个绝不输给我的对手较量。”

    王命道:“但她受伤不轻。其颈侧先有王诰极炎涅火之创,伤未尽复;又被画笔刺入,添极寒玄火。伤上加伤,且炎寒矛盾,短短两日之内必定无法复原。剑首之争,你胜券在握,不会输给她的。”

    宋兰真回首,声音渺茫了许多:“但世间竟真有人肯为一些虚无之事,与人人求而不得的剑首失之交臂……”

    王命这才惊觉:本以为此次金不换认输,受到冲击最大的是自己,可原来,宋兰真的心底也不比自己平静。

    于是突然释怀。

    他先前已经想过,此时便道:“你不该想这件事。情义也好,良善也罢,在神都城中都是危险的禁忌,是我们历代先祖写给世人、驱役他们的谎言。他们相信了,我们才能稳坐于高处;可我们自己,是万万不该相信,也万万不该靠近的。”

    宋兰真道:“你认为

    我在靠近危险?”

    王命摇头:“还不至于。但周满太强,你若对她太过重视,想得太多、太深,或恐有一日,会因为她的规则和性情,怀疑自己的性情、自己的规则。到那时,未必不失去自己,被她毁灭。”

    世家贵胄与草芥凡夫之间,最大的区别,其实是他们自小所见所学:凡底蕴深厚、绵延千年的世家,从不会有一本传授后人的书上写有“良善”二字。

    宋兰真闻言,默然良久,才问:“那你呢,你为我对阵周满,受这样重的伤,算什么呢?”

    王命平静道:“所以我是王氏的弃子,而你会重新撑起宋氏,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

    宋兰真重复:“得到我想得到的一切?”

    她抬起手指,抚过离得最近的那一片狭长兰叶,竟没忍住,带了几分自嘲:“我已经失去许多了。”

    没有人知道,她为这一株剑兰付出过多少,四处寻觅碧玉髓为它浇灌,照十五的满月,吹带露的晨风,精心地为它培育土壤,修剪枝叶……

    可十多年了,依旧如此。

    又有谁记得,这一株剑兰,很久很久以前,也曾为她开绽?只是后来,宋化极陨落,宋氏危急,她选择拜了镜花夫人为师,那一朵兰花也就自此凋谢,再未开绽。

    宋兰真笑一声,收敛了心神:“不过你说得对,这一轮无论如何是我赢了。后日就是剑首之争,依你今日对阵的情况看,周满实力究竟如何?”

    王命想了想:“很强。而且我总觉得,她或许还未尽全力……”

    无论他们交手惊险到何种程度,周满脸上都从不曾出现身陷绝境的焦虑或者破釜沉舟的决然,始终冷静得使人心惊。

    这完全不是实力见底的表现。

    宋兰真显然也是如此判断,此时便摊开五指,拨弄着掌心里那枚残破的箭镞,忽然问:“你兄长还在养伤吗?”

    王命道:“你想去问他?”

    宋兰真点了点头,距离剑首,只差最后这一场了,不容有失。

    画舍里,王诰自与周满一战落败负伤以后,便闭门不出,再也没见过任何人。无论哪里来的访客,都会被宗连挡在门外,甚至包括春风堂想要来为他治伤的大医孙茂。

    入夜后,昏暗的室内只点了一盏烛,不大的一团光正好能将东墙上挂的那幅《洛神赋图》照亮,图上的洛水神女依旧没画眼睛,可王诰心里却始终有一双眼睛闪烁。

    那是病梅一枝移来,落英如雪间,一双本来充斥着无情杀意的眼,可偏偏在那短暂的一刻,毫无征兆地落下了一滴泪……

    真是,美妙至极,又使人费解至极。

    王诰随意靠坐在案几旁,右手被涅火烧去的血肉尚未恢复,五根森白的指骨此时却攥着一柄匕首,轻轻在自己完好的左腕一试,刀口立时划出一道伤痕,鲜血涌流。

    可他仿佛不感到痛,只无动于衷看着。

    脑海中不断盘旋的,既是当日周满那句“原来你用此火并非真的要求毁灭”,也是当年王敬那句“世道如此,弱者从来只该被烧为灰烬”。

    王诰又开始念:“弱者,从来只该被烧为灰烬……”

    那败于周满,算强算弱呢?

    沾血的匕首刃口,在眼底投射出一抹病态的暗光,他竟慢慢调转匕首,以尖端对准自己颈项!

    可就在他腕上用力,正要刺入时,外面却传来声音。

    宋兰真到了画舍外:“冒昧到访,不知大公子可否拨冗?”

