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六十朵
方筱乐酣然入梦的时候, 乔牧屿仍在酒吧消愁。
快十一点了，酒喝了不少，却是越喝越清醒, 而关于方筱乐最后问的那个问题，他还没有找到答案。
但这样说其实并不准确, 他是清楚答案的，但没找到适合回答方筱乐的答案。
她问，问题是不是出在她身上。
这个问题令乔牧屿如鲠在喉, 她的症结, 是因为她曾经那么那么喜欢他, 甚至到了因为害怕失去, 而不敢言明的地步。问题出在哪里？乔牧屿盯着杯子里一圈一圈荡漾开来的琥珀色液体，心中的感受正如这入口的烈酒所带来的, 割裂感在口腔、喉咙、胸腔依次炸开，痛感令他愈饮愈清明。
曾经，幸福是那么触手可及的一件小事, 而曾经, 也成了再也回不去的隐痛。方筱乐犹豫怅然的模样，说后悔那么干脆拒绝顾北时的模样，答应顾北时会再好好想一想的释然模样……一帧帧, 一幕幕, 像被钉子一下一下钉入他的脑海, 每想一次便无比剧痛。
该怎么办？任他们顺其自然的发展么？做不到。
那么, 就这样干脆把真相全部告诉方筱乐呢？也不行, 如今的方筱乐对他并没有感情，别说爱情，甚至连亲情和友情都算不上有, 真相只会将她更远的推离自己，所以要冷静。况且她的沉疴都是他造成的，又怎么可以旧伤未愈又添新疾，就为了自己这么自私的理由。
不奢望她像从前那样，甚至他可以成为从前她的角色她的模样，那么到底要怎么办才能得到转机？
“一个人吗？”
娇媚的女声打断了乔牧屿混乱不堪的沉思，他抬头瞥了眼，将杯中的烈酒仰头饮尽，空杯搁在桌上，揶揄的话丢给搭讪的姑娘：“你慢坐吧，我老婆在那边跳舞。”
说完拎着衣服站起来，晃悠两下，站稳后踱步离开了酒吧。
室外空气清新通透，天上月明星疏，乔牧屿一手搭着外套，一手插在裤兜，抬头对着夜幕中的天空感慨，这个时间，不是应该搂着媳妇儿睡觉么？盖着柔软的被子，被子上沾着她的香味，她像一只乏累的猫咪蜷在他的怀里，但他仍然没有餍足，盘算着再饮食一餐，但是在她疲惫的嘤咛声中收了手，于是相拥而眠到日出东方，在温柔而充满希望的阳光中自然醒来，她搂着他说早安，他动情亲吻她的额头。
这时，明月高悬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一张笑容潋滟的面孔，越来越亮，越来越近，乔牧屿本能踉跄后退，微眯的眼睛渐渐睁大，这才看清来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啊。他满眼满脸的笑，丢下外套飞扑过去，却只听“扑通”一声——
“乔先生您没事吧？”
刚好路过的酒吧经理简直惊慌无措，急忙将刚刚从台阶上扑下来的人搀扶起来。
所以那张清丽可爱的脸怎么忽然变成了男人？乔牧屿甩甩头，挣扎着站起来，踉跄要走。
“哎乔先生，衣服！”经理匆匆跑上台阶捡起地上的外套又追下来：“乔先生您是要回酒店吗？您住哪间？我送您回去。”
乔牧屿口齿含混地报出方筱乐的住所。
“好的好的乔先生您慢点儿。”怎么喝这么多呢，身边也没带个人，得亏被他碰上没出什么事。
乔牧屿甩开身边人的手，拒绝被搀扶，冷声命令：“去忙吧。”
经理不敢上前，就在老板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好在老板虽然步履踉跄，但往酒店走的目标倒是十分明确的，那么就目送老板平安回房吧，可别半路再出什么岔子。
就这么一路跟着，最后经理亲眼看见老板开门回到套房，这才放心走了。
方筱乐一醒来人就傻了。
床上躺个人。
请原谅她语无伦次，她的意思是，床上除了她之外，还躺着一个人，而这个人竟然还握着她一只手！
方筱乐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
乔牧屿怎么会在她房间又怎么会在她床上啊！身体状况令方筱乐没办法一下子坐起来，她猛地抽回手，力气大到抽的乔牧屿也即刻醒了。
方筱乐怒不可遏：“你怎么在这里！”
眼睛虽然睁开但思绪仍在飘忽的乔牧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声音低低哑哑的：“还早呢，再睡会儿。”
“……”
气急的方筱乐一把掀开被子，厉声质问：“睡傻了吗？我问你怎么在我房间！”
乔牧屿被吼得一激灵，神识这会儿才真正复位，他左右看看，头痛欲裂地抹把脸，而后在心里连说三遍“冷静”坐起来靠在床头。
