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四号大善人
黎离与眼前的四号对视, 沉默不语。
四号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对面的人产生什么波动，俊美的脸上露出些许厌倦和遗憾，嗤笑一声：“你怎么总是这么无趣, 维克多，你难道是真的不怕死吗？”
黎离是真没想到，她刚刚只是走神在脑子里回忆台词模板考虑该怎么应对四号，结果这个反应还真就无意中符合了维克多的人设。
看样子他平时就不太爱搭理四号，那就好办了，对对方的挑衅一律左耳朵进右耳朵处就可以了。
四号似乎早就习惯了被“维克多”无视，所以只是懒倦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缓缓转身, 用优雅的姿态向地上落下。
他头也不回地朝上方的黎离挥挥手, 悦耳的声音像是在响在黎离的耳侧。
“既然如此, 那就祝你好运……吧。”
在四号最后一个意味深长的尾音落下的同时, 黎离的眸子骤然一缩，瞬间将所有气息锁定在四号刚才插在自己黑甲缝隙中那朵血红色鲜花上。
几乎是本能般的反应, 黎离飞快扯出这朵红花, 不加犹豫将其掷出。
在花朵离开黎离指尖的那一刹那，猛地在坠落的半空中化作一道耀眼的血光, 强烈的魔法波动回荡在地下城之中, 瞬间爆炸。
位于爆炸中心下方的那一大片古老巨石建筑在下一刻就化作无数块破裂的碎石和尘土, 黎离也察觉到自己脚下的红色尖塔的地面随之震颤了好一阵。
淦, 这厮原来不只是会声音传递魔法攻击，而是擅长各种冷不丁的偷袭手段！
要不是她一直察觉到对方毫不遮掩的杀气, 但凡松懈一丁点, 现在恐怕就要被那朵看似无害的魔法鲜花炸成碎肉了！
黎离的脸色逐渐冷沉下来。
妈的, 最烦搞偷袭的人了！
四号微微挑眉, 脸上露出些许遗憾之色：“真不愧是前狮鹫骑士长啊，都已经受伤了，反应速度竟然不减反增。”
说实话，他也觉得有些意外。
四号最喜欢研究的就是各种悄无声息的暗杀手段，越是美丽无害的东西在他的手中越是危险，为此他特意研究过隐藏魔法波动的手段，并在此道上取得了小小的成效。
维克多曾经在他手上着过无数次道，即便这位狮鹫骑士长的战斗意识堪称天才，但是四号总是冷不丁地对他发起危险的攻击，由于没有暴露魔法波动，所以维克多哪怕能勉强避开攻击，却还是会吃点苦头。
这倒是四号第一次攻击完全落空，在启动之前就被“维克多”察觉异常躲开了。
太遗憾了，不同于以前找茬式的玩闹攻击，这一次，四号是真的想要杀了维克多。
毕竟维克多搞砸了这么重要的任务，更重要的是他还失去了珍贵的能力……维克多的失势已经成了定局，现在就算真的把他杀了，一号大人也不会太生气了。
只是没想到他这次避开了，看样子这位骑士长之前还在藏着底牌呢。
四号面露可惜之色，朝着后方的十余名下属挥挥手，然后步履优雅地准备踏入红色尖塔。
然而就在这时，城门口忽然又传来一阵喧哗声。
下一刻，三道身着黑甲的黑影如疾风般猛射而来，目标直奔四号！
四号止步，都不用他动手，早有其他黑袍人飞快地将那三个人拦住。
这三人，赫然就是忠诚跟随维克多的三名前狮鹫骑士！
“怎么，你们终于露出真面目准备反叛了？”四号略惊讶地挑了挑眉，疑惑地打量着对面的三个人。
三十二号的声音中带着滔天的恨意。
“要反叛的人是你！我早就知道你一直想暗中除掉我们，果然不错，你居然借机把他给杀了！”
“他？”四号微微皱眉，他杀的人太多了，根本不知道三十二号说的是谁。
三十三号往前一步，此时他低着头，怀中还抱着半截尸体，断裂的伤口处已经没有血迹流出了，看起来至少有两三日的工夫了。
四号只觉得莫名其妙：“呵，你们自己废物，队友死了也能怪到我头上？”
三十三号低沉地开口了，“我们检查过了，他是被一击毙命的，伤口上也没有任何魔法波动……”
“而且他是成功传送回来的，也就是说，回来之前人还是好好的，极有可能是有人在传送点蹲守着，在他传送回来的瞬间偷袭……”
三十号二号目眦欲裂地看着四号，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知道地下城外传送点的人只有我们自己人，能一击杀死他的人，一定拥有远超他的魔力，而且还能隐藏魔法波动，这样的人整个基地找不出第二个……
