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进化的要义
何不语以为他偷走的是一件宝物, 实际上，他偷走的，不过是盖在宝物上的防尘布而已。
真正的凤凰, 是不可能被夺走言灵的能力的。
因为只要他的灵魂和声带还在, 他的能力就永远不可能消失。
前提是, 他知道自己是凤凰。
何不言从前不知道，但是现在, 他知道了。
他想起了自己是谁。
小时候的何不言承受不了亲弟弟想要杀死自己的事实, 长大后的何不言却并不觉得这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他已经有了强大的内心、可以交付后背的队友, 以及像父亲一般教导他的人。
何不语在他的心里，已经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人了。
因为童年的记忆被掩埋，何不言在面对何不语时, 总有种愧疚感, 好像对方成了哑巴的事, 是他的责任似的。
然而现在细想想, 凤凰是祥瑞的象征，为什么他要认为自己是个扫把星？
为什么不能是他为何不语带来了好运呢？
没有他的存在，何不语连出生都做不到。
事实证明, 一时的心软只能带来更多的麻烦。
何不语无法认清自己，何不言却能够看清他的样子。
况且, 何不言童年时无意间说过的那些话，并非是有意让人倒霉, 他所说的, 不过是那些人的命运而已。
凤凰所谓的口苞命，除了言出法随，也有为普通人批命判命的能力。
只有面对敌人的时候，何不言的话才会变成主动的攻击。
小时候的何不言对自己异能的认知都稀里糊涂, 加上记忆的缺失，自然很多东西都想不通。
现在想通了这些事，何不言的心底不由释然。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错。
但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没有错，就不让他受到的伤害。
他不必责怪自己，只需要反击那些肆意伤害别人的人。
何不言望着何不语的身影，看着何不语在人群中忙碌，眼中的讽刺几乎凝成了实质。
在他何不言“失误”之前，他的好弟弟可没有这么积极。
何不语不仅想夺走他的异能，还想让他身败名裂。
真是刻骨，又莫名其妙的仇恨。
可惜了。
原本，无论能否觉醒凤凰的意志，何不言其实都没有主动伤害何不语的心思。
毕竟，如果这个人改过自新，好好做人，一个二等进化者对于全人类来说，毕竟还是有用的，能留则留。
可惜何不语的表现太让人失望。
一个自己内心阴暗，只会怨恨他人的人有了强大的异能，起到的正面作用将远远低于负面作用。
何不语会毫不留情地排除异己，根本不会顾及什么大局。
更何况他的排除异己，简直毫无道理可言。
何不言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的拳头缓缓握紧。
战斗的局面依旧焦灼着。
人群中，何不语薄唇微启，正打算使用言灵，以辅助其他人作战。
突然，他的耳中出现了一个熟悉又威严的声音。
“不问自取视为偷，还回来吧！”
“定身。”何不语的声音与耳中的声音同时响起。
之后的场面和先前如出一辙。
变异沧龙丝毫没有收到“诅咒”的影响，沉重的前肢带着一股强烈的劲风，向着前方的进化者拍了过去。
何不语慌忙向后疾退。
身为二等进化者，他的体质比周围的很多四等进化者都要好，可危急关头，这个人却从没有想过顶在前面。
何不语向后退的动作，完全是本能反应。
但是退了几步之后，何不语才突然反应过来。
为什么何不言能够把异能拿回去？
他下意识抬起头，惊疑不定地往何不言所在的方向看去。
可惜那里空无一人。
何不言已经及时赶到了战场中央，单手顶起了变异沧龙拍下来的前肢。
他的身高在普通人中还算高大，放到变异沧龙面前，却无比渺小。
可就是这么一个渺小的身影，阻止了变异沧龙的攻击。
场面霎时一静，原本闹哄哄的战场，变得落针可闻。
爬到变异沧龙头顶准备出手的周文竹直接傻眼了。
“卧槽，林鸢你快去看看，老大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飞在半空的林鸢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他变成赛亚人了呢？”
不怪周文竹大惊小怪，周围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变异沧龙在内，都因为何不言的举动愣住了。
要不是变异沧龙的体型太过庞大，当前的场面可能还有那么一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意思。
可惜都是表象。
何不言挡住的这只庞然大物，其实恨不得把眼前的小点心都嚼碎了，然后回归大海，逍遥快活。
