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陷
第 184 章 v 构陷
刑司正堂 , 距离戌时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 , 漆嵩负手立在堂前 , 看着高处那 “ 明刑弼教 “ 的匾额 , 不禁趾蹬满志 。
一应事宜皆已准备妥当 , 只等戌时一到 , 给那帮色教乱党演上一场好戏 , 骗得其信任 , 则顺藤摸瓜 、 歼灭色教 , 指日可待矣 !
闻说上回剿灭白教 , 得头功者入了仙宫 , 被神使们赐为一姓之主 。
色教为祸 , 远胜白教 。
若自己此次也能立功 , 所得赏赐想必只高不低 , 届时位列一姓之主 , 从此光大浩姓 , 岂不美哉 便是将来运气再好些 , 更进一步 , 比肩乌氏也未可知 !
想到这里时 , 他脑海里便不免浮出先前乌行云提起乌氏时 , 那一副目无下尘的姚态 , 于是轻轻冷哼一声 , 只把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笑容慢慢挂到脸上 。
恰好 , 乌行云这时入内禀报 : “ 大人 , 幸不辱命 , 那画师已照罗青模样 , 完成画皮 。
漆嵩回转身来 , 便叫一声 : “ 好 , 此次必是万无一失 !“
他难掩兴奔 , 只是很快又想起什么 :“ 对了 , 那姓王的人呢 先前不是已经知会过 , 叫他来一赵 , 怎么连影子都没见 7“
乌行云目中异光一闪 : “ 下官听说 …“
他刚想添油加醋 , 将自己先前使人窥看的情形说出 , 可没愚到 , 还没等他话出口 , 外面忽然远远传来差役惊慌的大喊 :“ 不好了 , 不好了一一 “
乌行云与漆嵩顿时一惊 , 齐齐朝门外看去 。
一名差役终于奔了进来 , 气喘如牛 : “ 不好了 , 大人 , 色 、 色教那帮乱党 !1“
漆嵩心中微濑 , 急问 :“ 那帮乱党怎样 1 “
那差役脸上挂满了莫名的恐悸 , 碳磕绊绊道 :“ 他们 , 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 , 王大人杀了罗青 , 现在在东狱闸将起来 … 说 , 说王大人原来是刑司的奸细 , 要 、 要杀了他 , 为罗青偿命 1“
“ 什么 1“
漆嵩瞧间色变 。
乌行云也跟着一怔 , 下意识先皱了眉头 : 色教的人竟然知道罗青已死 , 那自己准备的画皮顶替之计 , 岂不是白费
但紧接着就反应过来 : 不 , 今晚之事 , 他本就不乐见其成 。 罗青已死的消息泄露 , 色教众人自然不会再信那姓王的 , 今晚漆嵩的计划不正好成了一场空吗 那自己准备的画皮之计派不上用场 , 又有什么要紧 简直是天助他也 , 也不知是哪个蠢材走
漏了风声 , 竟帮了自己大忙 。
一念及此 , 他神情中便多了几分微妙 。
漆嵩却已暴怒 :“ 本官早已下过严令 , 他们怎会知道 偏在这节骨眼上出岔子 !
若知道罗青被杀 , 他们还怎么出逃 , 我们还怎么顺藤摸瓜 箕伯还在仙宫等着本官传去佳讯呢 , 你们这帮废物 、 饭桶 ! 谁 , 到底是谁 , 胆敢泄露此事 ! “
报信的差役早吓得伏倒在地 :“ 小人不知 , 小人不知 …“
漆嵩听得心烦 , 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
那差役猝不及防 , 哪里禁受得住 整个人几乎立时吐了口血 , 倒飞出去 , 据在地上 , 眼见着再滚一圈 , 脑袋就要磕在坚硬的台阶上 。
可就在这时 , 有人一脚拙起来 , 正好抵在其背后 。
去势顿止 , 脑袋距离台阶仅余三寸 !
