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白衣女子
见姜楚英一脸喜悦，李长风内心好奇。
探出头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女子站在马车旁。
个子不算高，身材消瘦，脸没看清。
女子戴着一顶帷帽，面部还带着面纱。
虽然看不清五官长相，但那双露在外边的瑞凤眼，给人印象很深。
“这位姑娘是？”李长风好奇的望向姜楚英，询问道。
不等姜楚英开口，那白衣女子身后一个高壮男子便呵斥道：“大胆！”
只是很快便被白衣女打断，她皱眉瞥了眼身后男子。
身后男子忙弯腰低头道：“是小的多嘴了。”
李长风看在眼里。
姜楚英正要介绍，白衣女子摆了摆手，看了下人来人往的街道，摇头道：“进客栈再说吧。”
姜楚英点了点头，转而对马夫吩咐道：“就到这吧。”
说罢拉着李长风，跳下马车。
“得嘞，二位一路走好。”马夫大声回复，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姜楚英提醒道：“这距离钱塘县还有一段路，车钱还没退呢。”
“哟，还真是。”马夫忙下马鞠躬，一脸歉意，从腰间钱袋找出几粒碎银，在手中掂量一番，确认无误后，递给李长风，嘴里念叨着：“老爷别生气，家中最近琐事繁多，一时间搞忘了，见谅见谅。”
李长风秉持着和气生财的理念，并未找麻烦，打算接过银子。
谁料那马夫是个自来熟的，低声跟李长风抱怨道：“这位老爷，您这夫人可真是，这么点钱都斤斤计较，还是您好说话，宽宏大量，这点银子，就当是赏给小人的酒钱了。”
李长风这才反应过来，这马夫根本就是不想退钱，正色道：“说什么呢？什么宽宏大量，该退的一分不能少。”
那马夫见套近乎不成，一脸鄙夷的看了眼李长风，两步跨上马车，驱车离开。
临走还不忘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鄙夷道：“呵，神气什么，小白脸。”
姜楚英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从下马到现在，她得手一直拉着李长风不曾放开。
她偷偷看了眼李长风，李长风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远去的马车，好像并未反应过来，于是她便悄悄的松开了手。
白衣女子是个细心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却也没说破。
“走吧，这点小事，算了。”她若无其事的看了眼姜楚英，转身进入客栈。
转身之际，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三人来到客栈。
客栈名为梧桐客栈，一共四楼，一楼是吃饭的地方，二楼是旅客住宿的房间，三楼是雅间。
四楼门扉紧闭，不得而知。
客栈没有太过华丽的装饰，整体一朴素为主，但极为干净，与官道旁那样的客栈有极大的区别。
就连下人也都彬彬有礼，不嘈杂，对待客人都十分有耐心。
白衣女子将二人领到二楼雅间。
才进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哟，不曾想婶婶还是个勤俭持家的。”
光听这话的欠揍程度，姜楚英就认出了那人是谁。
大步向前，就要给陈希一点教训。
谁料陈希大步向前，一把抱住李长风，像个怨妇一般，幽怨道：“哎呦，小师弟呃，让我好等，怎么现在才来？天都黑了，饿死我了。”
李长风将陈希推开，一脸嫌弃道：“饿了就吃饭，你搞这一出作甚。”
白衣女子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玩闹的三人。
“算了，你和你一般见识，吃饭吃饭。”姜楚英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招呼着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笑了笑，朝陈希和李长风笑道：“既然饿了，那就落座吧？”
陈希终于老实了，领着李长风落座。
白衣女子朝雅间外等候的侍女招了招手，“把你们店的招牌菜都上一道，多准备些甜点，糖炒栗子和桂花糕各来一份，再来一份京城的灌汤包。”
说罢摆了摆手。
侍女施了个万福，就要离开。
“等一下。”
白衣女子叫停了侍女，望向李长风和陈希，询问道：“要不要给二位来壶酒？”
“听师兄的。”李长风随意道。
陈希甩开折扇，正色道：“那必须的啊。”
“难得聚一次，我也喝点吧。”女子摘下帷帽，轻轻搁放在墙角处，对侍女喊道：“一壶桂花酿，一壶白鹭上青天，去吧。”
侍女领命，轻手轻脚退出雅间。
