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你也想当弑神者吗……
远方的喧嚣对于位于大陆极西的西塔城而言, 就像风一样遥远。
高耸的西塔城依然半隐在云端,只不过往昔的那些纯白得像是棉絮的浮云最近也染上了一些阴霾,没有了从前圣洁的光彩, 隐约中透着深渊迷雾的气息。
不过和其他地方比起来,这里依然平静和美丽。
春日的花朵已经渐次盛开,花朵的芬芳驱散了空气中的凝重和危险气息。
今天是月中,正好是每个月去教堂祷告祈福的日子。
在天边的第一束光穿破云层的时候, 西塔城从最底层开始就陆陆续续涌出人潮了。
身着纯白衣袍的信徒们安静且有序地排成长列,等待在自己街区外的那个分教堂的路边,他们的脸上没有早起的疲惫或是埋怨, 只有满足的笑容。
对于信徒们而言,能够和教廷的神职人员们祈祷交谈,便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他们怀中捧着的是天亮前采下的新鲜花朵,每一朵都是精心挑拣而出的, 娇嫩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水。
这一切, 都是源于对信仰的坚定。
西塔城的每个人都是最坚定的信徒, 他们对于教会宣扬的一切都深信不疑, 他们是神国最忠诚的拥簇者。
教廷内。
身披着纯白袍子的教皇静静地看着下方的一切, 成千上万道同时响起的祈祷声深深浅浅的响在他的耳中。
“伟大的光明神大人, 请您庇佑我重病的妻子埃琳娜,她善良又慷慨, 街区的每一个邻居都曾受过她的恩惠,她从未伤害过任何人,每天都曾向您供上最新鲜的花束和水果……求您不要这么快就带走如此年轻的她。”
“至高无上的光明神在上……我想要觉醒魔法力量成为一名强大的狮鹫骑士, 我的父亲上月死在了魔兽的口中,我想要接替他守护好这个家,还想要替他复仇, 砍下那头该死的中级魔兽的脑袋。”
“光明神大人,我想要……”
“求您庇护可怜的我们……”
这样的祷告声,教皇从年轻的时候就在听。
当然,那时候的他没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可以将所有的声音都纳入耳中,他只是会跟着其他年长的神职人员游走在各个教堂中,躲在祷告墙后面安静聆听着这些人的祷告。
那时候的他总是竭力想要满足大部分人的愿望。
比如有祈祷生病家人痊愈的,他便悄悄跟在那个人身后,在对方回家后将自己攒下来的那张珍贵的治疗卷轴丢进那户人家的院落里。
比如祈祷想要杀死魔兽为孩子复仇的,他便握着魔杖跟着狮鹫骑士的队伍出城,用自己杀伤力可笑的光之惩戒磨死一头中级魔兽,再把那头魔兽的尸体悄悄放在那个悲伤的母亲的院外。
对此,年幼时的他做得乐此不疲。
后来成为了教皇,能力一天比一天强大,要做的事情也一件比一件复杂,当初丢治疗卷轴,杀魔兽时的心情也好像快要忘记了。
不远处,一队战斗归来的狮鹫骑士正在空地上整合。
和其他几座塔城的高度戒备相比,西塔城似乎平静得过分了。
这里的绝大多数人,甚至包括这些狮鹫骑士在内,都不知道即将面临的灾难,也不知道那个神使已经被杀的事实。
对他们而言,亡灵法师已经被清剿干净了,除了最近深渊的数量在增多,魔兽变得更难缠以外,其他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在路过那座已经被击碎的巨型光明神雕像的原址时,有两个愣头青小子甚至还习惯性地冲着那个位置行了个骑士礼。
“库查兹队长,雕像都已经被搬走了,你在干嘛……”
“哎呀要你管!”