那差役出了一身冷汗 , 惊魁未定转过头一看 , 更是怔愣 :“ 王 、 王大人 …“
王恕搭着眼帘 , 随手将人扶起 : “ 不过刑司中小小一介差役 , 岂敢违令 , 又能知道什么 大人何苦迁怒 7“
那差役张大嘴巴 , 不敢相信 。
漆嵩面无表情 , 向他打量 , 只见这昔日闻名刑司的剑子手 , 人在门外 , 一脸平静 , 衣襟上还沾着今晨刑场上的墨血 , 看起来有些苦白 , 大约是身上有伤 , 眉眼间沾着股淡淡的厌倦 。
这架势实不寻常 , 乌行云心中生出几分警惕 。
漆嵩对王恕之言显然极为不快 :“ 出了如此大的纵漏 , 今日正该这帮废物当值 ,
不是他们 , 还能是谁 “
王恕神情冷淡 , 视线向旁边一转 : “ 这就要问问之大人了 “
乌行云面容瞧间阴沉 :“ 王大人此言何意 7“
王恕不答 , 却是回向方才那差役 :“ 近日你都在东狱当值 , 我问你 , 今晨刑场决斗后 , 都有谁到过东狱 7“
漆嵩也看向那差役 。
那差役战战兢兢 , 回想了
一番 , 方道 :“ 进出只有八名日常巡逻的差役 , 名姓皆记录在册 , 还有 , 还有就是 …“
说到这里时 , 犹豫中透出几分恐惧 , 视线竟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乌行云 。
乌行云忽然愚到什么 , 眼皮一跳 :“ 你一一 “
可话音未落 , 漆嵩已一声暴喝 :“ 还有谁 1 “
那差役再不敢犹豫 , 脱口道 :“ 还有几名与乌大人相熟的差役 , 午后曾三至东狱 , 来问王大人在不在 , 还 , 还向我们打听那帮色教乱党的动向 ! “
漆嵩几欲杀人的目光顿时投向乌行云 !
乌行云的确有坏事之心 , 可暗中走漏消息之事却是万万没有做过 , 先前还在庆幸此事一出对自己有利 , 哪里料到脏水竟忽然泼到了自己头上
他又惊又怒 : “ 王大人的意思 , 是我向色教泄露了消息 7“
王恕却波澜不起 :“ 今晨决斗后 , 我身负有伤 , 便在刑场调息 , 思索回头当如何向色教那帮乱党遮掩罗青之死 , 是以一直不曾回到东狱 。 乌大人平素便与王某不和 ,
当初对潜入色教釜底抽薪之计也颇有微词 , 倒不想 , 今日几次三番派人前来询问 , 竟如此惦记 7“
字字句句 , 绵里藏针 !
乌行云面色铁青 , 岂能听不出他意有所指 于是一声冷笑 :“ 几次三番派人来问 , 自是疑心标些人与色教勾结 ! 乌某与你固然不和 , 可同在刑司效命 , 岂能不知公私之别 、 轻重之分 7“
他转头朝向漆峡 :“ 若下官早有歹意 , 愚坏大计 , 何必还要苦心筹谋 , 为今日准备画皮 且一旦出了纵漪 , 仙宫责罚下来 , 谁人担待得起 大人 , 姓王的分明血口喧人 , 栽赃构陷 1 “
然而漆峡盯了他片刻 , 并未回应 , 反而看向王恕 。
王恕便嘲讽道 :“ 今日之计 , 是王标所献 , 漆大人所定 , 与乌大人有什么干系
便有纵漏 , 仙宫责罚下来 , 也是漆大人与王某担责 , 何曾轮得到乌大人 事成 , 乌大人未必有功 ; 事败 , 乌大人却一定无过 。“
只这一句 , 几乎见血 。
他凝视乌行云 , 声音冰冷 : “ 口口声声栽赃陷害 , 难道今日包藏祸心 、 走漏消息者 , 不是你乌行云 , 还能是我自己 “
潜入色教 、 釜底抽薪之计 , 最早本就是王恕所出 , 今日之事 , 以常理论 , 谁会怀疑到他头上 可乌行云与他却是早有嫌隙 , 又加之确曾派人前往东狱 , 简直是跳进江里都洗刷不清 !
