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青梅竹马养成系5
那时，
距离他第一次见到洛儿已经几个月过去了，
言家和夏家的关系大有进步，
既是因为两家前几辈的过往，
也是因为言京墨对夏洛的无尽宠爱、和夏洛对他的亲近黏人，
言京墨习惯了每日下学便会先去看洛荻，
习惯了每日看到她扒着阳台乖乖巧巧盼他的身影，
习惯了每日看到她乖软笑着叫自己“哥哥”，
习惯了每天去花店门口给她带一束她最喜欢的小雏菊，
那日，
言京墨接到电话的时候，
正在洛荻房间，
哄着她喝药，
自从两家熟络了后，
这个差事就交给了他，
因为夏父夏母完全抵抗不了洛荻的撒娇，
侍女阿英也偶尔招架不住奶团子可怜巴巴的眼神，
夏母说，
洛荻最听他的话，所以他来监督她喝药，她很放心，
言京墨不知如何说是好，
洛儿是会听他的话，
但她更会对他撒娇，
“哥哥~药好苦好苦的……”
小奶团子窝在他怀里，
仰着头，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
嗓音又甜又软，
言京墨一向宠着她，
每次她一这么看着他，
他就受不住，
但是事关她的身体，
言京墨底线不会退让，
其实他知道她很乖，不论怎么撒娇说不想喝，最后都会乖乖喝掉，
她只是习惯了对自己娇气，
就像自己习惯了对她宠着，
说到底，
都是自己宠出来的，
言京墨捏捏她的小手，
准备说她，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响起铃声，
来电人显示是言父，
“爸？”
“京墨，……”
“……”
少年听着电话，脸一点点地沉下来，
洛荻离得近，
言京墨也没避着她，
洛荻也听得一清二楚——
叶老太爷去世了，
两年前，出车祸时，
叶老太爷虽然抢救过来，没有了生命危险，
只是一直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
但就在刚刚，
医生发现叶老太爷生命体征极速消失，
正在积极抢救，
言父在外地出差，正在赶回来，
打电话时已经让司机来接他了，
洛荻从言京墨怀中起身，
端起药碗，
皱着小脸喝完，
说了一句“哥哥等我”，
又哼哧哼哧跑下楼，
端着那个空碗给阿英看，
“阿英！”
“怎么了，小姐？”
“阿英，今天有把药乖乖喝完了哦。”
“小姐真棒。”
“阿英，我想要糖糖~要妈咪藏起来的糖。”
她身体不允许，夏母不让她多吃糖，家里的糖都是锁起来的，
今日夏母不在家，
放糖的柜子的钥匙就只有阿英有，
“好，我给小姐去拿。”
“只要薄荷味和奶糖味哒。”
阿英笑，
“好，小姐在这里等我。”
等洛荻上楼时，
她背好了一个小包包，
牵住言京墨的手，
少年听到那则噩耗，
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洛荻牵住他时，
他还恍然着，
“哥哥，洛儿陪你一起去。”
言京墨声音有些哑，
“乖，哥哥要去很久，你去不了。”
他怕她身体出什么事，
“没关系的，哥哥，洛儿想陪着你，洛儿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言京墨低头看着她，只觉得她真的乖得过分，
但他还是不能，
往日也就罢了，
今日这种情况他不确定到时候自己能不能有足够的心神来照顾好她，
他也不确定自己这时候能不能再承受一次她进病房，
“洛儿听话，好不好？”
小奶团子意外地执拗，
“不嘛，洛儿就是要陪着哥哥！”
言京墨拗不过她，
和夏母说了一声，
便带她去了。
言京墨到医院时，
叶家分支、叶家姻亲也陆陆续续都到了。
少年坐在手术室外的角落里，
眼睛盯着手术室的门，
一手时不时抬起来看手表，
一手牵着洛荻的手没放开。
叶家也是个大家族，
旁枝错杂，
他母亲是叶老太爷的小女儿，
此外还有三个儿子，
以及数不清的旁支，
叶家历史悠久，里面的关系不可谓不复杂，
和谐不过是表面的，
叶老太爷遗产这块肥肉，
谁都想咬一口，
很现实，
也很不近人情，
呵，
不过，叶家这些人的德行，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在两年前那场车祸的时候，他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京墨，你来了？”