四号，你还说不是你！”
只能保持沉默的黎离：“……”
早在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她就辨出上面明显的剑气痕迹以及留下的灵力气息，知道动手的人一定是王青岚了，她甚至都能推测出战斗的经过。
但只能说，王青岚的这一剑太巧了。
死人是没办法使用传送卷轴的，所以在她出剑的瞬间，三十一号的确是安然无恙的。
偏偏在传送的中途，他的上半截身体已经被传送过去了，下半截却被斩断，以至于过来的只剩下了半具尸体，看起来就像是三十一号是成功回来后被人暗害的。
不明所以的四号微微眯眼盯着那半具尸体，他当然没动手，他只对杀维克多有兴趣，但是不排除自己手下某个懂事的下属瞒着他动了手。
但那又如何，他是不屑于向这些喽啰们解释的，尤其是这些注定要和维克多一起消失的喽啰。
所以四号只是轻蔑地一笑，高傲地问：“是我又怎样？”
黎离：“……”
长见识了，头一次见到主动捡锅背的大善人。
三十二号听到这句话，果然越发笃定是四号叫人下的手，他当即就想要冲上去和对方拼命，然而拦住他们的黑袍人数量远超过他们，而且原本匍匐在地的其他黑袍人也危险地看过来，虽然都是同类，但是这里的规则就是排位序列为王。
四号是最高的，所以他拥有调配所有人的权利，他才是这里的王。
只要他一声令下，主动攻击的三十二号他们就会马上背上叛徒的名头被清剿。
三十号飞快地抓住冲动的同伴的手，低沉地提醒：“冷静！你难道还想给大人惹更多麻烦吗！”
三十二号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还站立在窗边的“维克多”。
是啊。
大人本来就被四号压了一头，现在又受了伤，原本的那些墙头草大概全都要倒向四号那边了，要是再给对方找到动手的名头……恐怕真的要牵连大人。
想到这里，三十二号只能咬碎了牙和着血往肚里吞，三人注视着四号远去的背影，怀中同伴冰冷的尸体，窗边大人虚弱的身形，一时间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深刻恨意。
他们四人曾经是那一任狮鹫骑士团中的一队，在维克多的带领下一道训练，执行任务，后来又追随着维克多一道转向亡灵法师的队伍，可谓是出生入死的伙伴。
眼下伙伴被害死，他们自然将仇全部记在了四号的头上。
地下城中是没有墓地的，死亡在这里是太过平常的事情，人与人之间也只是冰冷的同类关系，连同伴都算不上，自然也鲜少有人会帮着收尸。
在地下城的一处角落挖出一个深坑，将三十一号的半截尸体埋葬于此。
在沉默地送别完队友后，原本最失控的三十二号的情绪也冷静下来，没有冒昧地提起给伙伴报仇的事情，毕竟“维克多”受了伤，现在明显不是四号的对手。
四号还在红色尖塔内等着黎离，等着给她颁布接下来需要执行的任务。
几个下属自然是寸步不离地跟着黎离前往，他们一致认为四号杀了三十一号就是动手的讯号，接下来对方很可能要撕破脸彻底动手了。
在回到红色尖塔的路上，黎离好似无意地探听了一下维克多和四号之间的恩怨，才算是知晓这两人的关系为何会如此紧张。
维克多加入亡灵法师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也就几年而已，按照道理来说，他原本也该像格鲁他们那样从新人开始执行任务然后慢慢晋升的。
但或许是他的身份太特殊了，他居然得到了一号的赏识，在原本的五号死掉以后，直接空降成了新的“五号大人”。
在亡灵法师的队伍中空降也不算稀奇，加上维克多的实力本就服众，他本人还自带四个强势的小弟，原本也不该被人诟病的。
但问题就在于……他之前是狮鹫骑士团的军团长，也是整个光明教会的骑士长。
这样的人物，在投靠亡灵法师之前干的就是追杀亡灵法师的事情，而且很不巧，他曾经受教皇命令在东塔城周边执行任务，任务的内容就是追杀四号，这个任务执行了整整三年，四号也被维克多追杀了三年。
这期间，四号曾经在维克多的剑下吃了不少苦头，后者也没好到哪里去，当时把他逼得不得已用随机传送卷轴逃跑的，就是四号操控的魔兽傀儡！
谁知道就是这一次意外，让原本生死不共戴天的两人成了一伙，更不巧的是上头还下令让两人同时驻守在地下城负责东边的事宜……
