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方珩舟在戏堂,是礼部尚书邀他来喝茶。
各国使臣不日将抵达,住处都安排好了,就在皇庄外的华鸣寺。
华鸣寺已有三百年历史,经了历朝历代依旧香火旺盛,不论前朝后宫亦或是富商百姓,都对华鸣寺十分尊崇。
礼部尚书来找方珩舟,是有一事想要请教,他年纪大了方珩舟不少,可依旧客客气气,脸上有些苦恼:“你说,这姑娘……公主,该安排在何处?”
方珩舟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盏,眼底晦暗不明,他半晌没说话,礼部尚书也猜不出他是何意,便静静盯着台下唱戏的。
过了好半晌,礼部尚书随着咿咿呀呀的声音都快忘了这档子糟心事,方珩舟冷不丁出声道:“李大人该去问问皇后。”
“哦?皇后?”
“既然是来和亲,此事应当由皇后接手。”
新梁使臣,默不作声带了个和亲公主前来,礼部尚书午时才收到信笺,气得险些心梗,大热天的后背都冒了冷汗。
太后和皇上下了令,要他接待各位使臣,就算是带来的小小宫女都要一一排查清楚,这公主凭空出现,倒是让他有些乱了手脚。
江逸亭这个质子还在朝中,又眼巴巴送了个公主过来,若是假公主还好,可偏偏这公主是江逸亭的亲妹妹,真公主。
要说新梁是讨好之意,他却并未提早知会。
礼部尚书气得想骂人,这不是烫手山芋么?谁知道安的是什么心思。
他便想到方珩舟,按理说,到时使臣下榻的华鸣寺,要方珩舟安排人手,其一是明面上保护他们的安危,其二自然是监视。
方珩舟又是太后亲侄,这件事先与他商议一番,礼部尚书也算是心里有底。
他细细想了想,而后点点头,眉头都舒展了不少:“还是方统领有法子,皇后娘娘应该不至于如此大度……”
礼部尚书觉得这主意好,新梁送来一个真公主,若是想进后宫,也得先问问皇后愿不愿意。
虽说江逸亭母家在新梁朝堂举步维艰,可毕竟是公主之尊,再者顾及大朝脸面,也得册封一个妃位,皇后又怎么会肯?
想来皇后就算糊涂,也不会给皇上安排一个他国公主做妃。
他悟错了方珩舟的意思,方珩舟也没打算解释,继续道:“信笺给我。”
礼部尚书从袖口拿出一张宣纸,铺平在桌子上,指着某一处道:“这枢密使口口声声说公主是礼,狡猾得很。”
方珩舟粗略看过,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却令礼部尚书脊背一寒。
两年前新梁有异动,方珩舟主动请缨,领了兵符去到边关,将新梁打得节节败退,最后把江逸亭送回来当质子的时候,朝中服气的人更加服气,不服的人也偃旗息鼓。
方珩舟年少之资,不论谋略胆识都非常人能及,礼部尚书想,好在他和这样的人不是敌对。
“新梁的人何时抵达?”
“按脚程来看后日午时便能到。”
方珩舟又问:“别的呢?”
“新罗、渤海,后日傍晚能到。”
方珩舟淡淡“嗯”了一声,他伸出食指在桌上轻叩起来,眼睛落在楼下戏台上将军扮相的小生,似是感受到一抹探究的目光,他侧头一看,一双熟悉的丹凤眼撞进眼里。
孟闻秋单手捧着脸,嘀嘀咕咕道:“这戏不好看。”
怪不得这戏台演这样的戏,原来是方珩舟在此处。
小桃听了有些疑惑,才坐下不久,怎么就不好看了?
香兰开口问:“我去让他们换一出戏。”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又是在七名台这样的地方,银子给够了,你要天上的星星他们指不定都能给你摘下来,何况是换一出戏。
孟闻秋点点头,朝对面的方珩舟递去一个挑衅的笑意。
方珩舟收回眼神,落在手边茶盏上,吏部尚书着急赶着去寻皇后娘娘,便先请辞:“方统领,这戏是下官特意点的,平日里不得空闲,不如你再坐坐?”
方珩舟没应声,却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礼部尚书笑得开怀:“那下官先走了,改日再请方统领喝酒。”
木门开开合合,厢房里只剩下方珩舟一人,他抬眼又看见了孟闻秋,后者举起茶盏,傲慢地遥遥向他示意,方珩舟迟迟不动,她颦眉瞪了他一眼,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小桃见自家小姐怪异的模样,便要探头去看,却被孟闻秋气狠狠地挡了回去:“你看什么?”