这是言京墨的大舅，
叶老太爷第一顺位继承人，
“这就是夏家那孩子吧，长得可真水灵。”
“不愧是夏家，这孩子养得可真好。”
“京墨也是个好孩子，这么关心你外公，言家也养得好啊。”
这不知是拐了几道弯的亲戚，
笑眯眯开口，
言京墨忍住眸中的冷光，
低着头，敷衍地应了几声，
他们言家也是块肥肉，夏家也是，
多得是叶家枝系想攀关系，
更别提在这种遗产的敏感节点上，
多打好一层关系，
便意味着遗产多一分胜算，
叶老太爷生命垂危的时候，
却成了他们交际的场合，
尽管这个场合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旁支、直系、姻亲都聚在一起的场合，
言京墨听着人越来越多，
声音越来越杂，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混合着，
却没有几句关于叶老太爷身体的，
仅有的几句，
谁知道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至少他二舅那种敷衍的语气他听得清清楚楚，
言京墨心中怒火燃烧，牙关紧咬，
那些虚伪恶心的声音灌进他脑中，
搅得思绪一团乱麻，
手下不自觉得用力，
洛荻被捏得有些疼，
却没有说，
只是软软唤了一句“哥哥”，
然后回握住他的手，
言京墨听着她那声“哥哥”，
理智逐渐回笼，
冷静了下来，
“哥哥不要生气。哥哥也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洛荻另一只小手在包包里掏着，
拿出一颗薄荷糖，
握在掌心递给言京墨，
“哥哥，你最喜欢的糖糖。”
薄荷糖，言京墨喜欢是因为它能让人清醒，
他看着洛荻的那双圆眸，
不掺一丝杂质的黑，
纯粹干净，
清澈通透，
她唇边是很淡很淡的笑意，
那种想给予他安慰却又顾及着他心情的笑，
言京墨清醒了，
是他太过担心外公，扰了心绪，
才会觉得那些人不齿，
他只要在意值得在意的就好了，
旁人是何与他无关，他管的了一个，也管不了世人，
那些无甚关系的，不值得他生气动怒，
心神只需为值得在意的起伏便好，
比如她，比如外公，
言京墨接过她白嫩手心的糖，
洛荻又低头去翻包包，
这次是奶糖，她最喜欢的糖，
“哥哥，不开心也可以吃这个糖糖，这是洛儿最喜欢的，吃了心情就会变好。”
言京墨扯着嘴角笑了笑，
他当然知道，
他接过了，
把薄荷糖放在口袋里，
吃了那颗奶糖，
很甜。
那场手术很漫长，
到半夜都还没结束，
言父已经赶到了，看见他后便静静坐着，也没怎么说话，
言母因为去国外谈一个很重要的公务，现在还没赶回来，
时间太久了，
站在外面的人，
已经陆陆续续将能攀谈的话题都讲了，
声音逐渐沉寂，
也有三三两两的人离开，
洛荻到底年龄小，
撑不住困意，
歪头靠在言京墨肩膀上睡了，
言京墨舍不得，
把她带到一个空病房里，
帮她取下包包，
让她睡在床上，
等她睡熟过去，
言京墨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她握着的手指，
仔细帮她盖好被褥，
才悄悄带上房门出去，
继续守在外面。
一个小时过去，
又一个小时过去，
……
天已大亮，
约莫五六点，
言母终于匆匆赶到，
脸上有些疲惫，
“小妹可算是到了。”
“对啊，爸生前最疼爱你，还好你赶到了。”
“也怪不得她，言家生意做得这么大，忙，也是在所难免的嘛。”
“……”
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生前”，这又是有多迫不及待想拿到老爷子的遗产分成，
呵，言京墨听着这些话，神经都有些隐隐作痛，
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洛荻给的奶糖，
舌尖尝到跟她一样的甜糯，
才压下眉间的烦躁。
手术室的门，
终于被打开，
医生走了出来，
低着头，
气息落寞，
一窝蜂的人涌上去，
围着医生，
对他问东问西，
他只是摇着头，
说着手术结果，
言母扶着走廊的栏杆，
腿有些使不上力，
靠着墙壁，
滑到座椅上，
言京墨看着，
疲惫加上忧伤，
他眼前有些发黑，
他闭上眼，平复着，
耳边传来很多电话声，
打给律师的，
打给殡葬馆的，
打给其他亲戚的，
拐弯抹角问着遗产的，
不知是走廊上有些吵闹了还是如何，
洛荻醒了，
睁开眼没看到少年，