听完八卦的黎离只想在心中叹气，自己果然够倒霉，好不容易成功卧底一次，这一次还直接在老窝里当上高层，结果转眼就要替维克多受罪。
四号正在红色尖塔的一层等着她。
这里是一间宽敞却完全封闭的巨型石室，除了供人进出的石门之外，没有半点透光的缝隙，刚一走进来黎离就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里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囚笼，笼中被困着很多陷入昏迷的人类，有些人已经醒过来了，正绝望惊恐地看着他们，最里面的那些人应当已经被抓来关押很久了，每个人身上都是一片狼藉的脏污，身上的气息也很微弱，看过来的眼神中只剩下了麻木。
而此刻，四号的下属还在往这间石室里面搬笼子，笼中的那些人应该都是四号这次外出抓回来的新试验体，还在恐慌地挣扎着，想要从中逃出来。
黎离扫了一眼，目光愣了一下。
最前面的那个笼子里，被关押着的那个少年她认识。
那不是科林斯之前的队友，华莱士魔法学院一队的队长，哈皮吗？！
哈皮身上还穿着华莱士魔法学院的大红色法师袍，只不过他的魔法杖和空间戒指都已经不见了，看他现在的样子也非常狼狈。
他疯狂地拍着铁笼试图引起四号的注意，哪里还有当初面对科林斯时候的傲慢和轻蔑，现在只剩下了惶恐和慌张。
“我是华莱士魔法学院的哈皮啊，我是贵族，是最具天赋的魔法师，我们家还有很多魔法石，我们的院长也一定会赎我的！对……对了！在外面的时候你不是说过要放我回去的吗！”
四号微微扬了扬眉，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哦？说放你回去？”
哈皮的眼中重新燃起光芒：“是啊！我说我用一百多个人来换我的自由，你当时不也没有反对不是吗！我亲自带着你去了我们家位于塔城外的种植园……这些种植工还有这些来我家种植园里度假的同学，难道还不够换我一个人吗！”
听到这句话，其他笼中的那些人都震惊地看向哈皮，像是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队长！原来是你把这些人带进种植园的吗！”
“哈皮你这个王八蛋！”
“哈皮少爷，我为你们家工作了四十年啊！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你怎么能够这样！”
“我的天……”
然而哈皮却完全没有搭理他们，他只是无比热切地盯着笼外的四号看，在发现对方始终挂着无动于衷的笑容之后，他似乎意识到了这件事行不通。
他转而努力地想将手伸出笼外去触碰四号的袍角，强忍着恐惧挤出讨好的笑容。
“我是华莱士魔法学院最有潜力的天才，我很有天赋，会是您最得力的助手……只要放我回去，我就说服院长和老师，让他们带更多的学生出塔城来……”
“我愿意以家族的名义起誓……”
“只要你放我回去……你要抓什么人我都会帮你弄出塔城……”
到最后，那个讨好的微笑都快哭出来了。
莱格宝难以置信地盯着哈皮，他的嘴唇颤抖了几下，脑袋都是懵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曾经视为信仰，毫不犹豫跟随的那位天才少年，居然会说出这样卑鄙又可悲的话，他的背叛就像是一把刀，无情又冷酷地扎在后方这些少年和那些种植工的心上。
四号饶有兴趣地看着哈皮的表演，然后，他忽然站了起来，在哈皮狂喜地注视下一步步地走向他。
“你愿意背叛他们，跟随我？”
“我愿意！”
“呵……可惜我不愿意。”
在简短的对话结束时，哈皮还未来得及回答，他原本因希望而睁大的眼睛倏地一缩，下一刻，一道毫无预警的魔法骤然在哈皮的心口炸开，那个巨大的血洞几乎在瞬间让昔日的天才少年变成了一具尸体。
他重重地向后倒下，脸上还带着最后的那丝疑惑，似乎是不理解四号为何会突然动手杀了自己。
这突然发生的血腥一幕让整间石室都变得死寂。
四号厌恶地扫了一眼哈皮的尸体，冷笑：“今天会背叛塔城投向我，明天就有可能背叛我投向其他人……”
他意味深长地扫向黎离和三十号他们，意有所指：“背叛只有一次和零次，我可永远都不会相信那些叛徒。”
黎离同样意味深长地望过去，然后冷不丁地开口。
