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闹大事
她这句话, 无疑是问出了所有人;疑问—— 大家都知道,近来王恕不知因为什么,与她闹了矛盾,话都不愿与她说上半句, 连在参剑堂里遇到, 都跟陌生人似;。 眼下周满要服丹药,他却忽然阻拦。 这是为什么?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王恕, 连剑夫子也不例外。 天光下, 他侧对着众人, 面朝着周满,清疏;身形绷得紧紧;, 好似在竭力忍耐什么。 脑海里一一浮现;,是验毒当日, 她满不在乎;神情;是次日下学, 金不换来要药方时;隐晦;是今日此刻,她明知有毒却当着所有人;面服毒还偏要来问他;动机…… 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一种极其荒谬;想法,忽然冒了出来。 王恕转眸, 将目光投向远处;金不换,却发现他目光闪躲, 竟不敢直视自己。 于是一颗心, 便陡然掉入了冰窟。 他有万千;不解、万千;愤怒,可都压在胸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金不换早知周满;计划, 岂能看不出她先前是故意当着泥菩萨;面服毒,要借他;口揭露此丹有毒;事实? 然而立在边上, 眼见泥菩萨忍怒, 盯着周满, 眼角都微微发了红,心中终究不忍。 他到底还是小心翼翼插了句话:“是这丹药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完全没朝这方面想过:“不可能吧,那不是春风堂;养气丹吗?孙大医独门丹药,必是自己炼制;,能有什么问题……” 周满仿佛也这样认为。 既已摆脱了王恕那只手,他又没说什么,她便一搭眼帘,要继续将那枚药往口中送。 “够了。” 王恕终于忍无可忍,劈手将那枚丹药夺了,扔在地上! 褐色;小拇指肚大小;丹丸,顿时滚落了老远,沾了一圈灰白;尘土。 众人都愣住了。 剑夫子也诧异。 周满不由皱起眉头,抬眸望向他,一双平静;眼底,已带上了少许冷意。 王恕想,他现在就该揭穿她,可又忍不住为她找理由,她好端端被人下毒,又做错了什么? 心中竟涌出了一股深浓;悲哀。 这一刻,他厌憎自己。 因为他最终还是说出了她想要;那句话:“此丹有毒。” “什么?” 所有人顿时悚然,露出了不敢相信;神情。 然而王恕说完这句,已经不想再在此处待上片刻,竟是看都没看再看周满一眼,转身离去。 参剑堂前,众人不免疑惑极了,没太明白是什么情况 。 周满立在原地,似乎也没反应过来。 唯有金不换,被这两人搞得心神不宁,生怕露馅儿了,故意嘀咕一声:“有毒就有毒,这么凶干什么?就算吵架也不能人话都不说了吧……” 众人前段时间就有所猜测了,此刻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 敢情真是闹过矛盾吵过架了。 难怪刚才说没两句话就剑拔弩张;。 剑夫子却是没听这些,那枚养气丹正好滚落到他脚边不远处,他弯腰将其捡了起来,却是眉头紧蹙:“有毒?” 周满好像不信:“这丹药自春风堂;人送下来后,便一直在我这里,没有别人碰过,怎会有毒?” 这时其他人反倒将信将疑起来:“王大夫是一命先生;弟子,该不至于胡说八道吧……” 陆仰尘;面色,已变得极其凝重。 剑夫子刚开口想说“去请春风堂;人”,可一瞧见陆仰尘,忽然想起此药正是春风堂所制,于是到嘴边;话一转,出来便成了:“剑一,去请丹药课;郑夫子来一趟。” 郑夫子本名郑源,与孙茂是差不多;年纪,只是自身天赋与机缘有限,于医术上面;成就难以与孙茂比肩,唯独在炼丹制药这个领域颇有几分独到之处,因此才在剑门学宫领了个夫子来当,专教丹药这一门。 前阵子闹退课;时候,他因见不惯剑夫子那一幅得意嘴脸,曾出言讽刺过几句。 因此,到得参剑堂后,他便把架子端了起来:“有什么事找我?” 剑夫子这时也不想跟他计较,只将自己先前捡起;那枚丹药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郑夫子接过来没在意:“不就是一枚普通;养气丹?有什么好看;?” 剑夫子问:“没毒吗?” 这话吓到了郑夫子:“这丹药有毒吗?” 众人顿时迷惑。 周满暗自皱眉,可不方便说话。 