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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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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拥抱   一个脸涨得通红 一个惊得惨白……

    “好。【】”李元祯平静道, “昨日抓获蒙面细作一名,奈何其已服毒自尽,不能配合我们引出其背后之人。但在他身上搜出带有接头地点的密信一封, 为引蛇出洞,需得有一人扮作该细作前去接头。该细作个头体态与吴德大体相仿,便由他肩负此任吧。”

    吴将军心里很是清楚,吴德此行必死无疑, 但能以该种死法了结生命, 确是王爷额外开恩了。是以恭恭敬敬叩头谢恩之后,便抹了把残泪退了出去。

    他离开时,孟婉瞥见门外的天光业已有几分放亮,约莫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到将士们辰起操练的时候了。再回头看李元祯时,见他似有些疲乏的单手撑着脑袋, 倚在身后的绸靠上。

    孟婉心里想, 作为李元祯的小跟班,她自是不能开口请王爷出去的。可是他不出去, 便唯有她自己出去, 然而她出去了要在哪儿过夜呢?总不能就这样挨到天亮, 直接干活吧?

    想到这儿,她不由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和脚上。刚刚虽换了件干净的外衫,可辗转被囚在两个牢房里数日,中衣和鞋子早已不能再穿。即便她不能睡觉了,可起码也得净净身, 再把里里外外都换上一个遍, 才能往前去啊。

    正烦恼间,有轻缓的响动打破了帐内的静谧,抬眼看, 是李元祯从椅中起身了。他走到她的面前,目光缓缓下移,将她从头打量至脚,似与她心有灵犀。

    之后跟着一声似乎夹带着些许嫌弃意味的短叹,孟婉不禁有些窘迫的向后缩了缩自己的脏鞋。

    “好好收拾收拾,去睡吧。”李元祯绕过立屏,缓口说着,字字渐次远离。

    孟婉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转身恭送他,并追补一句:“那属下过会儿依时辰去伺候王爷盥洗。”

    “不必了,先修养几日吧,当是对你忠心一片的犒赏。”丢下这句,李元祯人便转出了帐子。

    孟婉原地立了一会儿,觉得他该当走远了,这才用力吸了一口气,扶着立屏走到椅前,在李元祯先前刚坐过的椅上坐了下来。与其说是坐,倒不若说是瘫倒。

    椅上尚残留着李元祯的体温,不知为何感受到这一点时,孟婉竟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她猛地从椅上弹起身,改坐去自己的塌上。

    看着堆在一旁洁净齐整的被褥,孟婉觉得此处应是被人重新整理过。

    过去孟家还在京城住时,叠床这种小事从不用她这个大小姐亲自动手,是以打小便没有机会练好这项技能,故而后来叠出的被子总是歪七扭八的不太像回事。大约也是因为这点,李元祯极少让她为自己整理床榻。

    可眼下她床上的被褥却是叠摆的极为工整,她又认真检查了一番,断定这并非离开那日自己叠的。

    “床塌被褥皆被人动过?”她心中略为不安起来,细探之下,又好似闻到了一丝特别的味道。

    她仔细吸了几下鼻子满床嗅闻,最后确定这是酒气。且凭她最近几个月的见闻,判断出这应当还是上等的佳酿,显然与之前那帕子上所散出的市井浊物不同。

    有人曾坐在她的床上饮过酒?

    孟婉的心越发不安起来,平静的夜里似能听见“突——突——突——”的动静。胡思乱想了一盏茶的功夫,忐忑不安的心情终被洪水一般袭来的困倦感击溃,最后她身也未净,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李元祯既许了她数日休沐,她便干脆趁着这机会没日没夜的补眠,将近来亏欠的精气神儿给补回来。

    自然,第二日时她便托人去西乡给爹娘报了平安,同时也私下里请人帮忙打听扶檀的关押之处。

    当日扶檀与她一同由官衙的牢房,转押至南平军的牢房之中,只是入了军营之后孟婉便不知扶檀的去向。然而此事她也不敢声张,更不能直接去求李元祯。毕竟扶檀当初是得了圣上口谕,赐给滇南王的贴身女婢,身份极为特殊,那时她既冒险偷偷将扶檀给放走,又告了假死,此时若再泄露,只怕她才保住的小命又要不稳了。

    可孟婉打听了营中所有牢房,却都没有打听到扶檀的消息,免不得心中越发担忧起来。

    会不会是那晚她自己逃了后,吴德一气之下将与自己同来的扶檀怎么样了?孟婉惴惴不安的猜疑着,打定了主意要偷溜出营一趟,她想回曾羁押她二人的那个府衙问问,若扶檀不在军营之中,便极有可能被遣送回此处。

    因着休沐不需待班,加上滇南王近身内侍的令牌格外好使,孟婉溜出的很是顺利。且凭着这个身份,她也很轻易的进到府衙之中,并得到了地方官的热情款待。

    孟婉说明要找之人,官员连忙命人去查,不多时前去牢房查问的人便带回个能令她心安的消息:扶檀确实被军中打回,依旧羁押在此处。

    那官员一脸笑呵呵的由着孟婉差遣盘问,竟未能认出她便是不久前被他亲自审问的疑犯。

    他笑嘻嘻的脸上恭谨至极,就连开口时问话时语气里都透着小心翼翼:“难道是王爷要提审此人?”