库查兹挠了挠头,恼羞成怒地瞪了后方的队员一眼,本来还想踹他一脚,但是在看到后者身上狼狈凄惨的伤口后还是悻悻地收回了脚。
“行了行了,受了伤就赶紧去牧师殿找人仔细看看,也算是小子倒霉,偏偏这次咱们遇到了圣阶魔兽,居然把高级治疗卷轴都给消耗完了……”
“嘿嘿,我可不倒霉呢!”那个憨厚的骑士咧开嘴笑道:“我运气好跟了您一队,要不是您当时出手把魔兽引开了,我怕是就交代在那儿了。”
“那是当然,毕竟我现在可是预备骑士长,哪能让你们这些家伙在我手上出事……”库查兹嘴角跟着得意地往上扬,但是很快又压下去,故作凶狠道:“少说这些话,赶紧的,该去治疗就去治疗!真要死了我可不管你!”
“死不了,有您挚友送的疗伤丹吊着命呢。”
“欸对了,库查兹队长!您之前分我们的止痛丹真猛啊,我被魔兽咬掉两块肉都还没感觉,还能嘎嘎乱杀,能再分我两粒吗?”
“走开走开,这可是药檀给我的传家灵丹,我也不多了!”库查兹没好气地挥退他们。
“就是,没看到队长自己受了伤都没舍得吃那些丹药吗?你们这些家伙可别太过分了!”
“什么?队长受伤了?”
“妈的你小子可真是没眼力见,没看到队长走路都是瘸的吗?”
“真没看到,我两只眼睛都被魔兽打肿了。”
“……好了好了都给我闭嘴,一起去找牧师,别胡闹了。”
库查兹没好气地瞪了这些队员好几眼,总算是让他们安静下来了。
就在库查兹准备带着他们前往牧师殿接受治疗的时候,一道温暖的浅金色光束如春日最和煦的那道阳光洋洋洒下,笼罩在这群年轻骑士的身上。
被光线笼罩的感觉是如此舒适和惬意,库查兹感觉自己身上一直咬牙强忍着的疼痛正在缓缓消失,原本重伤无法站立的沉重右腿似乎重新变得轻快起来,甚至数日奔波战斗过后的强烈疲惫也被逐渐驱散。
就像是被冰雪压迫了许久的草籽终于等到了春日,复苏出蓬勃的生机。
“这是……”
“是【光之复苏】!”
队伍中的那个小牧师率先认出了这道标志性的魔法,她的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这是超阶魔法群体治愈魔法【光之复苏】!只有几位主教大人才能释放它!”
“欸?是哪位主教路过帮我们治疗了吗?”
“不知道,我刚刚没看到有哪位主教大人路过……”
“……”
教廷内,那角纯白的衣袍已经飘然掠过廊柱的一角,不紧不慢地朝着教廷深处走去。
教堂内的圆拱形落地玻璃窗上装饰着彩色的花纹,上面绘制着光明传说记载着的各种故事,庭院外的光斜斜的投映进来,把这些五彩斑斓的故事投影成光怪陆离的影子,烙印在背后那堵纯白的墙上,也落在教皇纯白的衣袍上。
他缓缓向前,于是那些光明传说也在他的身上不断流转。
第一个故事。
“光明神拯救了世人,祂从至高无上的众神国度降临到这片莽蛮荒无知的黑暗大陆上,带来了光明。”
纯白的法袍上,被光芒笼罩着的光明神在云端俯瞰着世人,下方那片蛮荒的大地上匍匐着许多如蚂蚁般渺小的黑影,他们虔诚地叩拜着天顶的那个人。
继续往前,白袍上的彩色画卷也跟着扭曲变成了下一幅。
第二个故事。
“光明神将魔法力量赐予给世人,于是各个种族拥有了能够与自然抗争的力量,这股力量也让各个种族都变得强大而昌盛。”
光明神依然在云端,下方的那群如蚁群般的黑影中似乎也出现了某些发着光的身影,他们有的人捧着火球,有些人举着冰凌,似乎在庆贺着什么。
再往前,又是第三个故事了。
“光明神将这座大陆诞生的第一位法神接往神国,于是,凡俗身躯借助修行通往没有病痛,没有死亡,没有灾难,没有一切纷争的完美国度不再是传说。”
这一次站在云端和灿烂光环中的不再只是那道代表光明神的身影了,还多了一个人类的背影,他在神使的指引下走向云端,朝着远方那道宏伟大门走去,门后是华美得超乎人想象的一大片美丽花园国度,想来那便是神国了。
