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田垄之上
三伏天,艳阳高照,火轮高吐。
小镇已经许久没下过一滴雨水,地里的庄稼已经奄奄一息。
但即便如此,百姓们日子还是要过。
山间田地里,百姓们弯着腰忙碌着,稚子孩童在几乎干涸的小溪边玩耍,不亦乐乎。
林间时不时传来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夹杂着藏在树叶间的知了声,像是在演奏曲谱,清脆悦耳,令人陶醉。
一个浑身是泥的少女,顶着炎炎烈日,沿着田间小路去往山脚下的那一片翠绿的竹林。
临近山脚背阴处那片竹林,可以听到林中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来到竹林外的小桥,少女没有第一时间进去,她稍作迟疑。
她低头看了看满是泥土的裤腿,又伸手摸了摸脸庞,摇了摇头。
下一刻,少女一个猛子跃下小桥,落入桥下幽绿的潭水之中。
在水里游了两圈后她爬上桥头,拧干被冰冷潭水浸湿的裤腿,又摸了摸脸颊,脸上没了泥土,少女这才满意,笑着进入竹林。
竹林内有一座书院,规模不大,说是一间竹楼更为合适。
来到书院外,少女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打扰了竹屋内读书的学子们。
沿着竹篱笆,来到靠窗的位子,她半蹲着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伸出手指点了点窗边少年的肩膀,低声说道:“哥。”
少年扭头望向窗外,见到少女有些意外,面容却是一脸的笑意和宠溺,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少女不要干扰课堂纪律。
窗外少女有些不乐意,撇了撇嘴,白了少年一眼。
缩回脑袋,盘腿坐在竹篾编制的地板上,安静地竹屋内夫子讲课。
“大周王朝版图达到了鼎盛,西及流沙,东临琉球,北至大漠,南临沧海,万国来朝,国力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文人墨客,功臣名将数不胜数。”
夫子又叹息道:“也许是盛极必衰,到了大周朝末年,地方政权割据,中原互相攻伐大周朝国祚七百年,就此落幕,中原进入百年乱世。幸得本朝太祖皇帝,于乱世中崛起,一统中原”
竹林间吹来凉风,伴随着读书声,不知不觉中,少女缓缓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竹屋内传出一阵喧闹将少女吵醒。
想来是放学了,她随意的擦拭嘴角流出的口水,慌忙的来到书院门口外。
学子们陆续从屋内离开,等了几分钟后,终于见到少年。
少女招手喊道:“哥!”
少年边走边整理书箱,小跑着回应道:“常幼,你怎么来了,今天田里没活吗?”
“咱家秧苗不多,快插完了,天热,娘就没让我继续帮忙。”
“这样啊,辛苦你和娘了。”少年想要伸手摸一摸妹妹的脑袋。
却没想到少女头一歪,朝少年吐了吐舌头,而后小跑离开。
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背上书箱,朝着跑远的少女喊道:“李常幼!你慢点,别摔着了。”
少年名叫李长风,十八岁,在很小的时候被养母张氏收养,名字也是张氏给取的,从未出过远门。
所在的小镇位于江南,传说上古时期大羿射日,其中一个太阳就落在此处,所以取名落日镇,由临安府管辖。
落日镇周围环山,人口也不多,虽然地处大夏王朝江南地区,但却不像临安城一样富庶。
小镇很少有外人进入,更无商贾通商,几乎与世隔绝,甚至让人遗忘。
这里的人们主要以种植稻谷为生,再由镇子上的青壮汉子拉到附近集市去售卖。
落日镇虽不如其他地方富裕,但百姓们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劳作,生活的倒也还算安稳。
已是日落时分。
兄妹二人你追我赶,沿着田间小路回家。
少女似乎跑累了,坐在田埂上,抬手梳理着汗水浸湿的头发。
无意间看见李长风背后的箱子,少女疑惑道:“哥,你怎么把书箱搬回家了,明天不去书院了?”