    “嗯。”孟婉压粗的声调顺着他的话应道。

    那官员连忙点头,“那下官这便命人将她给押出来。”

    “好,此人既是害死我南平军中之人的疑犯,那将人交给在下便是,大人可不必继续审理此案了。”

    “是是是,还劳烦转禀王爷,若有需下官配合之处,下官定当全力配合。”

    “知道了。”略显不耐烦的应完,孟婉便转过身去面对着墙上的一幅字画看起来,不再理会身后的官员。

    不久,门外锁链声传来,孟婉看去,见果然是狱卒将扶檀提了出来。看见她的那瞬,扶檀原本枯暗的双眼瞬间明亮起来,孟婉却朝她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扶檀立时意会,将震惊压于心底,不敢多言,只乖乖的任凭两方交接完毕后,跟着孟婉离开。

    出了府衙后,孟婉带着她快步拐入一旁无人的巷子,探头左右看了看,见确实无人后,便急忙掏出钥匙来帮扶檀解了手上的链锁。

    双手刚一自由,扶檀便紧紧攥住孟婉的两臂,眼中盈泪,情绪激动的问:“孟大哥,你没事吧?那日我同你一起乘车被押往军营之处,可到了之后他们只将你带走,又将我给遣送了回来。之后我便一直担忧你……”

    “我无事!”孟婉认真的回答她,将她紧紧箍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挪开,拉着她一边走,一边嘱咐:“此地不易久留,我们先回家再说!”

    “家?”扶檀小声重复了这个字,声音却被跑起时兜面扑过来的风给打散了,没能让前面拉着她的手跑的人听见。不知为何,刚刚听到这个字时,她的心猛然跃动了下。

    是啊,她多想能与孟大哥这样的好人,有一个“家”啊。

    纵是身上单薄的囚衫并不能阻挡这阴凉的风,可她嘴边还是不自禁的浮起一丝甜笑来。

    出了巷子后,孟婉便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递给扶檀。扶檀见她身上穿的亦很单薄,不忍心接纳。孟婉便抬手指指她身上的囚衫:“你若穿成这样,反倒会给我惹麻烦。”

    听了这话,扶檀自不好再拒,勉为其难的将衣裳接过,面泛着羞赧:“谢谢孟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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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事,赶紧穿上吧。”漫不经心的说着,孟婉开始四下找寻马车,之后二人乘上马车,径直往西乡去了。

    马车停在孟家门前,孟婉先下车四下里观察一番,见没有邻居在,便扶着扶檀也下了马车,然后叩门。

    钱氏开门见是孟婉回来了,喜不自胜的将二人迎入屋内。

    之前孟婉虽已托人带了平安,可毕竟是请人带话,不好将经过说的太过清楚,爹娘自然对她被抓走后的事情一无所知。如今回来了,她便将此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之后便道:“爹,娘,我这回是偷溜出来的,不能叫人察觉,得赶着天黑之前回去。”

    孟佺和钱氏虽有些不舍,可到底是得知女儿一切平安,提了许久的心今日终于彻底落平。钱氏一边落泪,一边攥着女儿的手点头:“好,那就早些回去,莫再惹出麻烦事来。”

    孟婉也点点头,之后扭头看向扶檀,“如今你在益州官府也算露了脸,日后可能不那么太平了,若有机会,还是早些离开这里的好。”

    突然听到这话,扶檀一下从凳子上弹起,不假思索,一个“不”字便脱口而出。说完了,不但孟家三口人有些诧异,她自己也觉窘迫,难以自圆其说的垂下头去。

    “扶檀姑娘,他这么劝你,也是为了你的日后着想。你一姑娘家的,独身居住在这种地方,属实是算不上好归处。”钱氏苦口婆心的劝道。

    扶檀隐忍着用力抿了抿唇,有几句话,她既有种冲动想借此机会说出来,可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半晌,她终于迫使自己抬起头来,看着孟婉。

    “孟大哥,你……”

    “我什么?”

    “你……”扶檀吱吱唔唔了半天,终于一咬牙,将心中所想问出了一句:“你何时会回来?”

    “约莫要明年了。”孟婉略想了想,答道。

    她只当扶檀是问自己下次归家探亲的时间,却不料扶檀听了后用力摇了摇头,红着一张脸儿解释:“我是问你何时会卸甲……”

    “这……”孟婉怔了一下,原本并非多想的她,此刻看着那张早已羞得通红似能滴血的脸蛋儿,任她是石头,也想明白了,不由愣住,一时竟不知应该如何答复于她。

    孟佺咳嗽了两声,有些不愿面对这种尴尬的场景,起身回了里屋,陪儿子去了。钱氏也踌躇片刻后,觉得此事还是由孩子们自行解释清楚来的妥当,于是也借口好似听见有人叩门,去院子里看看,便出屋了。

    一时间,屋子里仅剩下孟婉和扶檀二人。

    一个脸涨得通红,一个脸惊得惨白,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许久说不出话来。

    突然,一滴泪落下来,划过那红透了的脸蛋儿……

    扶檀抽噎一声,一下就扑进孟婉的怀里,双手微微颤着,又畏怯,又大胆的将她抱住!

