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衙内
呕~呕~
“呀!少爷!你吐歪了,头再低些,再低些。”
呃,再低?脑袋都要塞进痰盂了。
这味道,真够劲!
呕~又吐,好难受!
好容易将胃中的酸水倾泻一空,高祯木呆呆躺尸床上,双眼发呆,不想说话,也不敢说话。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他此刻满脑袋问号。
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好纠结。
床边,模样俏皮的小丫头是他的贴身丫鬟,二妮。
好土的名字,不过人却是养眼,脸蛋奶白奶白的,脸颊还有浅浅的酒窝。此刻正满脸嫌弃,一边幽怨的偷瞄自己,一边收拾满地的呕吐物。
呃~旁边这个二五仔又是谁?
鞋拔子脸,囧眉蛤蟆嘴,正站在床头一往情深的看着自己,一副想说话又不敢开口的鬼模样。
哦,来福,这名字好大众!
屋中古色古香,虽略有斑驳,但一应家什俱全。这床,不,应该叫榻才对,四角有红漆立柱,帷幔卷帘,防蚊防偷窥。缎面的被褥,上绣鸳鸯荷花,丝滑柔顺,也不知二妮的大白腿与之相比手感如何?
啊呸~好害羞好龌龊!
酒气散尽,思绪开始慢慢清晰。
还好,死鬼亦名高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某个祖宗,或者说自己可能是自己的祖宗?
算了,头好痛,不想也罢。
这具身体年方十五,读书……学武……
算了,不学无术都是在夸他,满肚子男盗女娼倒是贴切。
怡翠楼?莺儿?燕儿?
来,让本少亲一个!
小娘子,给本少笑一个?
给本少打死他!
……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死鬼当真是个流氓败类!好事不做,恶事做尽,那什么高衙内也不过如此。
很奇怪,这厮居然能活到十五,万幸一命呜呼了,不然将来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不过现在我是他了,这……出门不会被打死吧?要不要带百十个跟班?或者继承他的衣钵,也尝尝二世祖,混不吝的滋味?
良心上过不去,本少当真做不到啊!
令人欣慰的是自己有个牛叉的爹,让高祯有了那么一丢丢安全感。
便宜爹名高建武,鳌山卫浮山千户所金家寨寨主。
此寨非彼寨,不是土匪,而是正牌的官军,便宜爹便是此寨的头头,正六品的把总爷。
“少爷,夫人有请,您看是不是去一下?”
来福鞋拔子脸凑上前来,满脸的贱兮兮笑容,这就比哭还难看。
“那臭婆娘……”
啊呸,夫人?那不是自己的娘么,这厮禽兽不如啊,竟然骂自己的娘!
灵魂虽然换了,但身子却是没有,一身的做派语气自然而然的跟着从前的主子走,似乎高祯的脑子暂时还跟不上身体节奏。
机械记忆,属于惯性,也没得办法,只能慢慢适应改造。
想起来了,难怪这厮口吐脏言,原来亲娘在他八岁之时已然离世,现而今的这个所谓夫人,乃是便宜爹的续弦,是个后妈。
后妈么?好像骂几句也可以理解?
“不去,本少要困觉!”
那短命鬼喝花酒丢了性命不说,还将这具身体折腾的五劳七伤,腹中空空,头颅嗡鸣,哪里有什么心思去见后妈,滚蛋!
……来福瞳孔放光,这……少爷怎的喝了一顿花酒,就变得如此刚烈了?莫不是用熊胆泡的酒?不对,怕是少爷酒还未醒,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少爷,今日是发例钱的日子啊,往日里都是盼着这天呢。还有,咱们手中一文钱也没了,那吃酒的钱还没有付呢……”
“是呢。”
二妮语气幽幽道“少爷的衫子也不知被哪个贱婢弄脏了,奴婢是不洗的,没得脏了自己的手,少不得要买几尺布给少爷重新做一套。还有……还有少爷欠我的六钱银子……”
小丫头越说越可怜,竟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拽着高祯裤脚抽泣。
“少爷啊,俺家里的米缸都跑老鼠了,您就可怜可怜奴婢,先还了奴婢好不好。”
这……堂堂小少爷居然欠丫鬟的银子?
看来福苦大仇深模样也跟着频频点头,估计也是个债主。
这短命鬼非但是个败类,还是个吃软饭的。
高祯,你出来!看我不打死你!
