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话落下的瞬间，引起了不同反应。
刘樱花身体一顿，脸色惨白地向后退两步。
顾兴中原本叼着烟嘴抽烟，听到这话，抬起头，眼珠子瞪得很大，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森冷的神情。
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把这件事直白的说出来。
李月梅察觉到什么，伸手扯了下顾晓春的袖子，“晓春。”
顾晓春抬手摸了下脸，他刚才也是逼急了，不然不会说的。
王菊花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挑眉睨着。
其他人脸上表情不一，齐刷刷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顾老太太。顾老太太名叫王桂花，今年六十六岁。生了四儿两女，三十岁那年开始守寡。又当爹又当妈，能干是真的能干，但脾气不好也是真的。
对几个孩子管的很严，哪个不听话就打。威信就是这么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当了婆婆后，几个儿媳妇也很听话，家里大事小事都是她做主。
大家视线落到她脸上，想听听她的看法。
顾老太太一直绷着脸，半晌后说：“要是这亲事黄了，那就……”
后面那句“饶不了她”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
“顾嫂子，顾嫂子。”刘媒婆风风火火跑进来，见屋里站着一堆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跑到顾老太太面前，拿起她身旁掉了瓷的缸子仰头喝完剩下的水，手背一抹说道：“孙家那边来信了。”
顾老太太：“孙家怎么说？”
“这……”刘媒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犹犹豫豫没开口。
“孙家到底说什么？”李月梅问。
刘媒婆：“孙家要退亲。”
“退亲1李月梅不可置信道，“那怎么可以1
她家晓春的工作还得靠孙刁呢，这亲事怎么可以退，不行！绝对不行。
马莲花蹭一下站直，“退亲？不成1
她都算好了，只要孙家把彩礼送过来，她就张罗着盖房子，昨天晚上为了房子这事激动的一宿没睡好。
这要是退亲了，她房子不就没了吗？
房子没了，她家晓冬的亲事怎么办？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王菊花自从听到婆婆和李月梅的谈话后，早就没什么盼头了，心里冷笑几声，活该。
她勾了勾唇：“刘婶这话你得说清楚啊，孙家怎么突然要退亲呢？”
这事说来刘媒婆也是气啊，一帮三姑六婆在那嚼舌根，这下好了，被孙刁那个娘听去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不同意孙刁娶顾晓丽。
孙刁这人混虽混，但对他娘还很有孝心，拗不过只好同意了，这不刚才过来把情况说了。
刘媒婆说：“还不是因为这两天的事，晓丽和这个吵和那个打，村里传得风言风语，之前说她命硬克夫，现在好了，又多了好几条，不懂礼数，脾气差，没大没协…”
刘媒婆数落了一大通，说完这些，对着顾老太太说：“顾嫂子，我之前给你放的那些东西你得还我，那些都是孙家给的，既然亲结不成了，东西自然要退回去。”
她铺垫那么多，其实就是为了那些东西，那些果子糕点可都很贵的，还有那块儿粉色花布不是谁想买就能买的。
她折腾了这么久，没挣了媒人钱，那些东西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顾家。她得以孙家的名义要回来。
当然，最后不会给孙家，反正孙家也不缺。
“退回去？怎么可能？”顾晓云说道。
