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九朵
江坞近来的天气格外好, 温暖清爽，夜里的风也分外温柔。
方筱乐躺在床上，没有睡意。微信里是乔牧屿发来的一长列文字消息, 方筱乐心里有点儿发怵，根本不知道怎么回，所以看完也没回。
这分为三个自然段的文字消息情词恳切, 很难相信是出自乔牧屿的手指头。
中午的时候，出于现实情况考虑, 最后她跟这位哥哥离开了顾北时的房间，那会儿的确应该午睡了，而且她也真的有些困，和同桌的关系自然没的说，但留在他房间休息仍是不妥。
从套房出来, 乔牧屿就推着她一边走一边问东问西。
“你们都聊什么了？”
听到这个问题的方筱乐就很无语，他不知道会得到一个敷衍式答案吗？为什么还要问？
“没聊什么，叙叙旧而已。”
这位哥哥也没再刨根究底，语气变得严肃几分，又隐隐透着戏谑情绪：“这里的川菜好吃么？”
方筱乐愣了愣，回头仰着脸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他气定神闲：“我进去的时候还有味道残留。”
“我警告你，别跟爸妈乱说。”
“现在难道不是我拿着你的把柄么？”
她理直气壮的：“哼，我可以不承认。”
“餐厅有记录，管家不敢说谎，而且酒店里到处都是监控, 你不承认？”
“……”她也觉得自己说这话委实有点儿蠢了。
“行了, 你以为我像你那么爱跟爸妈打小报告？吃就吃了，下不为例，等身体完全康复以后随便你吃什么。”
打小报告？她什么时候跟爸妈打小报告了？方筱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正想怼回去，结果他居然抬手在她脑袋上十分温柔地揉了揉，嘴里还碎碎叨叨地啰嗦：“我说你以后能不能有点儿出息？馋什么就跟我直说，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方筱乐嘴边的话因为他亲昵的动作停滞下来。
小时候的记忆其实已经褪色模糊了，但还始终隐约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有多希望能跟哥哥相亲相爱，就像别人家感情要好的兄妹那样，可以肆无忌惮的开玩笑，可以无所顾虑地什么都聊，什么都说。
但是，这样的美好从未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俩的八字大概严重不合，别说陪她笑陪她闹了，乔牧屿能好好跟她讲话都烧高香。
方筱乐拿起手机，又看一遍乔牧屿发来的三段文字，内心万千感慨。
这人究竟什么情况？是真的发自内心关心她，还是有什么需要她帮忙才能办成的事？是在对过去懊悔还是正在为未来下一盘大棋？方筱乐看不明白了，但就是很难相信也很难接受这位哥哥突然而至的好。
实话讲，这些文字还有点儿肉麻兮兮的感觉，但看起来还蛮真诚，可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文字如下——
“方筱乐，有些话不方便面谈，因为说不出口，那就以这种形式聊聊吧。关于顾北时房费的事，我很抱歉没安排好，既然他现在不肯接受退款，勉强退反而尴尬，不过这事儿之后可以弥补，等他带女朋友过来的时候再好好安排，日子还长，而且他结婚你也可以包个大红包，五位数六位数的，随你开心，请你记住，只要你开心，咱们全家都开心。”
“另外我要说的是我们俩的事。我就希望吧，你能稍微对我热情一点，不要总是主观上把我往坏了想，就算是犯罪分子，国家和社会是不是还给重新做人的机会？你可能说那还有直接枪毙死刑的，但那种都是大奸大恶之流，我还不至于被你归到这个行列吧方筱乐？以前我没好好对待你，的确是我做的不好，我现在真的很想努力弥补，但是你好歹要给个机会，不要每次看到我就故意摆冷脸，跟你对顾北时的态度一对比，你知道我什么心情么？哎……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我跟你讲讲令你困惑的地方。你肯定一直都在怀疑我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吧？怀疑我有别的目的？我能有什么目的啊？如果你这么认为那我真应该改叫乔窦娥。别的男的我不清楚，但我绝对是情感神经晚发育那种，不瞒你说方筱乐，但凡我真有你想象中的心机，我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所以我能有什么目的你就说？非要给我安一个的话，那目的只有一个，对你好，没了。”
吓人不？
太吓人了，这是乔牧屿会说的话？