教皇继续往前。
和最开始来到这里时每走两步就停下来惊讶称赞的那个孩童不同,现在的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平稳,没有多看一眼,那些画面的每个细节,已经在他的眼底流转过千万次了。
那些分不清真伪,记录着各种古老传说的故事就像是岁月般静悄悄地从他身上流淌而过。
直到他路过又一扇巨大的落地花窗时,教皇停下了步伐。
这是一扇特殊的窗户,窗上绘制的画面上出现了一道从未见过的人影……或者说,过往的每一道窗户的主角都像是光明神或是神使,唯独这道,主角像是另外一个人。
一个看不清模样,有着罕见的黑发黑眼模样,身着古怪白色衣衫,手中握着剑的一个人。
他被神使杀了。
但是光明传说中也记载了这个人的“罪证”,他背叛了光明神,所以遭到了神罚,连带着这个种族也成为了光明神驱逐的对象。
只不过他临死之前都握着剑,见过这幅画的人都说这是这个叛神者的罪大恶极和穷凶极恶,正因为到死都不能醒悟,光明神使才最终选择结束他罪恶的一生——教导他们的那些老主教和神职人员们都是这样说的。
但是年幼时的教皇见到他的第一眼,心中莫名闪过的念头居然莫名的尊重。
面对强大的神使都没想过低头,还有勇气扬剑反击,这是何等的勇气啊!
只不过,他一向都是最聪明的那个,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所以这句话他从未宣之于口,从孩提时代开始,他便能够完美复述老师们的每句教义,在指责渎神者时,也能够完美地露出最痛心疾首的表情。
而现在,他又站在了这副画前。
若是有外人在场,就会发现这扇花窗上的剑影似乎与以往不同,那上面流淌着一股冷冽凌厉的气息,似乎在下一秒,画面中的那个弑神剑修就会穿越而出,扬剑朝着这边挥斩而下。
然而现在在场的只有教皇,没有外人。
教皇静静注视着这幅巨大的画,他的影子也被庭院的光给映了出来。
黑色的影子落到背后的那堵白墙上的时候,正好将那个渎神者的影子给覆盖住,而剑修手中高高扬起的那把剑的剑影,也被教皇手中权杖的影子给盖了下去。
那个持着剑对着神使挺立不倒的剑修身影,赫然变成了他手握魔杖的模样。
于是,那个迎着神使战斗的渎神者,变成了他自己。
教皇转身,在看到白墙上影子的那一霎,面上神情也有片刻的恍惚和怔忪。
然而下一刻,他便握紧了手中的权杖,那也是只有他自己才能使用的魔杖。
一阵略带寒意的风从庭院中掀起,将里面盛开着的金灿灿的光明花的花瓣吹散,它们打着旋在庭院中起起落落,很快就回到了地面,在庭院中铺满一层如金色地毯似的□□。
在这些花瓣散落之前,空气中有道影子似乎跟着扭曲了一下。
下一刻,另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庭院中,隔着那面如高墙般的落地花窗与另一侧的教皇相对而立。
那是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孔,颀长的身材被白色的袍子笼罩着,分不清男女。
在祂出现的瞬间,一股独属于神明才有的威压也随之落了下来。
“那个人在哪里?”
花窗的那一侧,手握魔杖的教皇面上似乎露出了一丝惊讶和惶恐,他似乎完全没有意料到神使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略仓促地行了一个优雅的法师礼。
“伟大的光明神的使者,没有为您这次的降临做好准备真是教会的失职,很抱歉让您有了不好的体验,所以……”
教皇的声音一顿,行完礼的他站直身子,用最客气的语气,用商量的口吻,说出最不要脸的后半句话——
“所以要不您先回去,等教会筹备好了迎接礼再重新降临?”
