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聚餐
聚餐嘈杂热闹,姜小丽把跟袁伟至相熟的一帮自考老乡都叫来了。
他们大多比骆朗他们低一两届,听说过学神骆朗、女神程尔芙、校霸袁伟至的名号,场面一度跟认亲大会似的。
她叫这群人来的目的是想让他们给她壮胆撑腰,毕竟她自觉跟他们混得也挺熟了。
然而事与愿违。
袁伟至一口一个小狗叫着,替程尔芙搬椅子倒茶涮杯子,看她的目光温柔宠溺。
落到这些老乡眼里,哪有看不明白的?
整个饭局,话题围绕着程尔芙打转,名字大概就叫——“那些年,中二男生舔狗行为大赏”。
姜小丽根本找不到插嘴的机会。服务员拿来一次性手套,她低下头,慢慢往手上戴。
一个学弟自爆,他就是那个每天早晚发问安短信骚扰程尔芙的人。
程尔芙问他:“你是那个火影头像的,还是那个海贼王头像的,还是那个ufo?”
学弟颇为失落:“我用的是游戏头像。你忘了?”
袁伟至戳着满手油笑疯了:“哈哈哈哈,你难道以为,给小狗发早晚安的就你一个人?煞笔。”
袁伟至破天荒地没有只顾着自己喝酒,反而也戴上手套,兴高采烈地剥虾。姜小丽坐在他左边,本来已经抓了三只虾放在碗里,却停下了动作。
她看着袁伟至熟练翻飞的手指。
原来他也会剥虾。
她跟他谈了三年恋爱,从来都是她剥好了放在他碗里,他只负责吃。
那时候,袁伟至就会搂着她肩膀,很高兴地跟朋友炫耀:“我老婆贤惠吧?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好老婆,你们可劲儿羡慕嫉妒恨去吧。”
在一众人的怪叫起哄中,她害羞地笑,内心甜蜜而满足。
袁伟至很快剥好第一颗虾,姜小丽紧紧盯着他的手,对周围起哄笑闹声听而不闻。
那一瞬间,她紧张得整颗心都在抽搐。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天,让伟至把虾给我。
只要第一颗虾到了她碗里,哪怕袁伟至后面再给他发小剥再多的虾,她都能忍。
只要一颗虾,她在面对那个女人时,就不是毫无底气。
袁伟至没有听到她的疯狂祈祷,剥出一粒淌着油脂的嫩白虾肉后,几乎是毫不考虑地,那只因为常年打篮球而布满厚茧的手往右边伸过去。
他右边坐着程尔芙。
姜小丽抓紧他胳膊,用力一拉。袁伟至手停在半空,回头迷惑地看一眼女朋友。姜小丽鼓起勇气看着他眼睛,声音微微颤抖:“给我,好吗?”
袁伟至不耐烦地甩开她:“这么多人在,你闹什么脾气?小狗远来是客,我才替她剥,你做女主人的,不帮我招呼兄弟,跟客人争什么宠?”
姜小丽红着眼眶,看他把那只虾喜气洋洋地放到程尔芙碗里。
“小狗,你先尝尝这十三香的,等下我剥个麻辣的,你轮换着吃,味道更好。”
程尔芙偏头看一眼姜小丽,一手搭在袁伟至肩膀上,懒洋洋说:“这个我不喜欢,你给嫂子吧。我现在就想吃香辣口,给爸爸重新剥一个呗。”
袁伟至笑骂一句:“论挑嘴只服你。”当真又把那只虾捞起来,回头往姜小丽碗里放,“你看小狗多懂事!”
姜小丽死命咬着唇,牙齿陷进去,唇肉一片白。
话题转到一直低头看手机的骆朗身上。有个染黄头发的找他敬酒:“学神从小到大神格不破,太牛逼了。赏小弟一个面子,让我沾沾光,保佑我今年顺利过四级。”
骆朗微蹙了下眉头,在一片吵嚷中平静回道:“抱歉,我开车,不喝酒。”
黄毛又说了几次,骆朗神情愈加冷淡,没有起身,更是碰都没有碰一下酒杯。
黄毛下不来台,张嘴骂骂咧咧,虽然不敢点名道姓,却一听就知道是说谁。众人慢慢安静下来,脸色各异地听着。
“……给脸不要脸……装逼遭雷劈……”
袁伟至一脸煞气就要起身,骆朗却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掺和。他起身拉开椅子,朝满座人颔首:“我有点事先走,你们慢慢聊。”
黄毛看他要走,酒气上涌,胆色更壮,指着他骂:“你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你老子在厂里鬼捣日欺,好好的一个厂子怎么会亏损?你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装逼开得起x6,这钱不是你老子从厂里倒腾出来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骆朗回身,手插在裤袋里,眸光冰冷。
包间里安静得跟没人似的,温度瞬时下降了两度。
袁伟至不顾姜小丽拦着,冲到黄毛眼前,手指几乎挨到他鼻子:“妈的,给脸不要脸,你tm还给老子蹬鼻子上脸了?我兄弟买房买车,一分一厘都是自己赚的,跟咱们那破厂子有什么关系?”
