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寻子
半个月前,恰逢平陆国三年一次大考。
原文男主宋离,一路过关斩将入了殿试高中探花。
结果授职后的杏园诗宴上,因样貌出挑被惜宁公主吴蓁蓁一眼相中,惊为天人。
她是太后亲侄女,当今右相吴歇之女。
太后一生多舛,又无儿女,先皇怜惜便允她从兄长无歇一众子女中过继了一个来,自幼养在宫中。
按理说得了惜宁公主青眼,那是天上掉馅饼,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
却吓得宋府整整两夜,灯火通明。
一来,惜宁公主姿貌平平,才德双坑。二来,惜宁公主她爹吴歇刚刚升任丞相,如今正急于拉拢权臣。
宋家若应了,日后怕会落个结党营私之罪。
吴歇祖上不过一介精于弄权的富商,而宋府世代名门,到宋明楷这一代荣已登顶,并不屑与吴歇这等商贾出身的为伍。
趁着太后赐婚的旨还未下,宋明楷把主意打到了叶知秋身上。
她爹叶鄢砚乃文士泰斗,她承学其下耳习目染,五岁工诗文,七岁擅丹青,阅文过目不忘,是名满乌京的大才女。
今年刚满十八,若与宋离婚配,凭叶相官场余威,即便是虞后也不便拂逆了这桩婚事。
叶鄢砚亦有此意。
叶家虽有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宠,但大约祖上十世阴德全给了他,此后再未能出一个治世良才。
偏他家宅不兴子嗣不丰,如今垂垂老矣,便想要为膝下独女觅得一门好亲事。
如此,宋叶两家一拍即合。婚期定下来后,便紧锣密鼓开始筹备。
谷水近军镇,为避虞后眼线,这桩婚事办的极其隐秘。
不必要的繁文缛节一并通通去了,单留了抬轿迎亲这一道礼,还是定在子时夜里。
谁能料到,居然就遇了劫。新娘子新婚受辱,新郎官离奇失踪。
播放到这里,系统又出现了,声音疲累不堪:“今日剧透结束,你每次闯过一小关,我才能给你剧透点,不然太折寿了。”
陆行风盘腿坐下,心思却在别处:“所以,叶知秋是女主?”
系统屏幕忽闪以示否定,耐心替他剖析剧情。
“原文没女主,全员be,完结时作者被飞镖扎成了天字第一号剧毒太太,吓得直接退网了。叶知秋呢,她是文中男主宋离的白月光炮灰,帝师命格,原文中是个冷心断情、貌美腹黑的大佬,蛰伏伪装技术一流。不过她助男主复仇登帝后,罪孽过多,被皇后以逆谋罪论处,千刀凌迟,残骨挂在城墙上晒了整整一个月。”
陆行风吓硬了:“死的这么惨。”
系统叹气:“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你死的更惨。人家死了好歹还能成为男主心中魅力永存的朱砂痣,记忆中无人能及的白月光!你呢,死了连个泡儿都没冒,001号死于难产,002号死于满月,003号不到两岁溺水而亡100号勉强活到小二十,你能活到几岁还不知道呢。”
陆行风没听出这段剧情和自己如今的处境有什么关系,问道:“所以呢?”
系统欲哭无泪:“那天你诈尸后就不该救下白月光炮灰,莒城火事后你千古蠢将的名头威震四方,日后她和男主搞事业的时候,能留你这个平陆大祸害吗?”
陆行风:……你他妈不早说!!
系统再次屁滚尿流的逃走了,临走前哀嚎道:我想说来着,可你把我踢飞了啊,宿主!我迷路好久才回来的!
电音渐远,陆行风摸着怀里那把刀,陷入沉思。
街中沿北直行,穿过一流水窄桥,便能见平地开阔处立一府门。是个旧宅,占地不广,旧瓦灰墙,却胜在古朴清悠,意境自然。
正是叶家的宅子。
一夜风雪,满城皆白。叶鄢砚的头发,也跟着一并白透了。
院内的隔间内人头攒动,几个婆子端着热气腾腾的铜盆进进出出,神色肃穆,步履匆忙。
于妈妈才挑了帘子,便见她家老爷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院里站着,一时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鸢娘还没醒?”
叶鄢砚习惯喊叶知秋的乳名,他问这话时,喉咙像压着块石头,低沉干涩。
“是,老爷。姑娘还昏着,但是县里的几个郎中轮番来瞧了,料想没有大事。就是有些皮外伤,需好生养着。”
于妈妈说的有些哽咽,她一想到那些青紫的伤痕,就跟被钢爪挠心般,疼的浑身一紧。
叶鄢砚点点头,再没有话。
他和年轻时已大不一样,挥斥方遒的劲头都散了,沧桑和衰老仿若双生子,直白的刻在脸上。
院内秃顶的树木举着堆雪的枝干,在地上投出几道鬼影。檐下悬着一排冰凌,透光望去更觉森寒。
内院一团乱麻,外院更是人声鼎沸,犹若闹市。
“怎么?还未找到公子吗?!”宋明楷心急如焚,问这话时多少听出几分哽咽。
他与宋离此次来的匆忙,人也带的不多,原本打算迎亲礼成之后就悄悄回乌京,谁能料到居然碰上兵匪混战。
如今新媳昏迷不醒,儿子也不知所踪。
他一想到夫人还在京中巴巴望着他们回家,就忍不住心燎意急,两眼发酸。
地下跪了一片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谷水县县令康行辅也在院内,下意识擦了擦额上沁的汗,小心翼翼回禀:“是臣不察,夜巡失职。公子,公子还在继续找。”
他似是口干舌燥,咕隆吞了一口口水,继续说道:
“昨日迎亲随从五十二人,目前只找到三十余人,且都死了。验了尸,皆是阔刀毙命,加上附近窄巷内又发现数名玄巾军的尸体,随身兵器便是阔口大刀。
想来,想来那晚公子是被入城的玄巾军围住了。这才,才不知所踪。”
康县令尽量小心措辞。
玄巾军原是草根崛起,陇西屡逢天灾朝廷又应对不力,这一支杂牌军起先大多是贫苦百姓无奈举之,故而各个州县并未将人往死了压。
但现下,却大不一样了。
各路军马镇压一年有余,朝廷又数次下拨赈灾钱粮,玄巾军此时却仍旧猖獗。
说直白点,就是一群不讲军纪又多行不义的恶民刁徒,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依他看,小宋公子若是真落入玄巾军,怕是凶多吉少了。
宋明楷一只手抖得厉害,骂道:
“谷水近军镇,理应关口设防夜巡不怠,昨日流匪都窜至街心民区了,你的兵呢!个个酒囊饭袋还在暖房中睡大觉,置民生安危于不顾!待我回京,定要好好参你一本!”