“……”
神使们似乎都没有任何情绪,所以祂的面上也没有出现不耐烦,只是静静地听完了教皇的这段废话。
“不用,我降临是来找那个人类的。”
“哪个人类呢?”教皇很配合地温和询问着:“大陆上的人类有上千万,光是西塔城内就有数百万,不知道神使大人这次需要寻找哪个人类?”
神使的视线落在了花窗上,最后定定地停在了上面绘制的那道剑上。
上面萦绕的剑气还未完全消散,依然在嚣张肆意地散发着它独特的气息。
“我是追寻着这道气息降临过来的,一开始我感觉它似乎在东边。”
神使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道剑影,而后隔着斑斓的花窗看向了里面温和谦卑笑着的教皇:“然后在三天前,我快要抵达东边的时候,这里爆发出了这道强大的气息。”
“哦是这样啊?”
教皇的笑容依然平静又温和,他甚至适时地配合神使的话语发出疑问句。
“那真是太奇怪了,我看这道气息不像是魔法力量留下的。”教皇举起自己手中的魔杖示意了一下,表示自己可没法留下这样的痕迹,然后继续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谁留下的。”
“这道气息的主人是弑神者。”
神使的声音毫无起伏地道明了这件事,“而你,没有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我是无辜的。”
教皇无奈地摇了摇头,英俊儒雅的面孔上有一丝苦笑流露出来:“您知道的,我是个无能的法神……没有掌握法则力量的寻常法神,即便是进入神国也是最不起眼的存在,所以我才一直留在这座大陆为伟大的诸位效力。”
“也正因为我的无能,才让那个该死的撒斯姆有了可趁之机,杀死了伟大的神使大人……”
“你没有出手阻止。”
“不,我已经拼尽全力阻止了,但是我是个废物。”
已经不再年轻的教皇,却说出了毛头小子似的可笑台词。
然而神使不会笑。
祂只是注视着教皇,然后一步一步走近。
伴随着祂的靠近,这面精美到堪称艺术品的落地花窗似乎也受不了越来越可怕的压迫力,空气中不断响起玻璃开裂的咔擦声,如蛛网密集的缝隙在整面落地窗上蔓延着,密密麻麻的缝隙填满了整面窗户。
终于,神使走到了窗前。
“咔擦!”
“轰!”
最后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气中炸响的瞬间,整面圆拱形落地窗应声脆裂,彩色的玻璃碎屑在空气中溅射开来,像是一场斑斓绚丽的暴雨,纷纷扬扬地坠落在那一地的金色花瓣上。
与此同时,白墙上的影子也好,白袍上的影子也罢,都跟着碎裂崩塌。
留在上面的,只剩下墙上那道手执魔杖挺立的白袍身影。
没了那面窗的隔离,神使的威压更是恐怖了。
“她在哪里?”
教皇却只是缓缓摇头。
“我不知道您说的是谁。”
“那道气息是你放出来的。”神使注视着教皇,声音不急不徐:“你加入了叛神者的队伍。”
这不是疑问句,只是一句简单的陈述句。
教皇只是静静地与他注视,似乎在玻璃碎裂的瞬间,他面容上的温和与谦卑也跟着碎裂了。
“你是故意把我引来的,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呢?没有法则之力的次品,也想当弑神者吗?”
神使的话语中没有任何嘲讽的语气,他似乎真的只是简单地问出这句话。
“次品”这个词说出来是如此轻飘飘,好像将一个法神形容为次品并不是奇怪的事似的。
可是他却是这个大陆仅有的一位法神了。
教皇无声地笑了笑,他缓缓抬起眸子。
他的眼眸平静得好似无风的海平面,宁静又温柔。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如是道。
一道微弱的光芒开始在魔杖顶端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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