从主食到配菜，再到酒水和饭后甜点，可谓细致入微。
看完了一整个点菜过程，李长风对白衣女子印象又加深了些许。
同时也对白衣女子的身份更加好奇。
在如此细心的人面前，他有些局促不安。
“师兄，这位姑娘是谁啊，她与姜姑娘很熟吗。”李长风偷偷询问一旁摆弄筷子的陈希。
不等陈希回答，白衣女子就已经开口。
“我叫赵稚，是兄弟姐妹里最大的，李公子也可以叫我赵大，我是本朝长公主。”
白衣女子笑容温婉，语气随和，没有一点气势凌人，居高临下的感觉。
李长风极为诧异，他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见到长公主，那个给小镇百姓滔天富贵的公主殿下。
急忙行跪拜之礼。
拜的不是她的地位和权利，而是她给百姓们的恩惠。
不论她出于何种目的，总之最后获利的是小镇百姓们。
光是这一点，就受得起这一拜。
张氏时常教育他，得了别人的好处，哪怕别人不需要报答，也不能真就不当回事，要记得人家得好。
李长风记在心里，表现在行动上。
赵稚俯视李长风，她很清楚自己做的事对小镇百姓意味着什么，她自认为当得起这一拜。
她不说免礼，李长风便只能长跪不起。
陈希也不好自家小师弟起来，毕竟他与赵氏是君臣关系，无论赵稚再怎么随和，他也不能僭越。
见赵稚半天没让李长风免礼，姜楚英起身搀扶起李长风，对赵稚说道：“这是作甚，拜什么拜，还当在你那凤栖宫呢。”
她望向赵稚玩笑道：“要不我也给你磕一个？”
见姜楚英这幅作态，赵稚掩嘴一笑道：“好了好了，不闹了，李公子快快请起，在这里没有什么长公主，只有赵稚。”
李长风不卑不亢，再次朝她弯腰躬身。
几个侍女端着各式各样的菜肴进入房间。
“知道你爱吃甜食，今天吃个够。”赵稚将桂花糕和糖炒栗子挪到姜楚英面前，转而又招呼着李长风二人赶紧动筷。
见众人吃的也都差不多了，赵稚倒了杯桂花酿，高举酒杯，朝李长风说道：“小镇前辈们的做法，让人钦佩，这也让朝廷省了许多麻烦，赵稚在这里敬二位一杯。”
“公主应该敬在大战中死去的人，我没资格替他们喝这杯酒。”
李长风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慷他人之慨，自己也只是受益者。
长公主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个少年又高看了一分。
姜楚英剥开一颗糖炒栗子，丢入嘴中，一边吃一边询问道：“哎对了，你怎么来江南了，可别说是来散心的，我可不信。”
赵稚将缘由向众人解释了一遍。
原来是因为晨时落日镇发生的剧变。
临安百姓们亲眼目睹了这场奇观，一传十十传百，不断有消息传入京城。
本就忙于政务的太子殿下无暇顾及，就继续让她处理这件事。
借着这个由头，她才能亲自南下确认情况。
小镇飞升至半空，也就代表着赵稚想要吃下那批浮生石矿的谋划落空。
但好在从始至终太子殿下都不知道小镇地下埋藏着大批浮生石。
这样一来，即便谋划失败，赵稚也不会留有任何把柄在朝堂，陈希也不用担欺君的罪名。
也算是一件好事。
“已经派钦天监的人去了，小镇遗址灵气充裕，作为修行之地最为合适，已经将那片范围定性为一处福地。”赵稚站起身，端着酒杯来到窗边，吹拂着晚风，望向临安城繁华的夜景，继续说道：“钦天监的人动作很快，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倒悬天。”
“这也就意味着，你在小镇这件事上，一点好处都没捞到？”姜楚英一边剥着栗子，一边说道：“不过我朝境内多出一块福地也是好事。上古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如今被找到的不过十多处，能多出一片新的福地，挺好。”
长公主并未否认姜楚英的说法。
多出一片福地，对陈希来说是好的，或者说对钦天监来说是好事。
有洞天福地现世，往往意味着国家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算是祥瑞之兆。
洞天福地也是国家实力的象征，前大周王朝最鼎盛时期，除去几处道教祖庭，也不过寻得上古洞天十一处，福地三十处。
如今大夏建国才百年，就已经出现十多处福地，已算是国运昌盛的象征，更何况还新增了一处七十二福地之外的新晋福地倒悬天。
“长公主殿下，小镇百姓安置的如何了？”
李长风并不关心什么洞天什么福地，他只关心母亲和妹妹。
赵稚返回座位，将百姓们的现状转告给李长风。
“李公子放心，百姓们暂时安置在钱塘县，新县城也会在一个月内完成，官府已将花名记录在册，也都上了新的户籍，等新县城竣工后，凭借花名和户籍，一一入住。”
得知一切顺利，李长风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其实新县城不仅仅只有小镇百姓入住。