有些慌地跑到走廊上找他，
随即便看到在角落里满身低落的少年，
“哥哥。”
他听见她唤他，
看见她眸中满是对自己的担忧，
他想扯出一个笑来安慰她自己没事，
却扯不出来，
洛荻踮起脚，
努力地抱着他，
小手在他背后轻轻拍着，
就像他安慰她时常做的动作，
“哥哥，我在这里呢，哥哥。”
她没有多说，
只是一声又一声地轻轻唤他，
“哥哥。”
“哥哥，洛儿在。”
“哥哥乖。”
“……”
“哥哥，你累不累？”
就这一句，
少年却突然眼眶发酸，
把头埋在她怀中，
手抱得紧紧的，
从叶老太爷出事一直挺到现在，
他累啊，
他怎么会不累，
可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他的父母因为公司问题，忙得顾不来他，把他送去叶老太爷那，
就像两年前，他在叶宅听到带了他六年的叶老太爷出车祸，他也是这般守了一夜，
就像这么多年来，他努力学习，从体育到成绩，每一方面都争取做到完美无瑕，只为了父母口中的一句“言家不能让人瞧不起”，
却没人问过他一句累不累，
包括他事业心极重的父母和远在国外时不时打电话过来的哥哥，
没人问过，
只有她和叶老太爷问过，
可叶老太爷也是不擅表达的，不过偶尔问问，
没有人像她一样，
满心满眼都装着自己，
没有人像她一样，
每次看到他都会笑，
没有人像她一样，
会从语言到肢体动作都直白地表达着她对自己的依赖喜欢，
人其实有一个通病，
“缺爱”，
人需要爱意，才能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像玫瑰花，有了阳光、雨水、泥土的给予，才能明白自己的盛开是被这世间所期待的，
这种爱意不能是被藏起来的爱意，
是表达出来的爱意，
人是人，不是神，你若把爱意藏起来，他找不到，
就像言京墨当然知道他的家人爱他，
可无论他怎么劝说自己这件事，一年见不了几次面，每次见面都不怎么说话，开口就是有些冷硬的陈述句，这些他明明白白直观感受到的，还是会让他一度怀疑，他真的有在被爱吗？
洛荻轻拍着的手突然一僵，
她肩颈处的衣服被打湿，
温度滚烫，
她手缩紧，
将怀中比她高了许多的少年抱得更紧，
“哥哥乖，洛儿会一直陪着哥哥的，哥哥不哭不哭，洛儿心疼……”
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又乖又轻，
可那声音就像种子破开泥土、花苞瓣瓣绽开，静寂无声又振聋发聩，带着世间巨大的欢喜，
在少年心中生根发芽、转瞬长成参天大树，遮去所有乌烟瘴气。
言京墨没有留在医院，
也没有回言家，
他送了洛荻回夏家，
然后被小姑娘强硬地按在她的床上，
言京墨有些无奈，
想要起身，
女孩却又把他往下按，
小奶音难得地强硬，
“哥哥，睡觉！”
洛荻有些不放心他回去，
刚刚在医院，她多多少少也猜出了些情况，
让他回去，她还真不舍得，她怕言家照顾不好他，这个照顾指情绪上的，
“洛儿……”言京墨拿她没办法，
“哥哥，你一夜没睡，病倒了怎么办？你要是病了，洛儿会伤心的……”
那小嗓音满满都是委屈，
眸中也泛起了可怜巴巴的水雾，
言京墨顿时就慌了，心疼得紧，
虽然他也不知道她在委屈些什么，
但还是听话地躺下了，
洛荻见状，又甜甜地笑开，
拿了一本童话书来，
趴在床头，
“哥哥乖乖睡，闭眼~”
言京墨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闭上了眼，
眼前一片昏黑，
鼻尖是若有若无的奶香味，
嗅着嗅着，
少年绷紧了一夜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片刻，
额头有温软落下，
耳边也响起她熟悉的声音，
“哥哥，好梦。”
然后是书页轻轻翻动的声音，
“从前，有一座城堡，里面住着一位公主……”
她本就甜软的嗓音刻意放轻，
在讲着故事哄他睡觉，
触觉，嗅觉，听觉，
少年的整个神经都被她占据，
像是泡在温水里，
令人无法抗拒地放松，
言京墨唇边缓缓勾起笑意，
“沙沙——”
童话书一页一页地轻轻翻动，
像在为女孩的声音奏乐，
风吹动白色窗帘，
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床上的少年安静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