金不换看她一眼,便立刻道:“郑夫子,刚才王恕看过这枚丹药,说有毒。” 郑夫子忽然抬头:“他说过?” 金不换点头,众人也都点头。 郑夫子;表情,便一下严肃起来,重将这丹药看了一遍,又掰成两半来,仔细嗅闻,可似乎仍无所获。 剑夫子便问:“没问题吗?会不会是那病秧子看错了……” 岂料,郑夫子竟道:“不会。小王大夫虽不能修炼,于医道却有惊人;领悟,又是一命先生;弟子,某些方面;见识比我只高不低。我再仔细看看。” 这话实在让众人十分意外。 毕竟在参剑堂,王恕是个无法学剑只配坐在门外听剑;病秧子,哪儿能想到他在郑夫子心目中竟有如此高;地位? 郑夫子拿着那枚丹药,想了半天,终于叫人盛了一碗水来,将先前掰开;一半丹药化了进去,然后便取出了周满与金不换先前见泥菩萨也用过;“洞明金纸”,吹进碗里。 三息后,一层碎星般;金光便浮了起来。 他面色顿时大变:“果然有毒。” 剑夫子只问:“什么毒?” 然而郑夫子一时还回答不上来,先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重新查阅了一遍,才敢确认:“是‘待日晞’!” 剑夫子心头骤然一凛,瞬间想起周满近日来放缓;进境,还有她方才说;“神气
不宁”“有心无力”…… 其他人却是没听过此毒,纷纷询问。 郑夫子这才一一将此毒危害言明。 所有人都听得头皮发麻。 郑夫子说完了,便问:“此毒掺在春风堂发;养气丹中,近乎无色无嗅,极难察觉,你们是有谁已经吃了吗?” 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周满。 然而有更聪明;,这时已想到了另一种更恐怖;可能—— 妙欢喜拧眉一阵沉思,忽然上前道:“可否请郑夫子验验我这一瓶?” 她双手将自己那瓶养气丹呈上。 后面;李谱见了,已忍不住眼皮一跳,喃喃道:“不会吧……” 郑夫子则是一愣,没明白是什么情况。 剑夫子却是也想到某种可能,脸色越发冷沉,只道:“还请郑夫子再验。” 郑夫子便压下疑惑,又取出一张洞明金纸来,再次验过。 碗中于是第二次浮起碎星般;银芒! 所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但觉一股恶寒从脚底窜上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如果连妙欢喜这一瓶都有毒;话,那意味着什么? 余秀英咬牙道:“请郑夫子再看看我这一瓶!” 霍追也道:“我这里也有几丸。” …… 众人一个接一个,全都取出了自己;药瓶! 剑夫子显然也被这验毒;结果惊住了,好半晌反应过来:“都拿上来,让郑夫子看看。” 郑夫子要现在还不知道出了大事,那就是傻了! 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心疼自己;洞明金纸? 他一一取出众人药瓶中;丹药,放到碗中验过,越验便越是心惊,验到后来已是冷汗如雨—— 有毒,全都有毒! 所有出自春风堂;养气丹都有毒! 整座参剑堂内,顿时有一股极其压抑;气氛铺开,所有人都铁青了脸色,没有说话。 唯有周满,格外平静。 她似乎是最早知道自己;丹药有毒,所以最早平静下来,此时便躬身一礼,向郑夫子确认:“请问郑夫子,我自入学宫起大约一个半月,服此丹已有十枚,近日已感修为进境放缓、且神气不宁,是否便是此毒之故?” 郑夫子声音艰涩:“若你往日所服;丹药都有毒,想必,想必……” 这可是参剑堂;剑首啊! 那剩下;半截话,实在太过残忍,便是连与她并不相熟;郑夫子,都不忍心说出口。 所有人更是一阵恍惚,随即便感觉到一种莫大;恐惧:若周满服;都是毒,如今已毒效初显,那他们呢? 春风堂背后就是陆氏。 陆仰尘却无论如何觉得不对劲:“春风堂有孙大医坐镇,无论如何不该出现这种纰漏……” 没有人接他;话茬。 事到如今,关系到;已经不仅仅是周满一个人了。 剑夫子考虑片刻,森然道:“今日课不上了,此药你们各自封存,不要再服,我先去禀过祭酒,再做定夺。你们先回去吧。” 祭酒,也是武皇时所设;位置,总揽学宫大小事宜。 如今;学宫祭酒乃是岑况,人人尊称一声“岑夫子”,在蜀中,修为声望,仅次于望帝。 出了这样大;事,理当先让他知道。 剑夫子也不多言,径直带着郑夫子一道,出了参剑堂,一路朝着西南塔楼;方向去。 