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栗香
在场的几位青年才俊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但都尚未娶妻,这种状况也是头一回遇见,登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癸水”二字一出,宋疏桐浑身都僵住了。
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了,玩得好的几个朋友又是诸如王文昕和李君悦之辈,那帮家伙插科打诨时他总是独坐一隅自斟自饮,但多少也听到了些有的没的。
过去带江寒枝翻墙偷溜出府玩时他没少抱过她,却没有哪一次像此刻这般心悸。
怀中的少女柔软得不可思议,纤细的腰身一只手就握得过来,仿佛他稍一使劲就能折断。
少女似乎是把他的胸膛当作地缝,小脸一埋,无论周围人怎么哄都不肯把头抬起来。
温热的呼吸自薄衫穿透,胸口顿时像被猫儿轻轻挠了一下,宋疏桐双臂紧绷,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着。
糟糕,心脏跳得好快,江枝枝不会听见了吧?
“世子抱不动吗?”
见他状态不对劲,一副头昏脑涨的模样,温书衡有些担心自家表妹被摔下来。
江寒枝立即反驳:“有什么抱不动的,我又不重!他要是连我都抱不动,这么多年武功白学啦?”
不用想也知道裙子背面肯定是不能看了,现在下来岂不更尴尬?
她越想越气,泄愤般掐了下宋疏桐的腰——看见就看见,嚷那么大声做什么?这下倒好,表兄他们都被吸引过来了!
她不解气地又掐了几下,换做平时宋疏桐早大呼小叫起来了,今日不知为何默不作声地任凭她“报复”,吃错药了不成?
少年还是那副精神恍惚的模样,谢子昱也不放心道:“要不我来吧……”
说着,作势就要接过江寒枝。
“不用。”
宋疏桐收紧臂弯,避开谢子昱伸过来的手。
“江枝枝这点斤两完全不在话下,”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说这话时语气冰冷,宛如一头护食的野兽。
至少此时此刻,他不想把江枝枝交给别人。
“不用就不用,那么凶干嘛……”谢子昱讪讪地把手收回,摸了摸鼻尖。
“咳、总之先去处理一下吧。”
宋越明最先从无措中反应过来,指挥宋疏桐把江寒枝抱至营帐,又唤来随行的侍女侍奉她更衣。
待换上干净的衣裙后,江寒枝慢吞吞地走出营帐,步伐有些拘谨和扭捏,然而营帐外只余宋越明一人,其他人早就没了踪影,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宋越明主动解释。
江寒枝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对宋越明的细心周到感激不已。
温书衡和谢子昱就算了,那二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哥哥,相当于半个长辈,但宋疏桐就不一样了——方才的丑态被一同长大的宋疏桐瞧个正着,指不定以后要怎么拿这事嘲笑她呢。
“书院那边不行就告几天假,回去之后你好好休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说,千万别强忍着。”
江寒枝声若蚊蝇地应了句好,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腰间悬挂的缨穗,愣是不敢把头抬起。
小姑娘脸皮薄,宋越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在安抚小猫小狗一样:“这是每个女孩都会经历的正常现象,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第一次见她时还尚在襁褓,皱巴巴的一团,看上去好不弱小,怎想一转眼都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宋越明不由得轻叹:“我们枝枝长大了。”
犹如初夏的粉莲,只是稍微绽开一点花瓣,就让数不清的人觊觎——比如润王。
思及此处,宋越明目光微沉,江寒枝在得到他的宽慰后总算肯抬起头来直视他,却被他突然变冷的眼神吓到。
“怎、怎么了……太子哥哥?”
“没什么。”
再一眨眼,宋越明迅速切换成温柔体贴的兄长角色:“哥哥送你回家。”
回到国公府,温氏听说了来龙去脉后哭笑不得——女儿竟然在一帮少年面前来了初潮,这算什么事?
好在都是相熟之人,且太子处事向来妥当,她倒是不担心对枝枝影响不好,只是小姑娘苦着一张脸,显然不这么认为。
“殿下日理万机,书衡和谢小侯也都是大忙人,这点小事用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忘记的。”
温氏这样安慰女儿,好歹是让她放宽了心,又细细嘱咐了诸多月事期间的禁忌,这次江寒枝一字不落认认真真地记在了心里。
考虑到江寒枝初来癸水,温氏心疼女儿,大手一挥直接替她告了三天假,又正好撞上端午休沐,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江寒枝都窝在府中哪儿也没去,巴巴地等待癸水快点结束。
处在温氏的严厉看管下,这几天既不能吃冰也不能纳凉,连枕被都从蚕丝换成棉质的,对怕热的江寒枝而言简直没有比这更灾难的了。
“唉,这还不如去书院呢,起码书院的膳堂有冰酪吃。”
江寒枝搬了把藤椅坐在院子的梧桐树下,玉翘手持蒲扇,正不紧不慢地替她扇着风。
“夫人也是为您好,女子月事期间最是忌凉,若是贪一时享受,以后疼起来有您受的。”
“唉,做女人真难。”江寒枝捧着脸颊深深叹气。
“什么真难?”