彩礼里那些果子糕点她不喜欢，可那块粉色花布她喜欢的不得了，当时撒娇从奶奶手里要过来，原本打算做了个褂子的，样式她都选好了。
退？
她不要退。
“怎么不可能。”刘媒婆说，“这事也不怪人孙家，是晓丽这出了岔子，要不是她疯疯癫癫做些不入眼的事，孙家怎么会退亲。”
这话算是说到所有人心坎里去了，对！这事就怪顾晓丽。
顾晓云狠狠瞪了顾晓丽一眼。
顾晓丽无所畏惧地和她对视上，脸上没有一丝慌张，怪她？
怪她没把自己卖了给他们换彩礼？
真是好笑。
顾晓丽的重点只在和孙刁退亲上，为了以防万一，她又问了一遍，“孙家真要退？”
刘媒婆翻着白眼说：“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呢？孙家说了，必须退1
刘媒婆心里想的是，哭吧你就，连孙家都不要你了，我看你这辈子能嫁给谁。家里有这么一群极品亲戚，不嫁人？哼，等着哭死吧。
她在桐柏村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村里老老少少也都认识，这年头有几个女人不嫁人在娘家有好日子过的。
别说爹娘不介意，就哥嫂弟媳这也过不去，你想到拖油瓶，也得看大家同不同意。
就顾家这情况，顾晓丽要是不嫁人，顾家谁能饶的了她。
刘媒婆的心里正好是顾家所有人的心里，顾晓丽必须嫁，不但要嫁，还有快点嫁，多吃一粒米他们都觉得不值。
顾晓丽扯了下唇角，“不是开玩笑就好。”
刘媒婆：“……”
所有人：“……”
刘樱花没别的本事，遇到事惯会慌，走上前扯住刘媒婆的胳膊，“刘婶，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刘媒婆抽出胳膊，“老四家的，别怪婶子不帮你，实在是你家的晓丽啊，名声太坏，十里八乡哪个男人敢娶。即便男人敢，他爹娘能同意？谁家愿意要一个这样品性的媳妇。真要结婚了，今天和婆婆打，明天和妯娌打，日子还过不过。”
刘樱花哭丧着脸说：“刘婶，麻烦您在张罗张罗，一定要给晓丽找个人家。”
刘媒婆摇摇头，“难办。”
一声“难办”众人的脸色越发沉了，顾老太太冷着脸说：“要是没男人要就把她轰出去1
随后又说了一句：“打断腿轰出去1
顾老太太发话，气氛顿时冷凝起来，刘樱花吸吸鼻子，瞅了瞅顾兴中，想听他说些什么。可他蹲在墙角，头垂着，一直没吱声。
倒是李月梅先说话了，“轰出去？娘，不行埃还是要给她找个婆家。”
有了婆家就有彩礼，这钱不能不要。
“对对，不能轰出去，还是得嫁人。”马莲花说道，“刘婶，您给想想办法呀？”
刘媒婆耷拉着眉，一脸为难，“不好想。”
顾晓丽静静睨着他们，脑中千回百转，看来要想离开顾家还真就结婚这一条路。她眼前突然浮现一张刚毅的脸，心说：宋进，就你了。
“不用你们找，”顾晓丽说，“我自己找人嫁。”
话落，抽气声传来，顾晓云吃惊道：“你？你自己找人嫁？做梦呢吧？”
她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也就顾晓丽敢说出这么没羞没臊的话。
顾晓丽点头：“嗯，我自己找人嫁。”
刘媒婆啧啧两声：“我这个媒人都找不到人娶你，你自己能？”
顾晓丽：“你不行，那是你能力不够。”
“……”刘媒婆被她怼了个大红脸，甩着胳膊哼了一声。
李月梅翻翻白眼，“凭你？鬼才信。”
王菊花添油加醋：“晓丽你傻了吧？你什么名声自己不知道吗？刘婶都找不到，你自己找？”
顾晓丽说：“对，我自己找。”
顾老太太对于她的说辞一点都不信，这个丫头之前看着老老实实听话，关于她亲不亲生这些流言蜚语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听见。赏给她口饭吃，也是为了以后结婚给点彩礼帮衬家里。
现在看着……
着实不是那么回事。
这丫头就是一疯子，一点都不像她顾家的孩子，野孩子总归是野孩子，养大了也条狗。
对待狗用客气吗？哼，当然不用。
顾老太太说：“老四，老四家的，这孩子毕竟是你们的，主意还得是你们拿。不过啊，依我的意见，就应该再饿上她几天，没了力气，话就少了，事也就好办了。”
大家一听又要把顾晓丽关起来不给饭吃，心里别提多爽了。