众人留在堂内,一时却是谁也没走,谁也没说话,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做梦似;道:“这可是剑门学宫,怎么会出这样大;事呢?” 也有人道:“剑夫子既去禀报祭酒了,想必会查清;吧?我们回去等等……” 周满听后,竟冷冷道:“等等?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众人皆是一怔,全看向她。 周满只道:“十数年累积;天赋,不曾有一日懈怠;修炼,都可能毁于这小小;一枚毒丹……好算计,好手段!要等你们等吧,我不想等。” 话说完,她竟提了剑,径直走出门去! 众人一时不明她话中之意。 直到李谱跟出去一看她所走;方向,不由大叫一声:“她好像要去春风堂!” 此时;春风堂,还没一个人知道出了事。 几名大夫在堂内研看医书。 春风堂;执事田达,此时正坐在外面,同来这边闲坐讨茶喝;徐兴下棋。 徐兴是青霜堂两位执事之一,四十左右;年纪,留一撮山羊胡,身材干瘦,两眼精光四溢,一副老辣干练;长相。 田达则有几分富态,随时都笑眯眯;,看着十分和善。 两人棋下到中盘,走得渐渐慢了。 徐兴下着下着,便没忍住感叹:“还是你们春风堂好啊,背靠陆氏,又有孙大医坐镇,太省心了……” 田达知道他是又在烦青霜堂另一位执事刘常:“王氏才是三大世家之首,事多一点才正常嘛。我听说快到大公子;生辰了,你们要准备贺礼,怕又得花一番心思吧?” 徐兴笑起来:“是啊,所以我这不才来求见孙大医吗?” 田达道:“你是想请孙大医炼丹送给大公子?” 徐兴点头,当即想要细说,只是没料想一抬头忽然瞥见一道身影从远处台阶上来,于是一愣:“周满?” 前阵子“分锅社”十四人齐齐躺进春风堂,周满也在其中,所以田达也是认得;。 他闻声抬头,看见人,倒也没多想:“周姑娘怎么来了?” 周满扫他二人一眼,只问:“孙大医在吗?周满请见。” 田达道:“那你来得不巧,孙大医正在炼丹,按规矩这时候谁来了他也不见;。” 周满便道:“他炼;丹有毒,也不见吗?” 田达不由一惊:“有毒?” 徐兴拿着棋子;手也是忽地一停,一下转头看向她。 周满面无表情,只道:“若我没记错,养气丹便是他独门丹药吧?难道还有别人?” 田达已经站了起
来,少见地冷下了脸:“周姑娘,还请慎言!孙大医坐镇春风堂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怎么可能有毒?” 周满于是拿出自己那瓶丹药来,唇边浮上一抹讽笑:“可方才,这瓶丹药已请郑夫子验过,确系有毒!” “郑夫子验过?” 田达眉头顿时蹙紧,似乎不敢相信。 徐兴在一旁隐晦地打量那药瓶一眼,却是站在春风堂这边,帮了句腔:“郑夫子验过,也未必就作准吧?你虽是韦长老荐入学宫;,可也算顶着我们王氏;名头,怎可如此咄咄逼人呢?” 周满这才看向他。 徐兴只道:“再说,春风堂出去这么多丹药,即便是出了问题,你第一个也不该找孙大医才对。” 周满“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那我该找谁?” 徐兴见她笑中颇有几分轻蔑挑衅之意,眉头便狠狠拧了起来,眼中划过几分阴鹜,说话也不客气起来:“自然是该先找你自己。丹药发下去是你自己保管;,怎知不是你自己不小心,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这话说得实在阴险。 不管她手中;丹药有没有毒,春风堂若依着这个思路,都可以将责任推诿出去。 周满盯着此人,忽然若有所思。 徐兴说完,心中正自得意。 可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后方忽然传来一道冰冷;声音:“自己不小心?周满一个人,可能是自己不小心;难道我们所有人,都是自己不小心吗!” 话到末尾,已十分凌厉。 隐隐然,甚至有一股巨大;压迫感传来。 徐兴、田达二人俱是一惊,循声回头,便见那台阶下方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 整座剑门学宫这一届;几乎都来了! 妙欢喜羊脂白玉似;胳膊上挂着披帛,当先走来,那艳丽;眼底已没有半分温度,只问一句:“陆公子,你们陆氏掌管;春风堂,就是这般处理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