所有人都不知道何不言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突然变成这样。
但是眼下机会难得，不趁着这个机会攻击敌方，他们可就不是先遣队，而是先遣炮灰了。
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句：“都特么愣着干什么？上啊！”
一群人猛然回过神来，卯足了劲，向着变异沧龙发起了进攻。
何不言的身周涌出金色的火焰，火焰顺着他的手臂，一路燃烧到了变异沧龙的身上。
变异沧龙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颤抖着满是肌肉的身躯，向后撤退了一步。
大地因为变异沧龙后退的脚步震颤了一下，变异沧龙的后脚因为疼痛猛地一跺，直接击碎了几颗一人多高的巨石。
何不言的火焰带给它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有精神上的灼烧。
变异沧龙在末世后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的敌手，但实力突增的何不言，却让它感受到了一股死亡的恐惧。
到了这个品阶的怪物，已经有了足够的智力。
变异沧龙知道自己的蛮力对付不了何不言的火焰。
更何况，它的蛮力刚刚也没能将这个人类拍扁。
刚才的教训让变异沧龙转移了目标。
它不再想着将这些可口的小点心都吞进肚子，只想着尽快抵达大海。
变异沧龙那双与鳄鱼类似的眼睛冷冰冰地看了何不言一眼，似乎想记住他的样子。
变异物也是记仇的，只不过相比于同品阶的进化者，它们的记忆力要差上很多，遗忘的速度也更快。
从末世爆发那天之后，变异物与进化者就迈入了两个不同的分支。
变异物逐渐遗忘了身为人时的一切，所以肉/体往往更加强大。
至于进化者，他们始终记得自己作为人类的底线，因此永远无法像变异物一样，贪婪的吞噬周围的一切，肉/体的强度往往差了一层。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
毕竟通常情况下，人类更聪明，也更擅长使用计谋，这也是他们战胜许多强大的变异物的关键。
何不言不知道眼前这只庞然大物心中所想，但他本也不打算放虎归山。
“在这里待几分钟吧！”
何不言的语气像在逗弄宠物一样，然而当他的话说出口之后，变异沧龙就像一只乖顺的绵羊一样，委顿在了原地。
它的身体还能活动，四周却像多了几堵空气墙似的，让它没办法向其他地方逃跑。
先遣队的人知道机不可失，攻击起来也不遗余力。
但是何不言轻描淡写的样子，却让他们心中升起了一丝敬畏。
将变异沧龙放在了一边，何不言感受到了异能的飞速消耗。
他无视了这一点，一步一步向着何不语走去。
明明何不言的表情并不凶恶，行走时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可退到人群后面的何不语却惊惧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何不言对他露出这种表情。
那种漫不经心，像是看待蝼蚁的表情。
一直以来，何不语都非常清楚，何不言其实非常容易心软，是个看重感情的可怜虫。
何不言脆弱的地方，一直都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内心。
现在，那些脆弱的部分消失了。
何不言变成了一个没有弱点的人。
这对何不语来说，才是最可怕的。
而且，何不语现在不仅心虚，连异能也是虚的。
他一次只能夺取一种异能，每夺取一种新异能，就要放弃前一种异能。
之前为了夺取何不言的异能，何不语已经自动放弃了“诅咒”这个异能。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何不言居然能把言灵拿回去！
何不语心里怨毒地想着：
一定是白静的改造实验出了岔子，否则他的夺取异能又怎么会失效呢？
何不语已经习惯了将过错推给别人，因此理所当然地怀疑着白静。
他的眼睛缓慢地转了一圈，像小动物探查周围的环境似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何不语藏在背后的手狠狠握紧，心里恨得要命，面上却不得不表现得像个纯良的小白兔。
他必须要拖延时间，拖延到足够他夺取另一个人的异能，才能出其不意地从何不言的手底下逃出去。
其实何不语也想过再夺取一次何不言的异能，但越强劲的异能，夺取时消耗的时间就越长。
何不语已经暴露了自己能够夺取别人异能的事实，何不言一定不会给他再次得手的机会。
因此即便可以拖延时间，何不语也绝对拖延不到能把何不言的异能夺走的程度。
“哥……你怎么了？”何不语像从前一样，露出一副示弱的表情。