    孟婉立时倒吸一口凉气儿,双眼睁如铜铃,明知自己应该将她推开,一双手却似被灌了冷铅一般,完全抬它不起。

    “孟大哥,”怀中之人一边轻声啜泣,一边低低的唤他。

    第72章 到访   她没有听错,果然是有人在叩门……

    扶檀哭诉道:“自打来了益州, 我便被你一次又一次的搭救,我……我无以为报。若是你不嫌弃我婢子出身,又曾被赐给过滇南王服侍……我想, 我想待你卸甲之后,留在你身边……伺候你。”

    说到最后三字时,孟婉明显感觉到她扶在自己腰间的手剧烈颤了颤,心知她说出此话的不容易。

    若她当真是男子, 任如何也不忍心这样伤害一个姑娘家的颜面。可她是女子, 自是不能为全她颜面而答应下来。

    是以她终于抬起手来,将怀中之人用力推开。

    扶檀善舞,故而身段生得较一般女子更为玲珑,便是孟婉这样标准的身形在她面前,也显得要强上一些。加之孟婉惯会伪装男子, 特意在靴中垫了厚厚的棉垫, 此时与扶檀如此近距的相对而立,竟是显出了几分自身的修长。

    她将双手呈防备态挡在身前, 这才暗暗吐出一口气来, 之后隐隐透着一点不高兴:“我说扶檀姑娘, 你这,你好歹一大姑娘家的,怎能如何不矜持?”

    听她这样一说,扶檀顿时止了啜泣,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 有着焦急的问她:“孟大哥, 你是觉得扶檀太轻浮?难道……难道你不信扶檀还是……还是……”

    一连两个“还是”,她却始终无法说出后面的话来,急的直咬下唇。

    但即便不说, 孟婉也听出来她想说的是什么来了,慌忙否认:“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并非怀疑你已不是……”说到这儿,她也是一顿。

    “那为何?”扶檀用一双泪目望着她,长长的睫羽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显得极是可怜。

    孟婉再次叹气,将眼一闭,想要不看着她说出实情。可即便是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她,她还是开不了口。

    何况细想之下,虽则她相信扶檀应当不至于一气之下出卖自己,可毕竟是关系着一家人脑袋的要命事,她不能就这样无所顾及的说出来。是以她是女子这件事,只能继续瞒着扶檀。

    既不能说,一时也扯不清楚,孟婉便转身要走,打算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孰料她转身刚走出两步,脚下却突然滞住……

    扶檀自她背后将她抱住,脸贴在她的背上,信誓旦旦的说道:“孟大哥,扶檀发誓,在你之前,从未与任何人有过肌肤之亲。当初在府衙虽被安排服侍王爷,王爷却是真的动也未动扶檀一下!”

    “肌肤之亲”四个字,当真是让孟婉的脑子轰然一片空白!想了想,这才想起扶檀指的是当初在山洞中之时,她帮她裹伤之事。

    是啊,她不能向她阐明自己亦是女子,那么此事便成了她对扶檀的一个亏欠。即便当初仅仅是出于救她。

    对着门垂头沮丧之时,孟婉隐隐察觉到眼前的院子里似是立着一道身影。不过抬头确认时,她也并未作多想,只当是娘站在那儿。

    然而真正将那人影看清之时,却是瞬间傻了眼……

    “王……王爷?”

    她呆呆的唤着,起先只是觉得自己偷溜出军营,又恰巧被李元祯撞见自己被个姑娘纠缠的狼狈一幕,有些说不清。可很快她又意识到更为严峻的一件事,扶檀作为一个被她亲口上报的诈死之人,此刻若被李元祯看见,那才真是能要了她的命去!

    孟婉意识到这一点时,她身后的扶檀也想到了。刚刚听见孟婉唤的那声“王爷”时,她便将目线跃过她的肩头向外看了眼,果然看见滇南王立在院子当中,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便缩回头去,藏在孟婉身后,不知如何应对。

    尚不知来客是谁的钱氏热情的上前待客,刚刚她没有听错,果然是有人在叩门。

    然而李元祯见她要去忙着倒水招待,却未领情,而是凝了孟婉片晌之后,转身又出去了。

    这自然是令孟婉有种捡回一命的错觉,他慌忙指使扶檀躲去里屋,自己则赶紧跟了出去,给李元祯请安并解释刚刚这一幕。

    “王爷,您怎么会突然来到属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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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中?”她跟在李元祯身后走着,有些畏怯的问。

    今日李元祯到此并未带什么仪仗,仅在身后跟着六骑相随,身上穿的也是便装,街上闲上自也看不出他的身份,年纪轻轻衣着华丽,只当是哪家的公子哥来乡间游猎。

    孟婉跟着他走了一小段路,离开左邻右舍的视线后,李元祯便停了下来,转身对着她。

    反问道:“那你又怎会呆在自己家中?”

    “属下……”孟婉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属下那日是费尽心机才回到王爷跟前儿,离家时是被衙役们抓走的,并不光彩,怕爹娘担忧,这才趁着休沐之机偷溜回来看看爹娘。”

    她缓缓将目光抬起,心虚道:“属下知罪,还求王爷责罚。”

    “当真?”李元祯一本正经的确认。

    孟婉先是一怔,立即意会到他指什么,忙又改口道:“属下真的知错了,还求王爷宽恕了属下这一回,下不为例!”

    说完这话后,孟婉仔细察言观色,发现李元祯并没有真的要罚她的意思,这才将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去。

    “刚刚那是你的母亲?”

    “是。”

    “那站在你身后的又是何人?”

    孟婉心中一颤,面上却不显,冷静答道:“那是属下的妹妹。”反正军中人人都知她有一个亲妹妹,而李元祯刚刚又未能看清扶檀的脸,如此便可遮掩过去。

    李元祯侧了侧身,“听说你这个妹妹,患有脑疾,因此拖累家中不少?”

    连这他都知道?孟婉略略讶异,只得应道:“是。”

    “是因何病的?如今状况又如何了?”

    本以为李元祯不过随口一问,却未料他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势,如此,孟婉也只得信口编来:“当初属下家中逢难,举家来到益州,妹妹因旅途劳顿,心中难承,在路上便病了。本想着到益州安顿下后再找个大夫为她好好治治,谁知大夫来看过后,说已难治。只得先以汤药喂着,等待起色。”

    听完后默了一会儿,之后李元祯便道:“你刚刚不是疑惑本王为何突然到此?”