新县城的入住资格，算是国政的一种奖罚机制，是地位的象征。
以后还会有一些从朝中告老还乡的官员，或是前线立下军功的将士家属入住。
也包括那些战死在前线的将士，他们也会得到奖赏，根据战功多少进行补偿，妻儿老小，会先一步入住。
也就是在新城竣工的那天起，与小镇迁徙而来的百姓一同入住。
大夏王朝从乱世中崛起，在那百年乱世中，太祖皇帝见证了各方政权逐鹿中原，你方唱罢我登场，百姓们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而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大周末年的地方政权割据，导致了在大周倾覆后中原各个势力刀兵相向。
太祖称帝后，开始缝补早已是满地疮痍的中原大地，在燕王的助力下修补旧山河。
一辈子东征西讨，最终病逝在亲征的路上，直到闭眼的那一刻，都不忘叮嘱燕王和如今的淳化帝，一定不能让中原在进入乱世，一定要让百姓们过上安稳日子。
淳化登基后，重用文臣，把武将的权利进一步降低，加强了中央集权管理，不在轻易出现像前朝一样的地方政权。
大夏如愿进入了盛世，但重用文臣，也间接导致了武将地位于低文臣一等的局面。
而推行新政，加强对将士们的嘉奖，对亡故将士们家属的照顾，正是燕王的主意。
为此，燕王与太子殿下闹得相当不愉快。
如今太子监国，根本不愿拨款，新政难以推行。
本以为新政会就此告一段落，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长公主。
长公主大力支持新政，才得以顺利推行。
用长公主的话来说就是，反正父皇也没说不能推新，你赵衡不拨款是吧？行，你姐我有的是钱，本宫开私库也要支持新政。
长公主这一出也是闹得京城沸沸扬扬，这不就跑到临安城躲清静来了。
太子殿下也没权利阻挠新政的推行，毕竟只是太子，淳化帝还活着呢，大夏朝堂还不是他的一言堂。
再者赵稚只是出钱，并未干政，太子还拿她没任何办法。
得知小镇百姓搬迁一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姜楚英知道自己清闲日子所剩无几。
“既然你在临安，那我就不用京城述职了，再过两天，我就直接回长安城了。”
姜楚英吃完最后一颗糖炒栗子，拍了拍手，倒了一杯桃花酿，一口饮尽。
“知道你没玩够，我救你来了。”赵稚俏皮一笑。
姜楚英不明白赵稚这话是什么意思，反问道：“北蛮子撤军了？”
“那倒不是，手下探子来报，最近临安城民间出现许多民间组织。”赵稚来到床前，双手负后，一双瑞凤眼微微眯起，望向窗外的临安城，继续说道：“多为娱乐项目，说书，皮影，马戏，就连小说都出现了大肆宣传北燕文化的内容。”
姜楚英回想起昨夜在官道营地之中看见的皮影戏，其中就有提到过北燕的内容。
“你想想，时逢两军冷战的紧张时刻，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而且还收获了不少北蛮子文化的推崇者，其中大部分是年轻人，他们并未经历过战争。”赵稚扭过头，望向姜楚英。
细思极恐，姜楚英惊讶道：“这是北燕的手段？就是为了蛊惑我朝百姓，只要百姓不在信任朝廷，那前线将士们的溃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说起这些，李长风也想起昨夜看的皮影。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姜楚英会说那句“不值得”。
试想一下，那些在前线拼死的将士们，苟延残喘打败外敌，回头却发现身后百姓们心向敌国。
李长风不敢在想下去，简直诛心。
同时他也万分佩服这位长公主殿下。
是何等缜密的心思，才能发现这些藏匿在小事中的大恶。
他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两国交战不光拼的是边境的将士和国力。
就连民心，也是筹码之一。
“那位北燕的萧太后，下的一手好棋啊。”陈希满脸通红，夹了一口菜塞入嘴中，高高举起酒壶大饮一口，打了个酒嗝，啧舌道：“嗝纵观史书，这样的文化侵略不占少数，往往都是藏匿在这些娱乐活动上，如果反应稍微慢一些，后果很嗝严重啊。”
“一个国家的年轻一代毁了，那这个国家也就快完了，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赵稚依旧看着临安夜景，话锋一转，她正色道：“平西候，可愿为本宫分担一二？”
姜楚英单膝跪地，面色肃穆，双手抱拳道：“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