“小姐见着相识的人了。”
“哪里有人?一只狗罢了。”
小桃摸不着头脑,微微张着嘴还要再问,却被一道扣门声打断。
孟闻秋以为是香兰回来了,便盯着楼下的戏台,这时候台下已经换了一出戏,一户富商之家的千金小姐,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被迫与心上人分开,今日是成亲之日,小旦身穿大红嫁衣,捧着红盖头正哭得凄惨,脸上妆都花了许多。
厢房里忽然静下来,没有小桃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也没有香兰轻快的步伐,孟闻秋转头去看,方珩舟已经走近了。
孟闻秋冷笑一声:“方统领来我这做什么?”
方珩舟没答话,反而道:“孟小姐喜欢看这样的戏?”
他掀袍径直坐下,还不大客气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孟闻秋捏着袖口姿态高贵,轻咬贝齿:“总比你那打打杀杀的戏好看许多。”
她说着半垂眼睛,长长的睫毛似羽毛轻颤。
戏台上又多了个老旦,咿咿呀呀地在劝着那小旦,方珩舟探头随意看了一眼,便再无兴致。
“孟小姐怎么独自来了戏堂?”
他以为去清淞殿,太后怎么也会将人留到吃过晚膳。
“我又比不得方统领事必躬亲,闲来无事便四处走走。”
孟闻秋说话带刺,方珩舟似是没听出来,只道:“与礼部尚书商议要事,他方才走了。”
孟闻秋猜到他必定不是一个人,不过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巴结,谁想到是礼部尚书。
“二哥去斗蛐蛐了,我在这里等他。”
孟闻秋伸手捻起一块马蹄酥,往嘴里塞了半块含糊不清道:“听说罗幼音绞了头发,要出家做姑子去。”
这马蹄酥倒还不错。
方珩舟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随口问道:“因为皇后要把她嫁给冯詹易?”
“是。”
他会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方珩舟顿了顿:“孟小姐说这些,是何意?”
孟闻秋倒也不是故意要探他的意思,罗幼音送什么香囊,与她并无干系,只是联想到太后说那句话,她总觉得近来皇后有些古怪。
说到底,她和方珩舟至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是,方珩舟这问话倒显得有些暧昧,她冷冷一笑:“罗幼音要是记恨上我,你就是罪人。”
方珩舟不置可否,伸手点了点桌角:“算我欠孟小姐的。”
孟闻秋没想到他答话这么利索,堂堂南衙禁军统领,又是太后亲侄,旁人若说这话是客套,他能承诺欠谁的债,必定一诺千金。
她嘴角又浮现一抹狡黠的笑意,粉腮含霞巧笑倩兮,像是修炼千年的狐狸精又像落入凡尘的仙子,高贵端庄却又在不经意间勾人心魄。
方珩舟想起昨夜孟闻秋伸出手指点在他胸口,像柔软的羽毛骚弄着心头,便是这样的神情,他忽觉有些心神不宁,不敢再看。
“那,方统领打算怎么还?”
方珩舟眼神落在桌上摆放的糕点上,又将主动权抛了过去:“孟小姐想要我如何还?”
孟闻秋一手托着腮,身子朝前探了探:“那你要不先欠着?”
“我先取点利息。”
方珩舟皱了皱眉,不知孟闻秋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还是依着她的意思点点头。
“那就劳烦方统领帮我查查,从长安启程来皇庄前一日,是谁打了冯詹易。”
虽说城中和冯詹易有过节的人不少,两家本就交恶,可这事白白让孟行章当了替罪羔羊,孟闻秋清楚她这二哥是个什么性子,明面上瞧着是把这事忘了,背地里指不定还怎么记着。
正好方珩舟自己撞上来,不利用一次孟闻秋倒是不爽快。
方珩舟却没立刻应声,他犹豫片刻才道:“这两日恐怕来不及。”
“这两日?”
“后日,新梁、新罗、渤海的使臣便会到。”方珩舟想若是贸然应下,又怕被旁的事情绊住手脚,他想想又补了一句,“我既然答应你,便不会食言。
孟闻秋也不着急,既然方珩舟愿意查,她便能等。再者,方珩舟这人向来说一不二。
“这些使臣来得这样快?”
方珩舟像是无意间扫了她一眼:“新梁还带了个公主来和亲。”
“哦?公主?”孟闻秋有些惊讶,两方又没交战,江逸亭也还在朝中做质子,没道理突然送个公主来和亲。
“是江逸亭嫡亲的妹妹。”
孟闻秋更加惊讶,这剧情走向怎么又变了?原书里可是只字没提这回事。
她心底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上来,总觉得和眼前的方珩舟有关。
孟闻秋神情不大好,方珩舟只觉得这眼神有些熟悉,方才送她去清淞殿之时,在马车上的孟闻秋也是这样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