    “此次俣城之事,念你有功,本打算与上回瞎猫碰上死耗子意外骗退了蛮兵之举一并论赏。可上回问你想要何奖赏,你也说不上来,本王命人了解了下你家中情形,便打算赏你些更实际的。”

    孟婉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见他略抬了抬下巴,指向身后不远处。她循着指向看去,这才发现护驾的六骑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她越发的不解起来。

    “王爷是想赏属下何物?”

    “今日太医也一并跟来了,让他过会儿为你妹妹诊治一番,若还有治,便算是本王给你的奖赏。”

    这话不禁又是令孟婉心中大震!连忙摆着双手婉拒:“不敢不敢!太医乃是圣上慈爱,命他随军伴在王爷身边的,属下何德何能……”

    “本王说了,这只是论功行赏,你大可不必如此急着推辞。”说着,他向前逼近了半步,俯视着孟婉,提醒道:“这样的机会仅有一次,愿不愿意救她,皆在你一念之间。”

    他如此说,孟婉自是抵不住心动。毕竟“妹妹”虽是假的,可家中确是有一位病人。孟温文的脑疾因何而生,孟家人无人知晓,找了那么多大夫,也仅仅是能稳住病情,让他不再发狂发癫罢了。若想让他重回过去风华少年,想来除了有妙手回春之能的大周太医,旁人也是难为。

    思量这些时,孟婉的双手紧握成拳,一边是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可一边又担心如此会败露引来更大的麻烦。

    正两相为难之机,李元祯又开口催促:“若你需要,本王便将太医给你留下,为她诊治。若你不要,本王这便带他一同离开。”

    听着这话音儿,是仅太医留下,李元祯却不会留下?孟婉隐隐看到希望,终于拿出了决断:“需要,属下需要太医留下来,请王爷成全!”

    在营外她不好行全礼,便躬身朝着李元祯谢恩。李元祯未再多说别话,转身去马车前吩咐两句,太医拎着药箱便下来。

    孟婉忙上前恭送李元祯的座驾离开,等远离后,才引着太医往院子里去。

    到了院中,她突然驻步,有些不好意思道:“还请太医见谅,舍妹自患病后极为抗拒见生人,故而还请您先在此稍待,容我先进去与她说道几句,哄上一哄。”

    太医奉命而来,自是不会拿大,伸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将药箱放置到院中的小石桌上,自己也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孟婉赶忙进屋将事情大致与爹娘说了,爹娘自是也认同这是难得的良机,不可错过。但同时也有些为难,转头看了看孟温文,担心他的模样骗不过太医。又看了看扶檀,想着她又该先安置她到哪儿去。

    第73章 感激   来的倒正好,过来为我磨墨……

    太医就在院子里等着, 自是不能让扶檀翻墙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且整个屋子就那么大点儿,家居物什也拢共没几件,除了两张小床, 便仅有几口箱子。

    扶檀立即意会,忙指了指墙角的衣柜。钱氏迟疑了下,点头同意。

    衣柜虽不大,好在扶檀身量格外纤细, 加之有舞蹈功底, 身体极软,轻易便可藏身其内。随后钱氏又为孟温文理了理妆发和衣裙,这才朝孟婉点点头。

    一切安排就绪,孟婉便将太医请进里屋里来。

    孟温文自小养得金贵,皮白肉嫩不输女儿家, 故而平日扮作女装, 不细看倒也不会觉察出怪异来。可他到底是个男儿,只适宜远观, 一但像太医这般近在咫尺之距, 便难免漏出破绽, 是以钱氏趁着太医进屋之前,忙又给他的脸上扑了几层粉,唇脂也涂了一些。

    太医坐下后先不急着切脉,倒是看了看他的眉眼,又看了看他的唇色。之后对钱氏道:“夫人, 令千金面带妆容, 实在有碍观察本色。”

    钱氏为难的看向孟婉,孟婉只得取来帕子,小心的为孟温文抹去嘴上的唇脂, 然后看了看太医,小心着问:“这样可行?”

    “可以了。”太医点点头,探身上前认真观察。

    看着看着,他就微微皱起了眉,不过很快又老成的收敛了那丝疑虑,状若无事的问了几句后,开始为孟温文把脉。

    太医面上虽无明显波动,心里却是泛起嘀咕来。

    刚刚观察这姑娘的气色之时,他便发现她的唇上似有胡渣。如今切了脉,更是发觉他的体内阳气之盛,绝非女子体质可有。

    难道说……

    一个大胆的猜测闪过太医的脑海。把过脉后他小心的将孟温文的手放下,然后移到外间的案子上提笔写了张方子,交给孟婉。

    并从容的嘱咐道:“令妹的病症,我虽没有十足的把握,却也有个七八成。你先将这方子收好,依上面所写的去抓药,除了人参和鹿茸两味药材较为贵重,不太易得之外,其它皆是药铺里常见的平价之物。王爷之前有过交待,若有民间不易寻的稀有药材,王爷自会为你想办法。”

    “王爷连这个都安排好了……”手里拿着药方,孟婉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激。

    虽则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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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祯此人平时看起来是有些令人生畏,但论功行赏之时也从不含糊。听说陆统领和吴将军,初入军营之时都是杂兵,一次次的立功之后,便被王爷赏识重用,一路提拔至此高位。如今自己也受了他的恩泽,孟婉之前积聚在心底的那些畏惧,倒是减轻了不少。

    开完方子后,太医便先一步回营,到李元祯的帐内复命之时,见他正在批着一些军中各部呈上来的折子。

    他一边挥笔批复,一边漫不经心的问:“看过了?”

