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牙璋辞凤阙
大喜的日子……
她的神态语气都与从前大相径庭, 隆丰帝眉头越皱越紧,脸上已有了不快:“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喜事朕怎么不知道?”
德妃提起裙摆,施施然他面前坐下, 双手优雅地交叠身前,微微倾身靠近他, 笑『吟』『吟』道:“今日是陛下禅位给我儿,难道不是大喜的日子么?”
“什么禅位?”甫一问出口,隆丰帝就已经明了了什么, 高声道:“来人!”
然后他叫了一声, 却无人应答。
方才他写诏书, 将内殿的侍从全部遣了出去, 如今内殿里除了他与德妃, 竟再无旁人。
“这乾清宫已经臣妾掌控之中,安王和高贤都已经被制住。而燕王宫内也已经被锦衣卫所控制。”
德妃势必得地看着他, 昔日柔顺的姿态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势:“陛下何必白费功夫?太子不孝一向为陛下所不喜, 安王出身卑贱又无甚才能,唯有三皇子治武功皆出『色』。陛下有什么不满的?”
她的声音压得低, 语调又轻又快, 带着的尖锐金护甲的手指拂过浓艳的妆容, 叫她看起来像披着画皮的鬼。
隆丰帝瞪着她,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从未认识过她。
“你这是『逼』宫!是谋逆!老三呢?叫老三来朕!”边说, 边撑着身体往龙榻里侧退。慌『乱』间手肘推送了枕头, 『露』出枕下明黄诏书一角来。
德妃眼尖, 立即就瞧了,眼疾手快将之抽出来,展开一看面『色』先是阴鸷, 随后便笑了:“臣妾想着陛下写禅位诏书恐怕费些功夫呢,没想到陛下竟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她手里拿的正是隆丰帝方才所写的诏书,那确实是一封传位诏书,只是上头本该写着继位人的地方空着,并未写明传位于谁。
隆丰帝伸手欲来抢夺,但他如今老态龙钟,动作也变得十迟钝笨拙,德妃飞快缩回手往后退了几步,满面笑容地将诏书桌案上铺展开来。桌案上正有用过的笔墨,倒是全都齐活儿了。
德妃将『毛』笔蘸了墨,递到隆丰帝面前:“请陛下将我儿的字添上去。”
隆丰帝目眦欲裂,一副快被气晕过去的模,无论如何不肯接笔。
这皇帝他没做够呢,连太子都不能染指,何况老三这个从来未被他放继位人选上的儿子!
德妃笑『吟』『吟』与他僵持了片刻,面上笑容终于落下来,她嘴角往下撇,满面阴沉地搁下了笔。隆丰帝状为她终于妥协,刚松一口气,却被一柄锋利的匕首抵颈间。
“请陛下将我儿的字添上去。”德妃手上用力,匕首往下压了压,又重复了一遍。
隆丰帝只觉得颈间一疼,接着便有『液』体往下流。他抬手『摸』了『摸』,触到了湿润的血『液』。
从登基之后,他便没再过血。面皮抖了抖,隆丰帝看出她眼中的狠意,生怕激怒了她后会鱼死网破,只能不甘心地走到桌案前,提起了笔。
待诏书写好之后,德妃反复检查确认无误,才晾干了墨水收将之收入袖中。
隆丰帝则像被抽空了一般,整个瘫坐地上。
德妃此时也不管他,施施然推门出去,瞧已经被制服跪一旁的殷慈光等人,嘴角勾起胜利的笑容。
拿到了禅位诏书,她们已经赢了一半了。
这时殷承璟才姗姗来迟,德妃看他后疾步迎上去,将袖中的诏书快速抽出给他看了一眼:“母妃这边已经妥当了,你那边呢?”
“也差不多了。”殷承璟今日穿了一身枣红织金四爪蟒袍,头戴宝冠,整个人显得意气风发:“我们的人已经接管了宫中防卫,宫外已经有人去传旨了,接下来只等那些朝臣入宫,再拿下坤宁宫便。”
按照计划,德妃负责拿到禅位诏书,而殷承璟则与龚鸿飞达成一致,迅速武力控制整个燕王宫。
之后再皇帝病重为由,将朝中武众臣都召进宫来软禁,时再拿下坤宁宫,皇后和五皇子为人质,诱杀太子。
若有不服者,今夜便尽杀之。
如此他继承皇位,便是顺成章了。
古往今来的帝王继位,多少都手染血腥。成王败寇,只他当了皇帝,史书不是由他书写?
殷承璟站殿中,目光扫过瘫坐地的隆丰帝,被迫跪地上殷慈光等人,嘴角勾起轻蔑的笑。
他隐忍了太久,早该如此了。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殷承玉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外头浓重的夜『色』。薛恕疾步而入,低声禀报道:“殷承璟的人已经暗中包围了坤宁宫,臣已命精锐护送皇后娘娘与五皇子出宫暂避,郑多宝与赵霖已宫外接应。”
“各处宫门情形如何?”