康县令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脊背湿成一片,再不敢言语一声。
县丞县尉这几个孙子一早便借口要去收拾残局,不肯进叶宅。可怜他堂堂县令却要站在这里挨骂。
说到夜巡,他也是有口难言。
谷水虽然近军镇,但是个小城,地势平坦又无甚遮挡,一眼望穿东西,并不是玄巾军作战的主场。
且陆家的军伍爱民,历来兵起不过县。因此这些年外头打的火热,县里还算安生。
谷水县人丁不旺,赶上头两年朝廷征兵,余下的青壮年也多逃往外地谋生活,他哪儿有那么多兵一夜七八趟的巡呢。
又有谁能想到堂堂尚书令,居然从乌京悄摸摸的来了谷水,选了这么个好时辰成婚。
真是京官不知杂吏苦啊。
说来说去,都是他祖宗阴灵不显,让他致仕之年还能倒这等血霉。
气氛正僵持不下,侧房内突然跑来一仆妇,低声道:
“宋大人,叶家姑娘醒了。老爷请您移步。”
宋明楷眼神一敛,顿时顾不上还跪着的康行辅,急跟着去了。
康县令这才出了一口长气,被衙兵扶将起来后,他忽然想到:“魏县丞呢?”
属下禀道:“还在宋公子出事的那条街上带人查探。”
康县令揉了揉小腿,哼道:“两步就能走完的街,他能看一晌。惯会摸鱼。”
说罢,又将官帽拨正了些,抬腿道:“那咱们就去其他街上看看,指不定有收获。”
宋明楷步履匆匆步入一侧的内室。
叶知秋是他未过门的儿媳,按理说他本不该进小辈女儿家的闺阁,但事从轻重,他此时顾不上什么礼节。
叶鄢砚也不拘礼,往前迎了两步,探问道:“仲玉可有消息?”
宋明楷神情悲戚,摇了摇头。
叶知秋此时歪歪半躺在榻上,侍女已帮着换了常服,又清洗了身子。
她一张脸素白虚弱,眼底却很平静。
“世伯。”她涩涩开口。与宋离的礼未成,她此时怎么称呼都显得不合时宜。
这一声世伯,教宋明楷眼眶发热生了泪,若无昨夜一事,此时她该和离儿改口叫一声父亲。
“鸳娘受苦了。”他在榻边站定,身形佝偻疲累不堪。才一夜,鬓边已飞白,仿佛老了十岁。
叶知秋将那夜她能记得的,事无巨细说了一遍。宋明楷问了又问,唯恐放过任何细节。
可惜,终归是信息有限。
“罢了,鸳娘先休息吧。”宋明楷叹了口气,言辞沮丧。
“叶公,谷水我不便久留。且此事恐牵涉不止你我两家,我已命了那康县令守住消息,不可外传。
不日回京,我便扯个理由说离儿有病,在寺里静养。不过,若真如康行辅所言,离儿是被玄巾军所掳。恐怕还要有劳您费心周旋搜查。”
叶鄢砚颔首:“宋兄说的哪里话,就是你不说,我也自会为仲玉尽全力。”
玄巾军?
叶知秋颦眉,忽然想起来了,那晚被少年团灭的流匪无一不是头戴玄巾,腰配阔刀。
但那日冲入喜轿的人,兵器却不是阔刀。
不仅尺寸不对,刀刃还很钝,抵她喉咙那么深连条血口子也没留下。
她挣扎时摸到了木柄,粗糙且凹凸不平,不似行军之人用的东西,倒像锄头、尖榔头这类务农用的器具。
劫轿的人也不像惯犯,手法生疏,将她打晕时愣是以手扼颈,将她生生敲了几十次。
“父亲,”叶知秋眼神沉稳,言语笃定:“劫轿的人不是玄巾军。与宋郎君交手的或有几拨人。”
凭劫轿之人的身手,既敌不过宋离的随侍,也敌不过玄巾军的流寇。
所以宋离极有可能是与劫轿之人交手后,追行间,又遇到了玄巾军。
可玄巾军视勋贵如死仇,要么不敌,要么灭口,不会将人掳走。
还有,那少年杀的是玄巾军的散兵。谷水是个小县,散兵没有理由还要分成这么几拨。
或许,宋离遇到的不是玄巾军?
那劫他的人会是谁,又带他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