    “是。”太医恭敬应话。

    “如何,可有的治?”

    “回王爷,应是能治的,下官先给开了个方子,嘱他们依方去抓药,只是其中有两味药材益州这边不易得。”

    “从军中药材库里出,明日让人送去。”

    “下官遵命。”太医领命打算退下,可想到孟家“女儿”的怪异之事,不知当禀不当禀,脚下不由得踌躇起来。

    这引起李元祯的注意,他将批复完的折子合好撂在一边,搁了笔看向太医:“可是还有其它事?”

    原本尚在犹豫,可王爷既开口问了,太医便想着还是如初禀报的好,便一五一十将心中怀疑说了出来。

    听完,李元祯面上并未显露出意外之色,太医疑心王爷是早前便知晓此事了。

    果然,李元祯开口并未多说此事,只吩咐他只管医病,旁的不必去管。如此,太医心中便明了了,王爷果然一早便知情,既然如此,那就是王爷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一个医者自然也只能应是,退下之前又追了一句:“王爷放心,下官必不会将孟家之事说与第三人。”

    这厢孟婉跑了一趟药铺,抓了除人参鹿茸之外的其它药材后,娘亲给的银两便一点儿也不剩了,短的几文钱还是药铺掌柜好说话,通融了通融这才没斤斤计较。

    来到当铺前,她从袖中摸出镯子,眼睫垂下,望着它有些不舍。

    这镯子是她四岁时,太子表哥所送。那时她的整条胳膊都能套进去,她信誓旦旦的说,“现在我还戴不了,等长大能戴了,就再也不摘了!”

    可如今,她还是得将它当了。

    这镯子上回她便给了母亲,让她拿去当了给哥哥医病,可母亲知道这是她心爱之物,故而回家之后紧了再紧,最终硬是没舍得去当。这次回来,便将此物还给了她。

    不过她知道,若这回再不当,哥哥的病还是好不了。她将镯子重新包好,抬脚进了当铺。

    烧着炭火的铺子里暖融融的,与外头的冰雪天地委实天上地下。可孟婉却觉心底某处好似破了个洞,打从迈进门槛的那一刻起,凉风便不住的往里灌。

    她不情愿的抬手,将帕子放到高高的当铺台子上。掌案收进去打开看了看,然后伸手给她比了两根手指。

    孟婉知道,尽管这镯子在她心里价值千金,可掌柜的绝不可能出到二十。那么他的意思……是二两。

    她抬手将帕子取回,扭头便走!

    想她孟家也是盛京巨贾,生意遍布各行当,开着盛京最大的绸缎庄,最大的酒楼,甚至还涉猎一般商贾碰不得的矿石买卖。

    如今落魄了,自是人人可欺,可那也是有底限的。真想拿她当肥羊傻子,那不能够。

    “哎哎——小姑娘!”

    掌柜急唤她,她驻步,没回头:“何事?”

    “三两如何?”

    “三两?”孟婉嗤笑一声,眼风如刀,轻蔑的扫过去:“莫说是上好的羊脂玉镯子,就是寻常脂玉也莫不是十两起价。掌柜如此开价,可还有半分诚意?”

    一听是行家,掌柜脸上讪了讪,“姑娘,你说的是不假,可这金镶玉的镯子多半都是因着玉有瑕或有损,你自然不能当它寻常脂玉来开价。”

    孟婉也不急,把玩着那只镯子,随意道:“既如此,我便先将上面的金叶子拆下来融了,也能换个三四两银子应急。玉嘛,是好是坏留着呗!”

    “别别别!”这回掌柜的沉不住气了,直接绕出柜台。先前他一打眼便知那镂金工艺出自名匠之手,远超其价值本身,若是被不懂行的拆下融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眼看着孟婉还要抬脚往屋外走,他一跺脚,伸出两掌:“十两!”

    “成交!”

    拿着这十两银子回了家,孟婉将它和买回的药材一并交给钱氏,钱氏接过来叹了口气,也不能再嘴硬。

    孟婉走时,扶檀也跟了出来,在她身后将她唤住:“孟大哥,我……我今天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只要你肯点头,我便在此等你卸甲归家。”

    孟婉闻言驻步,却迟迟没有回头,只淡淡的道:“扶檀姑娘,你莫要为在下耽搁青春,早些离开益州这个是非这地,给自己找个落脚之处。”

    “那你可愿意随我一同离开益州?”扶檀颇有几分契而不舍的意思。

    孟婉极是无奈的道:“我是想有朝一日能够离开益州,重回京城,可那也是因为我在京城早已有了心上人。”

    她想着如此说,便能彻底打消扶檀的蠢念。谁知扶檀却是个不屈不挠的,听了这话虽有些伤心,却很快又找到了旁的突破口。

    “就算孟大哥在京城之时已有心上人,可你在益州不知还要呆多久,你那位心上人又能等你多久?即便有一日孟大哥你能重回京城,她也八成早已嫁人了。”

    “哎。”孟婉觉得任凭自己再如何说下去,一时也不能让她死心了,故而叹了一声后也不再多言,提步便离开。

    为了甩开扶檀,她拐进巷中绕来绕去,最后出了巷子自己却迷路了,一时间找不回熟悉的原路去,只好凭着直觉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后,便到了一片略开阔的野地。