上方突兀地响起一道声音,江寒枝不用抬头也知道来者是何人。
“谁让你不经允许擅闯进来的?下次再翻墙,我就命人把这棵树砍了。”
宋疏桐在树干上稍一借力,便轻轻松松地跳了下来。
“啧。”
这人怎么还赶不走呢?
江寒枝学他的语气啧了声:“玉翘,送客。”
那日猎场上出了糗,宋疏桐这个时候来肯定没好事,估计下一句就要奚落她——
“看你好几天没出门,过来瞧瞧你是不是发霉了。诺,拿去。”
江寒枝都摩拳擦掌准备迎敌了,谁料那人扔过一包热乎乎的糕点,想来是刚出炉不久的。
“宋记的栗子糕?”她眼睛瞬间亮了,“他家可难买了,每次去都要排老长的队,还不一定能抢到……”
她看宋疏桐的眼神宛如在看救命恩人:“得亏你来救济我,否则我就要在这府里憋闷死了。”
宋疏桐抱臂冷哼:“方才不知是谁要赶我走。”
“方才是方才。”
隔着油纸都能闻见香甜的味道,江寒枝一脸陶醉和满足,对宋疏桐的态度也来了个大转弯。
“赐座赐座,玉翘,快给宋世子搬把凳子来。”
她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宋疏桐自便。
看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宋疏桐稍微松了口气,欲言又止道:“那个……”
“干嘛?有事说事,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
宋疏桐摸了摸鼻子:“我听我母妃说……来这个癸、癸水……肚子是会痛的,你……感觉如何?”
“不痛,就是腰有点酸。”
原本尴尬的应该是自己,少年却不好意思得更像当事人,江寒枝憋住笑,仅剩的那点羞耻心也在看到他结结巴巴的样子时消失殆尽。
宋疏桐又接着问:“你那个癸、癸水还要持续多久?”
“这两天就结束了!”
癸水癸水的,他还要纠结多久?
“能不能别说这事了?算我求你,赶紧翻篇行不行?”
一个男的,这么关心女人的癸水做什么?他又不来!
“……哦。”
“栗子糕我拿到了,你没什么事就赶紧走。”江寒枝摆摆手,嫌弃道。
宋疏桐不禁气笑:这没良心的小丫头,亏他天不亮就去宋记铺子前排队。
“东西拿到就翻脸不认人了?江枝枝,可不带你这样的。”
他有意逗逗她,夺过已经开封的糕点:“还来,不给你了。”
“诶你这人,送出去的礼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江寒枝想抢回那包栗子糕,奈何对方将其高高举起越过头顶,任凭她怎么踮脚尖也够不着。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对付宋疏桐,没有什么是掉几颗金豆子解决不了的——他向来见不得自己哭。
江寒枝垂下脑袋,用力吸了吸鼻子,刚酝酿出几分泪意,一块香喷喷的栗子糕就递到了嘴边——
“逗你玩的,搞得谁稀罕你这口吃食似的。”宋疏桐无奈认输,“动不动就掉眼泪,江枝枝,你还说你不是小哭包?”
小哭包就小哭包,还不是照样能拿捏你。
成功扳回一局的江寒枝昂起头,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看着近在嘴边的栗子糕,也没多想,就着宋疏桐的手啊唔一口吃下心心念念的美味。
指尖突然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宋疏桐一愣,直到又一阵温热湿滑卷走手指上沾附的糕点渣,他才如梦初醒,像被沸水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上也火烧火燎起来。
“你、你属狗的吗!”
江寒枝嘴里还吃着东西,含糊不清道:“好端端的你又骂我作甚?”
“……”
放在以前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互动,然而手指灼热得快要熔化,前些天抱在怀里的柔软触感又席卷上指尖。
宋疏桐不明白自己在慌什么,更不明白有什么好慌的。
为掩饰这份慌乱,他粗鲁地把整包点心塞到江寒枝怀里:“还、还你!”
然后打算原路返回。
“明日端午,之前说好了要一起去看赛龙舟,你可别忘了。”
说完他跃上梧桐枝干,武艺高强如他罕见地脚底打滑,差点从树上跌下来。
“莫名其妙。”
望着他狼狈的身影,江寒枝翻了个白眼,又捡了块栗子糕扔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