黄毛见在场众人都没有出声,明显都不信袁伟至的话,胆气壮了些,冷笑道:“袁哥你这话骗小孩呢?骆朗他再神,也就是个学生,他从哪里去赚这样的大钱?”
袁伟至正要说话,有人扯他胳膊,把他往一边儿拉。他回过头,是程尔芙。
少女一头短发零散,眼眸里透着凶狠戾气,跟清丽的容貌形成强烈反差。
她转着手里的啤酒瓶,眼睛盯着那人,慢悠悠说:“两年前,你还在咱们那山旮旯里泡妞的时候,坦布运河堵了一个月,天天上新闻头条。h大的老师受托带了一个团队过去,处理索赔事务,骆朗就是随团助理。这起案子下来,律师费上亿,骆朗分个百来万,有什么问题?”
黄毛楞了一会儿,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就算有这么一起案子,怎么会随便找一个在校学生?再说,你tm又不是h大的,你甚至都不在g市,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连骆朗都诧异地看着程尔芙。
这件事他只跟袁伟至说过,那还是因为袁伟至家里出事,急着用钱,他借钱给他的时候说的。程尔芙怎么会知道?
袁伟至跟她说了?他们平时经常联系?
难怪程尔芙来h市,找的是袁伟至。也难怪从没见过程尔芙的姜小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骆朗似乎明白了什么。
程尔芙嗤笑一声:“随便找一个学生?你tm看清楚,这是骆朗,就算咱们子弟校里,也是十几年才出一个的学神,他是随便一个学生吗?你敢在这里满嘴冒蛆污蔑骆叔,你敢不敢回去老家说半个字?不用别人,就你自家爹娘,都能把你往死里打。要不是骆叔苦苦支撑这么些年,咱们那厂子早就被关停并转,还能赶上现在的好日子?你还能拿着厂里的补贴来这里混文凭?你脖子上那玩意儿莫不是个摆设?”
她眼里闪过狠色,一甩手臂,随手就把拎着的啤酒瓶砸人脑袋上。
黄毛后退两步,捂脸惨叫,血珠子从脑门上淌下来。
现场一片混乱。
程尔芙撇撇嘴,拍了拍手,声音带着丝漫不经心:“哦,原来是真的猪脑子,不是摆设啊。”
回头朝骆朗和袁伟至打招呼:“兄弟,撤吧!”
满屋子人眼睁睁看着程尔芙恍若无事地走出去,袁伟至紧随其后。
姜小丽手足无措地站起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走。
今天这顿饭说好是袁伟至请客,袁伟至的钱都交给她管着。现在袁伟至跟程尔芙走了,一句交代也没有,这帐还付不付?被程尔芙打伤的人还管不管?
余下的人看姜小丽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彼此交换个眼神。
就有人皮笑肉不笑地上前问:“嫂子,你看今天这个情况,袁哥怎样也该出点医药费吧?至少,把人家的自考入学介绍费退回去?”
姜小丽张张嘴,却无话可说。
袁伟至赚人头费的事情,哪怕这伙自考生刚来的时候不知道。现在都已经在学校混了一两年,哪个不是心里透亮?自己被卖猪崽,自然是有些不爽的。
这会儿就借机拿他这个“女朋友”开刀。
“姜小丽,你怎么还不走?”
姜小丽喜出望外地扭头。包间门口,一个高瘦男子站在那里,是骆朗去而复返。
他朝她点点头,看一眼屋里陆续闭嘴的众人。
“我已经结过帐,没吃饱的,可以留下来慢慢吃。”他目光落在黄毛那道三寸来长的伤口上,淡淡道:“你对我父亲有任何意见,欢迎实名举报。但在私下场合散播不实言论,导致他人声誉受损的,我有权告你毁谤侵权。”
他声音仍如最开始一样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屋内却再次安静下来,没人再说话。
连黄毛都不再吭声。
他们的父辈都在一个偏远山区的军工厂。作为特殊年代三线建设的孑遗,厂子经历过波澜壮阔的辉煌,也在市场经济泛滥的年代艰难求生。
骆朗的父亲毕业于名校,自愿投身艰苦地方为国家效力,年纪轻轻就评上高工。后来转行政岗位,为了应对国家政策转型,适应新的国家安全形势需要,又要给厂子里老老少少的前途命运考虑,可谓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厂子上下都看在眼里,对这个老厂长十分服气。
黄毛年少无知,在酒桌上怎么口嗨都可以,却不敢回老家公然宣之于口。
姜小丽走出饭店大门,看到先出来的那两个人在骆朗车边斜靠着。一人手里拿着罐啤酒,边喝边聊,笑容似在发光。
不知说到什么高兴的事,两人举起易拉罐高高碰杯。
程尔芙仰头喝了一大口,唇边沾了些泡沫。
她脸小,眉眼也清淡,唇瓣却肉肉的,丰润水红,白沫沾在唇角,看去十分招眼。
袁伟至空着的那只手就这样伸过去,替她擦去唇角那抹白。
看似大剌剌的、粗鲁的动作,碰到少女的脸蛋时,却忽然温柔。
程尔芙侧脸看他,两人似乎被按了慢动作键,时间停滞。
姜小丽站在十来步开外,浑身发冷。
骆朗从她身后走过去,他看了眼脸色发白的姜小丽,小心遮去眼底的同情。
“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