顾晓云挑衅似地扬扬眉，活该。
顾晓春嘴角含着笑，就该这样。
其余几个人脸上也露出得意的神情，就你能叭叭，行啊，关起来不给饭吃，看你还有力气叭叭吗！
顾晓丽一一扫过他们，要不是看他们人多，她真想一人一巴掌扇过去。关她？做梦！
她放低声音唤了句：“爹。”
这是顾晓丽清醒后第一次唤顾兴中爹，她姿态放得很低，隐约带着一点哭音。
这里刘樱花不敢做主，其他几个人想看她的笑话，也就只有顾兴中能为她说上话。
前提是，他愿意开口。
“爹，您帮帮我。”顾晓丽又说道。
顾兴中身体一颤，缓缓抬起头，盯着顾晓丽瞧了好久，久违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那是顾晓丽十一个月的时候，她第一次唤他爹。
小奶娃还不会说话，整天咿呀咿呀，突然有一天他出工回家，隔着老远，她看到他，对着他挥舞起胖胖的小手。
他走过去，把她抱怀里，亲了亲她的小脸，然后听到她叫了声：“爹。”
声音不大，含糊不清，小奶娃还吐着口水，顾兴中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叫了，但那一刻他高兴地手舞足蹈。
乐呵呵说：“乖女儿，再叫一声，再叫一声。”
……
顾兴中缓缓站起来，烟嘴在身后墙上磕了磕，淡声说：“娘，晓丽的亲事您别管了，让她自己找。”
“老四——”惊呼声响起。
顾兴中左右看看，“行了，就这么定了。”
他抬脚朝门口走去。
李月梅出声唤住：“老四，要是她自己找不到呢？或者说一年半载不找呢？”
顾兴中回过身，“给她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内没人娶，你们就做主吧，随便嫁哪都可以。实在不行，打断腿轰出去。”
“可——”李月梅还是不太满意。
“行了，就听老四的。”顾老太太说道。
顾兴中抬脚迈过门槛，刚走出去，身侧有人走过来，“爹，我扶着您。”
对于顾晓丽来说，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够了。这一个月里，她会先想办法和宋进联系上，然后再取得他的信任，最后说服他，让他娶她。
顾兴中偏头看了她一眼，原本打算抽回的胳膊伸了出去，点头说：“好。”
顾晓丽挽上他的胳膊，两人相携离开。
地上映出两道影，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靠得很近，无形中透着莫名的亲昵感，顾晓丽想：刚才顾晓春那话什么意思？
野种？
原主难道真不是顾兴中亲生的？
她视线在顾兴中身上游走，片刻后，两人对视到一起，她笑着又唤了声：“爹。”
顾兴中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收回了视线。
刘樱花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一时愣住，有多久没看到他们父女这么亲昵过了，好像……
好像在晓丽很小的时候，突然有一天，顾兴中便不在抱她了，也不再对她笑。看她的眼神，苦大仇深，似有千言万语。
难道……
他是那个时候知道晓丽身世的？
有些问题不能细想，细想了会要人命。
刘媒婆撇撇嘴，她可没心思看人家上演父女情深，眼下重要的是把那些东西要回来。
“顾嫂子，那东西……”
顾老太太给了李月梅一个眼色。
李月梅不情不愿地从里屋柜子里拿出还没拆封的果子糕点，“给。”
刘媒婆接过，“那布呢？”
顾老太太：“晓云，布呢？”
顾晓云撅着嘴说：“奶奶，我喜欢。”
股老太太：“喜欢也不行，去，拿过来。”
王菊花拍了拍顾晓云的肩膀，“乖，去拿来。”
顾晓云噘嘴回了趟家，再来时，手里那着一块布料，满脸不舍地交给了刘媒婆。
她把这一切都归咎在顾晓丽身上，要不是她瞎折腾，孙家怎么会退亲，她的布料又怎么会没。
越想越气，她转身离开，去了顾晓丽家。
“顾晓丽，你在哪？你赔我东西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