“你的异能，是夺取，对吗？”何不言将便宜弟弟的小把戏看在眼里，丝毫没有上当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刚刚从实验室醒来没几天，异能还用的不太熟练……”何不语睁着眼睛说瞎话。
对于这种骗傻子的话，何不言不为所动，“看到我身后了吗？”
何不言的手绕过肩头，指了指后面的战场。
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此一问，何不语结巴了一下，错愕地反问：“看、看到了，怎么了？”
“其实在战场上解决私人恩怨，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但你不应该让无辜的人陪葬。”
何不言的一只手握住了何不语瘦削的肩膀，成功让对方的身体因紧张而变得僵硬，“你有恨我的自由，也有权力向我寻仇，但是在猎魔团，全人类的利益高于一切。如果你没有强大到作战时有余暇徇私报复，那么你就是在滥杀无辜。而且……你未免太认不清自己了。”
一连串的话，让何不语意识到，自己的示弱并没有奏效。
何不言走过来，并不是想问他为什么不顾兄弟情分，而是要细数他的罪过，然后施以惩罚。
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何不语终于不再伪装。
他露出平日在人后才会显现的阴郁表情，抬起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何不言，说道：“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听着真是让人恶心。何不言，你只是拿走了属于我的东西而已，没有那些天赋，你又有什么本钱站在这里做圣人！”
他的声音不小，不仅何不言听见了，连带着周围作战的人也意识到了这对兄弟正在争吵。
只是何不语的话不免让人一头雾水。
何不言到底从何不语身上夺走什么了？
家产？
末世后谁还在乎这个！
异能？
那也不能够啊！研究所的人体改造实验最早也是七八年前的，可何不言从出生时就是进化者啊！
看了一眼伤痕累累，但却离死早得很的变异沧龙，一群人虽然一脑门子问号，却也没功夫八卦，只能竭尽全力进攻。
只有何不言的几个队友隐约猜测到了何不语指的是什么。
“呸！仗着别人可怜他，还真不要脸了！双胞胎一方身体不好就是另一方的错了？他怎么不说别人应该把阳寿都给他呢？”周文竹骂了一句，往何不言那边瞥了一眼，暗自祈祷队长这时候可别顾着什么兄弟情。
不过这一次，周文竹显然多虑了。
他的视线里，何不言抬起了手，按在了何不语的头顶。
“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刚才的话，是解释给我自己听的。法官宣判的时候，不需要考虑罪犯想不想死。只要法律认为他该死，他就得死。”
何不言的手心里涌出火焰，顺着何不语的头顶，席卷了他的全身。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何不语变成了一团火焰。
“何不言！你已经占尽一切，却还要害我！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何不语平日里温和到有些懦弱的声音，在此刻变得尖利刺耳，异常恐怖。
他的皮肤在火焰中缓缓融化，谩骂诅咒的声音也渐渐变得呆板，最终彻底消失。
凤凰的火焰焚烧了他的身体，也净化了他的精神。
先遣队的进化者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表述这件事。
无论如何，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一同出来执行任务的队友，都是违反猎魔团规定的。
周文竹几人也有点担心何不言这么明目张胆，回去之后恐怕要吃亏。
然而何不言却并没有杀死何不语。
火焰熄灭之后，从灰烬里爬出了一只远比正常人类要小的人，看着只有二十厘米高，除了头顶生了触角之外，其他地方和人类几乎一模一样。
在凤凰真火之下，事物会露出它的本质。
何不语，不过是凤凰一时心软，没有及时灭杀掉的应声虫而已。
他之所以不会说话，是因为那是他活下来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应声虫是害人的东西，如果他想要在凤凰面前活命，就必须永远闭嘴。
“果然害虫有了意识，就会变得很麻烦。”何不言看着彻底没有了个人意志，在地上漫无目的地乱爬的应声虫，说道：“既然你的意志是个祸害，那么，就只保留异能吧！”
变得只有巴掌大的何不语，被封存了起来。
他的意识已经被彻底抹去，变成了一件有生命的武器。
何不言的表情回归了平静，转身回到了战场。
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被变成了那副鬼样子，先遣队的进化者们心中的恐惧可想而知。