    极目望去,见远处有两个人影,便追上去想要问路。可离得近了才恍然发现,他们身上穿着的,竟是南平军的衣裳。

    犹豫了下,孟婉还是没有再上前,藏身在一棵树后面静静的目送二人从面前走过,听见他们好似在抱怨王爷给他们安排这样晦气的差事。

    孟婉不解李元祯派人来西乡做什么,想着适才那二人扛着铁铲之类的东西,身上全是土,不像来做什么见得光的好事情。一时间心中猜忌曼生,便打算亲自上前去一探究竟。

    她踩着野路摸索到先前两人来时的方向,又观察地上的脚印,沿着一路往深处去,最后来到一处新垒的土丘前。

    这土丘很是怪异,看起来像个坟茔,可偏偏无字无碑,却稳稳扎着一个稻草人。

    且这稻草人手长腿短,与众不同。孟婉绕着它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小人儿竟是双腿向后弯曲,呈跪姿固定在那儿。她不禁抱胸摸着自己的下巴猜测起来。

    一旁的纸钱刚刚烧完,余灰尚在,这是一座新坟无疑。可谁家的坟要坯成这副怪样子?

    琢磨了一会儿,孟婉脑中突然似有一道灵光闪现,她恍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于是她顺着那稻草人跪的方向看去,见远远的地方,也有几个小土丘。

    她快步过去,见这里三个坟茔并排而立,其上各有碑文。

    “是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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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碑文乃是由官府代立,分别是夏家的二老,和夏家被吴德祸害死的那个可怜姑娘。盯着三人的名字看了一会儿,孟婉又回头看了看远处那个稻草人,隐隐想明白了什么。

    回到营中之时,已过了晚饭时辰。孟婉见中军大帐的光还亮着,便想起今日李元祯又是命太医为孟温文医病,又是体贴的安排好了贵重药材,心中感激,打算过去向李元祯谢恩。

    她进屋正想跪地叩头,孰料才一打袖,坐在书案后的李元祯便蓦然开口:“你来的倒正好,过来为我磨墨。”

    “哦。”孟婉愣愣的应了一声,便乖乖走到案旁,撸起自己的袖子,捏着墨锭一圈一圈的细心研磨着。

    见李元祯书完一张吹了吹后闲下来,她才不紧不慢的低低开了口:“王爷,今日家妹之事,让王爷费心了。”

    “无妨。”李元祯抬也未抬眼皮,漫不经心的敷衍了一句。

    “那个……”她想问今日在西乡见到的那个立有跪像的坟茔,是否是他所授意的。

    第74章 记忆   孰料却是被棍棒打了出来

    可吞吞吐吐的还没问出口, 突然又被李元祯给打断了:“对了,今日俣城传来回报,他们去搜过你所提供位置的那个青楼, 早已人去楼空。”

    先前的思绪骤然打断,孟婉闻听此言一怔,磨墨的动作也随之一顿,随后眼中便布满了愧疚之意:“都怪属下, 若当时不顾着保住自己的小命, 设法回王宫直接禀明王爷,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你不必自责,虽则老鸨等人已闻风而逃,但那些俣地女子已被他们放了,各自已回了家中。想是那些人知道此事败露, 生怕再闹大下去, 这才匆匆善后保命。”

    “王爷没骗属下?她们真的全都回家了?”听闻这个消息,孟婉不禁喜出望外, 一时间太过忘形, 非但言语失了尊卑, 就连手底下也没了分寸,竟一个激动将墨汁激溅出来!

    慌乱之下她低头看,居然发现那些墨汁恰恰滴在了李元祯堪堪写好,正摊在案上晾干的那张折子上。

    她不禁大惊失色。

    “王爷……属下,属下不是故意的……”她抬眼, 正好与李元祯的目光撞在一起。

    素来自带高冷疏离之感的那双黑瞳里, 似有风云在涌动。他却不说话,只将那已被孟婉毁掉的折子开头也展开来。

    这回孟婉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折子开头的四个字为:“奏圣上书”

    她立时打了个寒噤, 一张小脸儿比先前还要苦巴,还要绝望的望着李元祯,“求王爷……求王爷恕罪……”

    她极是紧张的看着李元祯,本以为自己会等来什么雷霆之怒,可李元祯与她对视良久,慢慢双瞳中的那些风云便似平静了下去。

    “这句话,你一天之内就说了两次。”

    他的语气虽并不严厉,只似在打趣她。可孟婉却觉得很是羞臊,明明干的就是伺候他的活儿,可偏偏却不断的惹麻烦出来。她沮丧又畏怯的垂着面,以李元祯的角度看去,恰能看见她眶睫间频频闪动的荧光。一副泫然欲泣的小模样。

    刚刚便已消去大半的火,在看到这一幕后,更是半分气恼也没有了。

    她是挺笨手笨脚的,可若换个人来伺候他,他却还不喜欢。

    默了默,许是不想看她再难过下去,他起身,绕过她身旁时,低沉的声音似贴着她耳畔而起:“你照比着原样再誊写一遍,便免了罚。”

    孟婉怔了怔,很快应下:“是。”

    她慌忙拾起笔来,又从一旁取了一份空白的折子展开,几次快要落笔,又没把握的将笔提起来,然后不安的抬头看看李元祯,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

    李元祯疑心是她站着不好下笔,便示意她可以坐下。可她即便坐在他的椅子里,手中的笔依旧迟迟无法落下。

    李元祯的目光由笔峰移至她的脸上:“怎么,不会写字?”