“嗯，照你所说，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背叛自己族人的叛徒，连一号大人也不例外。”
然后淡淡地扫了一眼已经被哈皮的死吓得失魂落魄的莱格宝和其他人，好似随口地说了一句。
“听到了吗，这位四号大人是永远不会接纳你们的，我倒和他不太一样，到时候听我的话，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四号愣了一下，转而露出动人心魄的笑容，缓缓地拍了拍手。
“不愧是曾经被教皇亲自教导过的你啊……真是会收买人心。”
他很快收起笑容，冷冷道。
“但是在收买人心之前，还是先把你的任务完成吧。”
“虽然你的朋友十一号竭力想要隐瞒，但是很不幸，我已经知道新送去深渊的那批试验体出了问题，需要暂时将附近深渊中的所有试验体全部带回来检查，这是非常珍贵的一批试验体，当然需要由最可靠的人去做这件事。”
四号缓缓露出微笑：“所以，我就向一号大人浅浅地提议了一下，决定将这个任务作为你执行任务失败的弥补……由你出面，前去那十座深渊附近，将那些试验体带回来。”
黎离愣了一下，面露古怪：“你确定要让我去？”
她来这里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把那些被丢去深渊做试验的被改造者救回来，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好的借口去深渊附近，毕竟这种事情好像完全不在维克多的责任范围内，她怕贸然前往会引起四号的怀疑。
万万没想到啊，瞌睡来了送枕头，四号主动让她去了！
四号却完全没有发现黎离突然变得欣慰的眼神，他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当然是你去，不然还能是我？”
越是靠近深渊的区域越是危险，而且就最近地下城这些年的观察来看，融合魔兽的力量越是强大，就越是容易受到那些迷雾的影响，即便是四号也不会轻易去那附近。
四号当然知道维克多的能力已经被天剑城的人给剔除了，但是从以往的经验来看，那只魔兽的血脉已经融入了维克多的血脉之中……失去了魔兽强大能力的维克多，偏偏还很可能会被迷雾给影响，现在让维克多去迷雾中带人回来，就等同于是让他送死。
这一次被送回来的五个彻底变疯的试验体，就是当初能力最强的五个。
四号很期待维克多在迷雾中连续待上几天后，再回来时又会是什么模样。
他欢愉地补上一句。
“这是一号大人已经同意的事，我劝你最好立刻去做，不然大人很可能亲自回来问责……”
“好，我去。”
四号心满意足地看到了自己的老对头“满是屈辱”且“不得不低头”答应下这次任务。
他冷冷质问：“怎么，你这幅模样是对大人的决议不满意？”
黎离真诚回答：“没有，我很满意。”
不用动脑子想计划，对手主动送上好机会，她没法更满意了。
在黎离和下属们离开石室后，后方甚至传来了四号轻快的哼唱声。
刚走出来的三十二号愤怒地握拳猛地一砸墙壁：“可恶，他是想借着这个狗屁任务谋害大人！”
“真是个可耻的家伙！”
“大人，您到时候出城后找个地方休养，我们去把那些试验体带回来……”
三十三号的话还没说完，后面石室中的歌声停下，一道声音好似幽灵般飘来：“为了确保维克多的安全，我会派我的手下随身保护好他的。”
“……”
随身保护是假，随身监视才是真的吧！
黎离看向他们，摇了摇头：“没事，我们照做就是。”
三十二号愤愤道：“太过分了，在教会有克洛西，在这里又有四号……为什么总有一些可耻之徒针对大人！”
黎离也想叹气。
她也是头一次遇到比自己还霉的人，维克多的境遇的确有点惨得离谱了。
四号说到做到，在黎离几人出门后便派了他的十个下属等在城门口，大有马上就出发前往深渊附近的架势。
黎离对此乐见其成。
能够把所有的被改造者集中到地下城中，可比到时候挨着去深渊里搜寻援救来得快，这是好事。
一路上，三十二号他们三人紧紧地将黎离护在中间，提防后面的十人下手。
在这一路诡异的气氛中，一行人很快便抵达了第一座深渊附近。
也就在这时，黎离终于窥见了一直在迷雾笼罩下的深渊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