他们不由自主地退到远离何不言的地方，在他的身周留下了一片真空地带。
何不言无视了这些人，冲着自己的队友说道：“配合我，准备击杀任务目标。”
陷入呆滞的队友们这才回过神来。
他们隐隐约约觉得何不言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变了。
但作为多年的队友，周文竹几人当然不可能因此而害怕何不言。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该死的人，只要死得惨了一点，出手的人就会被扣上狠辣的帽子。
好像不主动害人的人，就活该被绑架一样。
周文竹变身的熊猫死死抓住变异沧龙的头皮，冲着下方的人大喊，“还不快动手，等着老子来救你们吗？”
下一刻，禁锢着变异沧龙的空气墙消失了。
何不言在所有人的面前，幻化成了一只金色的凤凰。
周文竹原地石化。
“……”
虽然但是，队长你和林一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一米六五的林一变身之后那么高大威猛，怎么你一个快一米九的大老爷们儿，变身之后反而这么秀气？
周文竹暗道见鬼，忙不迭地投入到了战斗当中。
……
另一边，林一坐在赵老爷子旁边的扶手椅上，拄着下巴，盯着他手里的半成品法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她现在荣升为病号，得到了和赵老爷子一样的待遇——没事不能出去瞎溜达。
其实林一的腿并不怎么疼，只是骨头愈合的地方每天都在发痒。
段盈盈不让她出去瞎跑，是怕她的骨头愈合过程中错位。
毕竟林一的愈合能力太好，错位的骨头长在一起，再想正过来可就难了。
“我听小黎说，那颗蛋里面蕴含的能量很高，而且蛋壳结构非常奇特，似乎能够阻止能量外泄，所以基地才没能及时发现。”赵老爷子放下刻刀，歇了口气，说道。
林一垂下眼帘，心想：
进化物和变异物毕竟不同。
变异物的数量远远多于进化物，那颗蛋要是不隐藏自己的能量，可能没等孵化，就被更强大的存在找出来吞噬掉了。
林一自己对那颗蛋也很好奇，可惜一时半会儿不能出门，自然也不能亲眼看看那东西的数据。
想到这，林一的手指在石膏上轻轻敲了敲，低头调出了进化面板，看了一眼。
这时候，她注意到了进化面板的变化。
在三等进化的众多图标中，有一个图标从灰色变成了彩色。
而且这个图标本身的图案也非常引人注目。
是凤凰。
林一眼中闪过一抹意外。
她自己当然不可能突然又觉醒了一个尽管方向。
唯一的解释，应该就是进化生物这一方，出现了一只凤凰。
林一眯起眼睛，在进化面板里仔细寻找起来。
这时候她才发现，霸王龙的图标也是彩色的。
只不过霸王龙的颜色是灰绿色的，在一堆灰色的图标里并不显眼。
“你右手边第二个工具箱，拿给我。”
赵老爷子的话打断了林一的思绪。
林一收回目光，将一个小巧的工具箱递给赵老爷子。
赵老爷子从里面拿出一件林一不认识的工具，笑呵呵地说道：“天天待在家里没意思吧？别人老笑话我，这么大岁数了还总想着出去疯……唉！我要是能走路，我可比他们正常多了……”
林一看了一眼那根半成品法杖，不太捧场地说道：“您这flag可别立得太早。”
我怎么感觉你过几天就能下地走路了呢？
以林一末世以来的经验，末世里活得不错的人，就没几个能称得上是正常的。
大多数画风都有点奇特。
包括林一自己。
赵老爷子反应了一会儿，说道：“也是，本身进化者就不能算是正常人了……”
虽然比老伴儿晚了点，但赵老爷子的头发最近也开始长出黑茬了。
这事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也是个进化者。
“都成了老妖精喽！”
赵老爷子的话，让林一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回想起进化面板里的那些图标。
那些生物……
不，那里面有很多图标，甚至已经不属于生物，而属于神话物种了。
或许他们会变得越来越不像一个人类。
三等进化的进化面板，不再是一个进化树，而是一副高阶进化者的图集。
就像游戏的收集要素一样，林一会在对应的进化物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他们的存在。
可惜她的进化面板上只有东方的神仙妖鬼，其他国家有哪些进化方向，她是一概不知的。
毕竟段盈盈告诉过她，国外出现了一个“天使”，但她的进化面板上却完全没有对应的图标。
看起来，数据化异能虽然可以收集到各种各样的信息，但也有范围限制。
出了这片大陆，其他大陆上的事，数据化异能就收集不到了。
林一摩挲着下巴，心想：
凤凰，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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