    “那倒不是……”

    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向李元祯解释,自己打小练的是闺中女子惯爱的簪花小楷,这一落笔,难免就要泄了底。

    就这样,持着笔的手悬在纸上数寸的位置,渐渐开始发颤。就在她快要握不住笔的时候,突然一股温热的力量将她那只微微发颤的手扶住,之后近乎是紧紧包裹着,他携着她的手在纸上挥洒了数笔。

    抬头写罢,他便将手移开,示意她继续誊写下去。

    有了方才的示范,孟婉的手也有如被注入了一股力道,变得自信起来,稳稳的自行落下,照着原来的折子一笔一笔誊抄。每一笔,都极尽全力去模仿他的风格。

    约莫一柱香之后,孟婉终于将笔小心的搁在架子上,抬头望着李元祯:“王爷,属下誊抄好了。”

    李元祯大致扫了眼,比他预想的要像样多了。

    不过开口时,却显得有些勉强:“就算你过关吧。”

    一听这话,孟婉如蒙大赦,立时从椅中弹起,面上显露欢快之色:“那王爷不怪罪属下了?”

    李元祯看了她一眼,未作表态,但也未否定她的说法。既然算是将功抵过了,孟婉也不敢多留下来叨扰,便打算辞出。

    可还未启口提,便听李元祯吩咐:“去备些吃的来吧。”

    孟婉略诧异:“王爷还未用晚饭?”

    见李元祯默认,孟婉自不敢再耽搁,连忙依命去灶间让人准备吃食。不多时,便拎着一提盒热腾腾的菜肴回来。

    一边在桌上为李元祯布菜,一边道:“王爷,菜色可能略简单些,但都是新出锅的热菜,您将就着用点儿。属下怕让他们做太复杂的菜色,会耽搁到太晚,不好克化。”

    李元祯在案前坐下,孟婉便依他平日喜好,先夹了几筷子菜放到他面前的空碟里。

    他提起玉箸撩她一眼:“你也没吃吧?”

    这种事孟婉不好撒谎,只得实诚的应:“尚未,不过属下还不饿,待伺候完王爷回去随便吃两块点心便——”

    “坐下来,一起吧。”李元祯将她的话打断,顺带将一只空碟往她跟前推了推。

    平常李元祯用饭,面前都是要备两只空碟的,作夹菜暂放之用,一只用来放偏甜口的,一只用来放偏甜口的,以免串味道。可如今他将其中一只分给孟婉,不禁令她有些受宠若惊,不敢应承。

    “怎么,你也需要人伺候?”

    话里虽略带讥讽之意,可李元祯也确实用手中所执的公筷,夹了一颗樱桃肉放到孟婉面前的碟子里。孟婉连忙双手端住碟子,捧圣旨一样恭敬。

    “谢王爷。”她颤颤的道,从未觉得李元祯像此刻这样平易近人过。

    今日发生的种种,都好似一个梦。而梦里的这个李元祯,虽令她紧张无措,却更令她敬畏尊崇。他会关心下属的家人,也会用他的方式代有罪过的下属向那些被害过的人们赔罪,还会像这样,亲自动筷,为她夹菜……

    不知怎的,想着想着,就听见“啪嗒”一声,孟婉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想出了神,泪珠子落在桌上才发觉。

    既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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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绪莫名到了这儿,她便也不再拘谨,径直问道:“王爷,今日是您命人在西乡给吴德立了个衣冠冢吧?”

    昨晚她便听军中有人传,吴德被派去执行任务时死了,且死状极其惨烈,尸首无存。

    李元祯却是似未受她的情绪影响,状若无事的夹菜吃菜,隔了须臾才漫不经心的问了句:“你看见了?”

    “嗯。”

    又不吭声的吃了几口,李元祯便将玉箸随意一投,起身回了书案后。

    见他不用了,孟婉自是也不敢再用,跟着站起,有些无措的立在一旁。

    良久,李元祯淡淡的道:“这些菜肴皆非本王所好,你带回帐子里慢慢吃吧。”

    既是下了令,孟婉也不敢不从,将菜重又装回提盒,告退出去。

    边疆气候偏于寒苦,冬日也就格外的漫长。随着路边一簇簇明黄的连翘盛开,宣告着益州的冬日终于正式过去了。

    自第一回 太医登门后,之后又来过孟家两回,今日,这是第四回来。

    太医给孟温文望闻问切一番之后,去外间案上提笔写了一张新的药方,交给钱氏:“这回可以给她换副方子了。”

    钱氏眼中流露出喜色:“这么说是见效了?”她记得太医头一回来时就说过,等何时瞧着孟温文有明显起色了,才会给他换方子。

    太医笑着点头,“不错,令千金如今看上去,的确是比第一回 来时好多了。”

    闻言,钱氏心中更喜,转头看了看里屋喝药后似已睡着的儿子,又回头对着太医指指自己的脑袋:“那他……”

    太医自是意会,压低了声量回她:“她脑子当也在渐渐恢复之中,待到春末夏初之时,想是能康复个六七成。”

    “六七成?这么说,到那时她大部分事儿便可记起来了?”钱氏不禁喜出望外。

    太医点点头,又交待了几句新药方的煎服事项,便提上药箱告辞了。钱氏送菩萨似的一直将人给送至院外半里,直至人家的马车提了速,她再也跟不上了,这才堆着一脸笑意往回走。

    这厢,躺在里屋床上的孟温文正睁着眼。

    自从太医为他看病以来,他的神智业已恢复不了少,虽未将所有事情想起,可那些如同碎片一般凌乱破碎的记忆,他经过努力拼凑,再加上适当推敲,也可以缕顺出一二。

    只是这些,他没有对父亲和母亲讲。

    他记得钟贵妃出事之初,他已有预料,当时虽未敢想孟家最终会被牵连至此地步,但那时他的夫人陈氏已怀有身孕,正所谓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他自然也是如此。故而当时提早便做了万全的准备。