“可能……昨晚喝多了。”
方筱乐也蹭着打算坐起来，揉眉心的乔牧屿立即凑过来想帮忙，结果被她一挥手推离。
“喝多了为什么会在我房间？还睡我床上！？”
可能是想调节一下尴尬的气氛，乔牧屿喉间吞咽着答非所问：“那要是睡韩晴床上岂不糟了。”
“乔牧屿！”
“在。”
方筱乐强压火气，不压她怕自己会心脏病。
“你喝多了为什么会在我房间？你为什么能打开我房间门？”
很多人都是在失去后才开始回味当初没有好好珍惜的幸福，他也如此不能免俗。眼下不正是自己期盼的她与阳光同在的清晨么？可故事的内核却与他心中所念相差太多，她的眼中没有幸福，只有怒火。
是时候灭火了，不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差。乔牧屿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下床去，拿起方筱乐的杯子喝一口水，这才在她的怒视中“尴尬”开口解释：“真是喝多了，怎么过来的完全没印象，至于开门……前两天想着方便照顾你，就跟许阿姨要了房卡，嗯，就这样。”
方筱乐靠于床头，听完他的说法气的看棚顶。
不错，真是太棒了，昨晚才刚刚对他的印象稍稍改观一点，今早就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行了，什么都别说了，赶紧滚出去别搁这儿碍眼了。
“行你赶紧走吧，房卡留下谢谢。”
乔牧屿上前两步，企图在她这一侧的床畔坐下：“我觉得……”
“我觉得你这种行为非常不好，”方筱乐厉声堵住乔牧屿的嘴：“我觉得‘喝多了’这种理由烂透了，真喝多了不是应该去沈小姐或者其他哪个女朋友那里吗？所以就是故意想给我添堵对吧？”
沈小姐或者其他哪个女朋友？乔牧屿也是火不打一处来，他哪有过什么女朋友？而且就这么轻易说出口可见心里半点儿也没有他的存在，来了就来了，同一张床睡了就睡了，那又能怎么样？别说他醉得一塌糊涂一晚上都很规矩，以前他们两个谁都没喝酒的那些夜晚不也缠绵春色么？见鬼了，记忆里那些由她主动的暮色回忆浪潮一般涌上心头，彼时与当下的巨大落差令乔牧屿悲愤不平，那时她有多热情现在就有多冷血，即便他知道是失忆的锅，可仍然抵挡不了自己犹如一只被玩腻了的鸭子的落寞情绪汹涌来袭。
乔牧屿“恶狠狠”盯着方筱乐，音量提高不少——
“我私生活干净得很不容你诋毁。”
“……”
他的眉皱起，唇紧抿，目光锐利隐隐有杀气，总之，表情看起来很生气。
可是生不生气关她屁事，她才不怕，真逗这人，他还有理了，连句道歉都没有，换别人她现在可以跟警察做笔录了。兄妹又怎样，兄妹之间不也得守好男女有别的距离别越界吗？更何况他们从来不是关系要好的兄妹。
再想到自她从医院醒来的种种，方筱乐更是难受的恨不得自己没醒眼不见为净。既然事已至此，有些话她必须得说了，那么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正合适，不然满腔怒火往哪儿泄。
“如果对你干净的私生活造成了诋毁那我很抱歉，”方筱乐冷笑：“那么你觉得你的种种行为就没有对我的私生活造成影响对吗？你觉得‘我跟哥哥同住一张床’这种事从这间屋子传出去不会对我的私生活造成影响是吗？朋友会怎么看我？同桌会怎么看我？如果你不能当一个正常的兄长，那我宁愿我们的关系恢复到以前。”
同桌会怎么看我。
乔牧屿满脑子回荡的都是这七个字，这七个字将他的思绪绞得血肉模糊，不然怎么会脑抽问出这句话：“如果是姓顾的你就不会这么生气了对么？”
方筱乐气急：“你说的什么鬼话啊？”
乔牧屿亦是满目愠色，这实在是个糟糕透顶的清晨，阳光和她都一样可恶，在她心里，他如今的地位大概连姓顾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留在这儿故意给自己添堵么？那他真是有那个大病。
没一会儿，乔牧屿转身大步摔门而去，地上还丢着昨晚也不知道怎么带过来的外套。
方筱乐从摔门声中怒极反笑，这人真的绝了，够狂的啊谁惯的？爸妈都不是溺爱孩子的人，所以这人肯定是家里捡来的吧？比如爸妈结婚几年一直没有孩子，于是领养了一个，结果后来有了她，那么也不好就把之前的送回去对吧？
烂人，真气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