“啊呀,头痛,妮儿,给本少按一按。”
二妮杏仁眼一翻,心道少爷总是这样,不能谈钱,谈钱就装死,又总在外边招惹那些骚浪蹄子,银子都使在了裆下三寸,真真是个没出息的。可少爷也不是一无是处,那他有什么优点呢?
二妮歪着小脑袋琢磨了好一会儿,好吧,放弃了。
见高大少仍旧在那哼哼唧唧卖可怜,没奈何,谁让自己是丫鬟呢,不情不愿的坐在床头,将高大少脑袋枕在自家腿上,一双小嫩手在太阳穴上来回按抚。
舒服,大腿软绵绵,肉嘟嘟,鼻间可闻些许皂角的馨香,又夹杂少女散发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不由得让人心神一静。
该死的高祯,每日里竟然享受如斯!活着的高祯嫉妒了!
说也奇怪,他不仅占据了这具身体,便连这死鬼的记忆也继承了七七八八,好像那就是自己的经历一般,前世种种反倒如一场梦境。
这是玄学,他弄不懂,又不是老神仙,索性也就不再多想。
但正是因为有了这份记忆,高祯更觉晦气,见过混蛋的,但却没遇到过高祯这般混蛋的。
这厮自小便不为人子!
八岁,恨自家老爹续弦,忘了亲娘,于是乎用瓷罐装了一窝蚂蚁放在床底,那天是便宜老子大婚。结果可想而知,洞房之夜,新郎新娘惨叫连连,也不知道蚂蚁咬在了何处,又有没有进错了窝钻错了洞,总之惹得高府鸡飞狗跳了一夜。
当然,他也得到了报应,撅着屁股在床上躺尸半月。
九岁,这厮见亲爹经常呼朋唤友,彻夜豪饮,便觉吃酒甚是有趣。于是乎偷了老子的经年老药酒,也学那豪气模样,干了两碗。
可知那酒里泡的什么?鹿鞭,老参,蛇胆……总之都是补肾壮阳的部件。小小年纪如何能承受得了,虚不受补,两眼一翻便昏睡过去 。
这可是高家的独苗,便宜爹又气又恨,就怕这小子一命呜呼,自己成了绝户,嚎啕糟心了两日。好在这小子命大,竟然熬了过来。
照例,屁股开花,在床上躺尸半月。
十岁,这厮前后气走了三位教书先生,最后一位是哭着走的,老泪纵横。打理了二十余年的美髯,一觉醒来却没了半边,这就比杀了他还难受,恨不得一把掐死高祯。
旧例,屁股开花,在床上躺尸半月。
十一岁,这厮见街面上的泼皮牛气冲天,好不潇洒,不由得心向往之。可他也不傻,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敢欺负男人,专门撩骚人家大姑娘小媳妇,便是小尼姑也不放过。摸一下脸蛋就走,抓一下肥腚便跑,惹得金家寨妇人们谈高色变,避之如蛇蝎。
渐渐便有了诨号,人称高衙内。
其实他小小年纪,哪里懂得男女之间那点事,纯粹就认为自己做的是英雄豪杰之事。你看,我敢,但你们不敢!混不吝,不分是非而已。
这事传到便宜爹那里,如旧例,屁股开花,在床上躺尸半月。
但高祯不服,凭什么要打我?爹做得儿子就做不得?
十二岁,这厮溜进老爹的书房,其目的是偷点银子零花,银子虽然没找到,倒是看到了几本书。
嗯,这书比较特别,通篇没有一字,满纸都是配图,为阴阳调和,繁衍下一代的伟大活动指南。姿势各异,惟妙惟肖。
呀,发现了新世界!
这书既然是老爹看的,那肯定是好的。于是乎这厮寻到二妮,准备尝试一翻,毕竟这游戏好像一个人玩不了。好在二妞虽也懵懵懂懂,但终究比高衙内明白那么一丢丢,非但没有同意,还哭嚎着跑去夫人那里告状。
这次例外,便宜爹没抄起棍棒就打,只是责骂了几句。
可高祯觉得这次道理在自己一边,毕竟书是老爹的,理直气壮上前争辩,怎的?爹看得儿子就看不得?儿子读书明理也是错的?爹,你老糊涂了吧?
便宜爹顿时恼羞成怒,如旧例,屁股开花,在床上躺尸半月,更调家仆来福看住不孝子,免得二妮遭了狗东西的毒手。
十三岁,十四岁,这厮在不孝子这条康庄大道上越走越远,已然提不起兴趣在家里折腾,青楼,赌场才是他的新天地。
你不打死我,我就气死你!
这短命鬼用行动完美的诠释了爹同儿子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