李长风抖了抖背后的滑落的书箱,一脸笑意道:“对,夫子有事要离开小镇一段时间,大概明年开春才会回来,这不马上秋闱了吗?所以提前放假了。”
“什么是秋闱啊?”李常幼疑惑道。
“秋闱就是科举,乡试,考中了就是举人,以后前途无量。”李长风耐心解释着。
忽然想起一事,他开口道:“对了,常幼,夫子有意收我为嫡传弟子,还说可以直接举荐我去参加乡试。”
“那你想参加吗?”李常幼问道。
李长风点点头道:“其实就算没有夫子的举荐,我也想靠自己努力,一步一步考上去。但既然夫子可以让我直接参加乡试,何乐而不为呢。”
李常幼闻言,站起身,拍了拍李长风的肩膀,老气横秋道:“老夫瞧你骨骼惊奇,面相不凡,日后定是头角峥嵘之辈,小小科举,难不倒你,去吧,去考取你应有的功名罢。”
她模仿书院夫子的背手模样,缓步离开。
“常幼,别闹,我跟你说正事。”李长风说道。
已经走远的李常幼笑道:“想要参加科举,那就去呗,不然读书干嘛呢?”
李长风闻言,十分感动,但心中却又有些难以抉择。
家里供他上学,生活就已经非常节俭,而这次秋闱地点是在州府临安城。
他就不敢想下去,且不说秋闱期间在临安城要吃要喝,恐怕掏空家底也只够维持他到临安城。
最初,他就是想要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以此让这个家过上好日子。
所以养母张氏才送他到夫子开办的书院上学。
而如今书还没读完,就已经成为家里的负担,每天也不干活,维持这个家,多亏了妹妹和娘亲。
“先不说这个,到时候问问爹和娘,再做决定。”远处李常幼开口道。
李长风点点头,跟上妹妹的脚步,一路上有说有笑。
二人临近小镇时,见田间围绕着许多人,时不时还传来吵闹声。
一个眼尖的孩童见到长风常幼两兄妹,大喊道:“常幼姐,王朗和他爹欺负张婶,你们快来!”
李常幼闻言,撸起袖子,嘴中念念有词,怒气冲冲朝人群中走去。
李长风也来不及放下书箱,慌忙的挤进人群中。
人群中央,一个妇人浑身是泥泞,像是被人推倒在田间,一脸委屈。
妇人正是李长风养母张氏。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成为一圈,一个个指指点点,说着所谓的公道话。
浑身泥泞的张氏质问道:“王大哥,说好的上午你家用水,下午我家用水,怎么就反悔了?还想打人?水不是一家人的,凭什么?”
张氏对面是一个矮小的中年汉子,他一脸豁出去的表情,大义凛然道:“天气这么热,我不应该多灌点水?等我家田里灌满了水,自然就轮到你家。”
矮小汉子身旁站着一个身穿儒衫的孩子,岁数与李长风相仿,见张氏摔倒在田间,一脸洋洋得意。
周围群众义愤填膺,质问道:“王二狗,你这就不地道了,这水又不是你家的,你堵上了,那张婶今天刚插下去的秧苗,不得活活干死?”
话音刚落,人群中钻出一个少女,二话不说,随手从田中捞起一把泥浆,往矮小汉子脸砸去。
随后高高跃起,将儒衫少年扑倒在地。
“王朗,敢欺负我娘,皮又痒了是吧?”
名叫王朗的儒衫少年被李常幼扑倒在田间,像飞蛾一般扑腾着想要起身。
一身白净的儒衫沾满泥浆,已经没有一处还是白色。
见自家儿子被打,王二狗抹去脸上的泥浆,一把拽开李常幼,吼道:“小丫头片子,敢打我儿子?!”
“我看你才是皮痒了。”王二狗死死拽住李常幼的衣领,紧接着一巴掌扇在李常幼脸上。
李常幼一手捂着火辣的脸庞,一口老痰吐在王二狗脸上,眼神凶横的瞪着他。
自家女儿被打,张氏也顾不上太多,慌忙起身,想要拉开二人却力不从心,只能狠狠咬住王二狗的手腕。
见事情要闹大,周围百姓立刻上前制止,纷纷指责王二狗道:“姓王的!你疯了?!田地灌水有纷争那是大人的事,你打孩子算什么本事?”
王二狗却是一脸有恃无恐的模样,言语轻佻道:“别这么多废话,打都打了,能拿我怎样?老子在临安城有人,不想吃牢饭就少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