    王诰不免感到扫兴,不想理会。

    但宋兰真接着道:“今日,是为周满而来。”

    眉梢一挑,王诰总算有了点兴趣,随意给门边的宗连递了一眼,让他放人进来,自己则将沾血的匕首随意掷在案上,捡了一旁雪白的丝绢擦手。

    宋兰真入内,靠近那唯一的烛台所能照亮的区域,一见屋内情况,眼皮不由一跳。

    与她同进的王命却好似早已习惯,神情平淡。

    王诰扫一眼,视线先落到王命身上,便叹惋一笑:“你竟然没死,可惜了。”

    然后才看向宋兰真:“恭喜宋小姐,终于有机会争夺剑首。”

    宋兰真道:“大公子说笑,兰真实力几何,自己心里清楚。此次前来,正是想为后日剑首之争,请教大公子一二。”

    王诰很给面子:“哦?”

    宋兰真道:“算本届春试与周满正面交过手的参试者,该是大公子对周满实力了解最深。但于当日那一战中的许多关节,兰真心中还有许多疑惑未解……”

    王诰突然打断:“你竟想让我帮你对付周满?”

    宋兰真反问:“为何不可?”

    王诰觉得不可思议:“你难道以为你能胜她?”

    宋兰真道:“我未必能胜,大公子也不曾赢。但她身负有伤,若再得大公子相助指点,知己知彼,又怎知一定毫无胜算?”

    王诰与她对视片刻,不知为何,竟然笑出声来。

    他转头便唤:“宗连,去,支我私库一万灵石,买后日周满赢。”

    王命面色微变。

    宋兰真却未生出丝毫恚怒,只垂眸拱手为礼,依旧道:“请大公子赐教。”

    同为世家贵介,宋兰真虽非宋氏下任家主,可王诰自问也不算王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二人身份相当。可宋兰真竟能以如此低下的姿态相请……

    如此心性,宋氏可真是运气好。

    王诰审视她许久,终于道:“你想问什么?”

    宋兰真便知他这是答应了,于是取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玉简,就当日王诰与周满那一场比试中的所有有疑虑的细节一一相询。而王诰也不愧是苦海道主王敬精心培养的下任家主,不仅对那些细节记得清清楚楚,且这两日来显然也在思索破敌之法,竟当真毫无保留,一一道明,指点清楚。

    宋兰真越听,神容越肃,末了将那枚玉简收起,才问:“大公子的意思是,当时确有此事,并非玉简受灵气干扰,记录有误?”

    王诰道:“绝非巧合,周满必定修有瞳术。只是瞳术三大用,要么用以惑人,要么为免受惑,要么为极目力,她前两者都不是。可若说一个剑修为目力特意修一门瞳术,未免有些多此一举……”

    对当时那一幕,他耿耿于怀也久了。

    宋兰真听着,面上却渐渐出现了一股少见的凝重,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忽然转头吩咐门外仆从:“传我之命,请陈仲平陈长老速到避芳尘,我有要事与他商谈。”

    门外仆从得令前去。

    王诰见状,正欲询问。

    可没想,还不待他开口,又一仆从来报,说镜花夫人有事要找宋兰真。

    宋兰真一怔,便先向王诰道谢告辞。

    镜花夫人虽出身陆氏,但毕竟算嫁入王氏,虽有名无实,在这所临时起的宅邸里,也有一处院落。

    宋兰真告辞后,正是朝那处院落走去。

    王诰人在画舍,向窗外看去,便看见了镜花夫人那道雍容的身影。

    宋兰真来到她面前,行了一礼,师徒二人站在一块儿。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镜花夫人取出一只紫檀小匣,递向宋兰真。

    宋兰真看向她,身形微僵,似乎并不愿接。

    镜花夫人面上于是浮出一抹笑,却显得冰冷,又说了什么,她终于将那只小匣接过。只是等镜花夫人离去后,她也还站在原地,久久没动一下。

    王诰玩味着这一幕,细品其中微妙之处,忽然觉得很有意思,而且可以变得更有意思。

    他想了一会儿,瞥见案头作画用的细笔,于是拿起。

    只是待要蘸墨时,视线从旁边匕首上还未凝固的鲜血掠过,于是一笑,改蘸了自己的血,在纸上简短写下两句,然后唤来宗连。

    在从宗连仅剩的那只手中接过信笺,拆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时,周满生出了莫大的困惑:这位王氏大公子,真的没有什么大病吗?

    宗连送完信便告退了。

    王恕看着其远去的背影皱眉。

    金不换却是立刻问:“写了什么?”

    周满想了想,依旧感到难以理解,甚至不很确定:“他好像,把宋兰真……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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