乌行云咬紧牙关 , 左思右想 , 都觉得这事不对 , 竟然狠声道 :“ 怎么不可能 王大人既早与我不和在先 , 难道不会趁机机会 , 故意设计 你出了纵漪 , 旁人第一个怀疑的自然是我 ! 你虽未回东狱 , 可与那帮色教乱党 , 必有别的办法联络 !“
王恕听后 , 凝视他片刻 , 忍不住笑了 。
乌行云瞬间从这一笑中觉出了巨大的蔑视 , 仿佛自己方才说出了什么荒谬之言 。
漆峡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失望 , 根本无须王恕出言为自己辩解 , 便大声质问 :“ 他故意设计 , 泄露消息 , 对他有什么好处 是能加官进爵 , 还是能一步登天 z
他真与色教勾结 , 自更愚救出这帮乱党 , 怎会泄露此事 , 反致今日之计不能成行 难道刻意坏这一切计划 , 大费周章 , 只为构陷你区区一个乌行云吗 1 “
这一刻 , 乌行云竟哑口无言 : 他知道漆嵩话中自有破绽 , 王恕若与色教有勾结 , 那今日这一出闸事自然也可能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 可费这一番周折 , 目的何孙呢 难道是因为得知自己向漆嵩献了画皮罗青之计 , 不愿被人多安插一个眼线 , 故意捍出罗青已死之事 不 , 不该有这么简单 …
漆峡说完这番话 , 却是越发烦躁 , 已忍不住开始在堂中反复蹼步 。
乌行云素来不是愚笨之辈 , 这时脑海中虽然一团乱麻 , 理不出那根关键的头绪 , 但今日这桩罪名极大 , 决不能轻易认下 :“ 下官确曾派人打听王大人与色教乱党 3
向 , 可所为皆公 , 全无半分私心 , 大人如若不信 , 可传那几名差役来 , 与下官当堂对质 “
漆嵩冷笑 , 不由停步 :“ 既是你的人 , 来了难道还能当场指证你 何况这节骨眼上 , 火都要烧到眉毛了 , 本官还要浪费时间把那些废物传来一个个审问清楚吗 ! “
乌行云一濑 , 心也往下沉去 。
可没料 , 这时王恕打量漆嵩神情 , 竟然道 :“ 漆大人所言极是 , 当务之
急 , 实非追责 , 而是解决麻烦 , 好让这帮色教乱党依原计出逃 。“
漆嵩大骂 :“ 还不赶紧愚想办法 !“
王恕考虑片刻 , 便道 :“ 下官有一计 , 只不过 …“
话说一半 , 有些犹豫 。
直到漆峡向他看来 , 他才躬身一礼 : “ 不知乌大人 , 肯不肯配合 。“
乌行云顿时错愕 。
漆嵩也生出疑惑 , 先看乌行云一眼 , 才问 :“ 你有何计 7“
王恕道 :“ 原本下官已因救了罗青 , 取信于色教 , 他们如今闹起来 , 是因得知我杀罗青 , 怀疑我乃刑司细作 。 可俏若我并非刑司细作 , 杀罗青也只是迫不得已呢 7“
漆嵩没听懂 :“ 什么意思 “
王恕便道 :“ 事已至此 , 何妨将计就计 , 演一出苦肉计 7“
他眼帘搭垂 , 声音平缓 , 仿佛确实想为漆峡排忧解难一般 , 解释道 :“ 今晚一切变故 , 下官都假作不知 , 照原先的计划入东狱 , 劝他们随我出逃 。 他们必定不肯 , 要以罗青之死质问 。 恰好 , 乌大人此时进来 , 抓下官一个勾结色党的现形 , 动起手来 ,
而后严刑拷打审问 。 色教那帮乱党见了 , 多半便信我实非刑司细作 , 杀罗青只是顾全大局 , 被逼无奈 。 届时 , 再请乌大人手下留情 , 故意露些破绽 , 下官便可趁机脱出 ,
率这帮乱党逃离刑司 “
漆嵩拈须道 : “ 此计十分冒险 , 未必能够奏效 。“
王恕道 :“ 冒险一试 , 或有一线机会 ; 便若计败 , 也并无损失 。“
漆嵩于是点头 :“ 有理 。“
只是转回脸问乌行云时 , 便带了几分不善 :“ 你意下如何 7“
乌行云料定王恕是有备而来 , 所谋不小 , 可谁想到竟是高高拿起 , 轻轻放下 ,
忽然之间就开始为漆峡出谋划策 。
这一番话听完 ,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一
姓王的怎可能这样好心 其中必定有鬼 !
乌行云固然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 , 但不入局自然可以不中计 , 他心念一转 , 便冷哮道 :“ 若只为打消他们顾虑 , 何不以我们早画皮好的罗青相替 , 只告诉他们罗青死 , 不更加省事 7“
王恕审视着他 , 没有接话 。
漆嵩却是陡地一声冷笑 , 面容已有几分扭曲 “ 他们早知罗青已死 , 你却带个新罗青出现 , 他们难道不会怀疑他是画皮 届时一番询问 , 凡有一个字对不上 , 只怕当场就要露馆 ! “
乌行云开口刚要辩解 :“ 大人一一 “
然而紧接着 , 就被人打断 : “ 不过是请乌大人出面演一场戏罢了 , 本想着事情若成 , 也正好为乌大人洗清嫌疑 。 可乌大人如此忌惮推脱 , 到底是当真以为此计不妥 …
说到这里 , 话语停顿了一下 。
乌行云转过头去 , 便看见了那张苍白的脸孔 , 还有那双正注视着自己的 、 乌黑的眼珠 …
就像是一座无底的深渊 !
王恕慢慢一笑 :“ 又或者 , 心中有鬼 , 不敢答应 7“
何等耳熟的一句话 ! 只不过不久前 , 说出的这句话的 , 不是别人 , 正是乌行云自己 !
今晨刑场上 , 对方看他时的眼神 , 忽然划过脑海 …
这一刻 , 乌行云终于感到了那股迟来的寒意 。
\ \ \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