“都已被殷承璟的人所把持,只能进不能出。除了被伪诏骗进宫来的朝臣,现下恐怕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薛恕道。
殷承玉道:“准备反攻,但动作不必太快,总留时间给他把戏唱完。”
两人正说着话,就有看门的小太监匆匆来报:“乾清宫来了人,说陛下病危,请殿下立即过去。”
殷承玉与薛恕对视一眼,只说自换身衣裳立即就去,便让那小太监去回信。
发了小太监,殷承玉从容整了整衣冠,便迈步出去,却与薛恕擦肩而过时被拉住了手。薛恕扣着他的手腕,粗糙的指腹顺着细腻的肌肤纹一寸寸攀至肘间,牢牢钳制住他的手臂:“殿下不必身涉险。”
所谓皇帝病重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殷承璟『逼』宫夺位,最大的阻碍便是殷承玉这个正言顺的太子。
殷承玉与他对视,寸步不让:“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出不了岔子,既演戏,总演得真些。”
说完薛恕不肯放手,他拍拍他的手臂,又贴过去与他蹭了蹭鼻尖,交换了一个充满安抚意味的亲吻:“尽快解决了殷承璟的人,来乾清宫接孤。”
手臂上的钳制松开,殷承玉勾唇笑了下,收回手时指尖轻佻按了下他不住滚动的喉结,方才转身出了内殿,点了两个太监一道往乾清宫去。
薛恕瞧着他的身影,『舔』了『舔』齿列,与往他相反的方向去。
东、两厂番役,及金吾卫和羽林卫共计两万余人,都已经暗中埋伏燕王宫内外,而望京城外更有贺山与应红雪领京营的兵马随时待命。
只等一声令下便里应外合拿下『乱』党。
早早候着的崔辞与卫河他前来,立即起身待命:“督主,人手都已经备好。”
薛恕解了披风,『露』出底下黑『色』戎装,自卫河手中接过重刀挎腰间,眉眼间『露』出久违的喋血之『色』。他单手按刀柄之上,拇指摩挲着凹凸不平的纹饰,沉声道:“且随咱家去肃清『乱』党,凡不从者,一个不留。”
乾清宫灯火通明,大门紧闭。殷承璟乾清宫正殿里品茶。
他与德妃各坐一边,殿中的尸体已经被清出去,地毯上却残留着血迹,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的暴行。余下有用之人尽皆被士兵刀抵颈间,被迫跪着。间或有殷承璟的人行『色』匆匆前来汇报消息。
当听闻朝臣都已经齐聚偏殿时,他才放下茶杯,笑着吩咐道:“这会儿就只差太子殿下了,先让人将偏殿的门关上,请诸位大人们等上一等。”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刚吩咐完,便听外头高声通报:“太子殿下到!”
殷承璟猛然起身,面孔被喜『色』充斥:“快请!”
殷承玉仿佛一无所觉地踏入殿中,身边仅跟了两个太监。
甫一进门,身后的大门便被关上了。殷承玉绕过屏风,瞧跪了一地的人及坐主位上的德妃与殷承璟时,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诧之『色』:“德妃?三弟?”他的目光扫过跪着的殷慈光与高贤,又望向紧闭的内殿门,似终于明白了什么,神『色』逐渐沉静下来,质问道:“三弟这是想谋逆吗?”
殷承璟摇头,指了指殷慈光:“太子说错了,是安王欲谋逆弑君,太子殿下情急救驾却被安王所伤,而我,”他指了指了自:“于危急之时力挽狂澜铲除『乱』党,父皇临终之时将皇位传于我。”
他瞧了一眼死死盯着他的殷慈光,笑了笑:“安王是对我安排的戏份不满?”
殷慈光不语。
反倒是内殿的门被拍了拍,隆丰帝暴怒的声音传出来:“逆子!逆子!”
殷承璟不为意,复又看向殷承玉,却对方面『色』不急不躁,镇定得不寻常。
他挑起眉:“太子殿下似一点不急。”他意味深长笑了笑:“也对,既为鱼肉,急也无用。”
说完一挥手,殿中候着的士兵便立即来拿殷承玉。
却不料殷承玉身边那两个不起眼的太监忽然暴起,自腰间拔出软剑来,将殷承玉护了中间。
“难怪有恃无恐,原来是有所倚仗。”瞧两人出手,殷承璟有些许忐忑的心反而定了下来,并不怎么将二人放眼中。
如今整个皇宫都是他的人,区区两个护卫,就是功夫再好,也翻不了天去。
他挥挥手示意士兵退下,看向殷承玉,语调平和真挚:“刀枪无眼,太子不为自着想,也该多为坤宁宫的皇后娘娘和五皇子想一想。”
殷承玉闻言先是一惊,接着冷笑道:“坤宁宫防守严密,你休想诈孤。”
他强做镇定,殷承璟也不欲与他做口舌之争,如今他胜券握,只从容道:“那太子便等着吧,我已经派人去请皇后与五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