啊不对，他开头就写了，有些话不方便面谈，因为说不出口。所以这小作文真是出自乔牧屿的手指头？方筱乐实在难以想象，她甚至感觉哥哥有些精神分裂……如果不是因为有血缘关系，甚至有理由怀疑他这是在吃醋，当然吃醋的权利不仅局限于恋人之间，亲情友情也都适用，可就是很奇怪啊。
虽然她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可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第一段里反复提醒她，顾北时女朋友、顾北时结婚，再结合这人对同桌的态度，怒气冲天追去同桌房间的行为，推她回房间要求她换好自己的衣服，接着马上差人将衬衫送还给同桌……简直没眼看，就差把“我不希望你们关系亲密”写脸上了。
她跟同桌男未婚女未嫁的，就算真谈恋爱了不也很正常吗？这个当哥的在那边不爽什么？况且她和同桌之间根本没有朋友以外的感情，不然早就在一起了，何必浪费这么长时间。
想到这里，方筱乐一激灵。乔牧屿该不会对所有跟她关系要好的异性朋友都这嘴脸吧？这人有毛病吗这人？虽然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可万一以后改变主意了呢？人生原本就充满各种不确定性，而乔牧屿的巨大转变也恰恰印证了这一点。
试着好好相处可以，但她只想要一个正常的哥哥，她可不希望将来想谈恋爱的时候，领男朋友回家还得看他脸色。
既然不知道回什么，那干脆就当没看见不回了，反正乔牧屿以前对她就是这么干的。
关灯睡觉啦。
方筱乐睡觉了？
乔牧屿头枕左手小臂躺在床上，右手拿起手机，搁下，再拿起，这么反复按亮屏幕看消息。
所以微信怎么不出个已读功能？以及读完消息忘记回复的重复提醒功能？
这破软件。
他掏心掏肺厚着脸皮打了一堆文字发送过去，实话说真挺害臊的，怎么说他都老大不小了，表白这种事从来没做过，经验不足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动她。
之所以选在晚上发，是因为黑夜最容易调动感性情绪，许多浪漫回忆都是在夜色下发生的，一感性人就会心软，进而回他一些应景的消息，那关系不就轻松拉近了么？
现在一个小时过去了，媳妇儿没回他一个标点符号。
乔牧屿有点儿躁，百无聊赖顺手点开朋友圈向下划了几下，忽然突兀地坐了起来。
这什么情况？
乔少爷举着手机，恨不得怼脸上确认，眼前划到的是林女士发的一条朋友圈，内容是一张照片，游弋在人工湖上的一对洁白天鹅，两只天鹅面对着面，长颈优雅地摆出一个近似爱心的造型。
底下有媳妇儿的评论：“妈妈你可以当摄影师啦。”
再看一眼回复时间，晚上九点零五分。
可他是八点整将那三条消息发给她的。
坐不住了，乔牧屿站起来，摩挲着下巴紧锁着眉头，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得找个由头亲自探一探，那目前来说没有比穆菲淇更适合的借口了，他决定别磨叽，直接打电话。
铃声唱了一阵才被接起，线路里传来方筱乐充满睡意的慵懒声音。
“喂，干嘛。”
“睡觉了？”
“啊。”
乔牧屿心里好受点儿了，估计媳妇儿就是真没看见。
“所以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事，”乔牧屿将她不耐烦的情绪解读为困倦，胡诌起来：“穆菲淇在度假村呢，下午过来的，你那会儿睡觉我没同意她过来，她要约你明天见面，给你发消息没？”
“没有啊。”
“没有么？你是不是漏看了？”
“怎么可能，我连喜欢的公众号内容推送都不会漏看的好吧？那我现在给她发消息问候一下。”
乔牧屿这边的气氛瞬间无比暧昧起来，他内心窃喜愉悦，很好，办法虽然有些绕，但好歹奏效了。媳妇儿那头没再说话，那他也无需吭声，因为有时候就是要有一种“此处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她在感动么？
实话讲他一个字一个字打出那些话的时候真的很感动，那会儿脑子里的确完全放空了，只一心一意想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思，截至三十岁，这种事他头一回做，其实也是被姓顾的那厮给激发出来的潜能。
以后他会好好守着她，他们俩幸福美满天长地久。
“穆菲淇是不是改微信名字了啊？我没搜到，我记得她原来叫菲菲。”
“……”
“劳驾你帮我看一眼她叫什么好吗？”
方筱乐你简直没有心！
乔牧屿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来：“淇淇！”
说完猛戳挂断键，啪一下将手机扔床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