    陈氏担忧孟家恐受带累,哄他写下和离书,称此和离书仅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时她才会拿出来,以此来保住他们的孩儿。

    后来果然事态不可控了,越来越多与钟贵妃沾亲的家族受到牵连,下狱的下狱,充边的充边,那时他便感觉到不好,于是赶紧将陈氏送回娘家去。

    果然,就在陈氏被送回娘家去不久,孟家就出事了。

    圣上下旨,将他们发配益州。

    在临行的前一晚,他想方设法偷溜出去,赶到岳丈家。一来是想与陈氏做最后的告别,嘱她将孩子生下后好好照养,若是以后遇到好的人家,不必总等着他,毕竟他大约是这辈子也回不来了。二来也是为了将母亲钱氏数夜不眠赶制的小衣送过来,孩儿出生后虽见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和祖母,却至少可以穿着祖母亲手做的小衣长大,也算一种寄托。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到了陈府,却被两个恶奴拒之门外。

    因是深夜冒昧登门,他想着兴许陈氏和岳丈已睡,的确不便进去叨扰他们,于是便将宝衣交给那门房,请他们天亮后将之转给陈氏,并附了一封信在里面。

    门房的人不情愿的收了下来,随后将他关在门外。因着心中不安,他并未第一时间离去,而是守在门外又等了一会儿。

    可就是多驻留了这么一会时间,叫他看到院子里起了烟!

    起先他还疑心是走水,心急如焚的叩门,不见人来开,情急之下借着一棵大树翻上了墙头。往里一看,他才明白,并非是院子里走水,而是刚刚他交托给那两个门房的宝衣和信笺,被他们转头点火烧了。

    恶奴欺主,他如何能放心自己夫人往后的日子?于是他□□跳入院内,打算好好将那两个恶奴训斥一番!孰料,最后却是被他们举着棍棒,打了出来。

    第75章 摔倒   似在看个傻子

    起先孟温文还反抗几下, 奈何到底只是个书生,不是那些恶奴的对手,后来他趴在地上陈府大门外的地上, 棍棒雨点儿似的落在他的头上身上,那时他已昏昏沉沉,可他还是听见怒极之下的那几个恶奴的骂咧之辞:

    “你个倒霉催的还敢找上门来?如今你们崔家落到这幅田地,还想来祸害陈家不成!”

    “就是!既然和离书都已经写了, 就应该离我们陈家远点儿, 你以为我们老爷和小姐还敢让你进门?不想想你们摊上了多大的事儿!”

    ……

    他们越打越狠,见他一动不动了,口中也越发没了把门儿的:

    “还有你那些破衣裳,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实话告诉你吧, 我们小姐回府的第二日, 就已把那个孩子打掉了!孩子既已不在,这些小衣裳烧了自是最合适!”

    纵是已被打的几近昏迷, 可这话还是像一道霹雳一样击在身上, 让陷入混沌之中的孟温文又醒顿过来!他想推开身上那些棍棒, 细问清楚这话是真是假,可他没有那份力气,只能听着他们满是讥讽鄙夷的叫骂声,挨着棍棒。

    “别说孩子没了,夫人也早已不是你的了!我家小姐已和城南的李二爷定了亲, 再过两日便要嫁过去了!哪怕去做李家的妾, 也好过做你们沦为罪奴的孟家的妻!”

    ……

    起初孟温文还不尽信,可从越来越详尽的骂声里他听明白了并非欺骗他的诳语。陈氏果真将他们的孩儿打掉了!且陈家出于与他们孟家彻底划清界线以保平安的考量,迅速给陈氏又定了一门亲事, 低嫁且仓促,行礼就在两日后。

    难怪刚刚他跃入陈府时,见到院子里朱笼庭照,喜绸缠梁,无一处不透着喜庆,仿若年节一般。

    想通这些的那一瞬,似是撑着他的唯一一点火苗被人给生生掐灭了。后来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孟家,也不知那时是被打伤了要害,还是刺激过大,总之从那之后的事,他就一样也记不得了。

    往事一点一点串联起来,孟温文缩在被子里的双手早已情不自禁的将自己大腿的肉皮掐破。比起心中的痛来,腿上的这点儿痛根本不能让他从噩梦中醒来。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倒是好了。

    钱氏进门,习惯性的先上里屋看了一眼,见儿子还好端端的躺在床上踏实睡着,她笑着进去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去灶间忙和了。

    她没留意到儿子故意埋入软枕间的脸上,挂着成串的泪迹。

    待钱氏煎好了药给儿子送进屋去,唤他起来吃药:“温文啊,这药你趁热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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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还得去给你爹送午饭,你自己在家可行?”

    打从得了太医的几句顺道指点,孟佺那气出来的一身毛病也很快康复了,于是上月起在村头的粗布行接了个账房的活计,好补贴家用。每日店铺开门之时,他只需坐在那里算算账,活儿倒是累不着,只是一刻也走不开,故而指望着钱氏每日给他送饭来。

    前些日子钱氏都是拜托隔壁的扶檀过来照看着孟温文,可今日太医说他很是有起色,钱氏便也不想再去麻烦旁人。

    孟温文撑着床坐起,宽她的心道:“娘你放心去吧,我一人在家没事。”

    “真的?”钱氏依旧有些不放心。

    为使母亲彻底安心,孟温文端起碗来将药几口干下,然后抹抹嘴将碗放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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