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二村长
我们在老婆婆的带领下进了内间卧房，刚一进门我就感觉到一阵一阵的阴风从脚底顺着裤管儿窜上来。
屋外日头晴好，说成阳光毒辣也不为过，可屋里照不到半分阳光，大白天居然要靠着点蜡烛才能看清卧室中央大床上躺着的那人的模样。
这实在是算不上个人了，蜡黄枯瘦的皮松垮垮地搭在清瘦纤细的骨架上，他紧闭着双眼，眼球深深地陷进眼窝里。这是个男人，但骨头架子比寻常成年男人的纤细许多，像是传说中那种被女鬼狐仙吸干了骨髓的书生。
“自从少夫人因病离世之后，公子就整天魂不守舍病病歪歪的……谢家子弟是祖祖辈辈练武的好材料，可少夫人这一去，公子也像是被拖走了半条命，别说提枪上马了，连想逛逛这院子都迈不动步了……”老婆婆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胳膊拽着衣袖擦眼泪，“原本只是看上去气色不好，后来越来越倦怠，再后来下床都费劲，就在七天前，公子……公子他夜里睡了之后就再没醒过来！”
藤学一靠着床柱子闲闲道，“啊，这么说，今天就是谢公子的头七了。”
“什么头七！什么头七！死人才过头七，我家公子只是病了，他只是病了！”老婆婆哭着扑倒在床上，双手摇晃着那具薄薄的骨架哀嚎道，“公子！公子！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看老身啊啊啊！”
看她这副模样，学一继续道，“哎呀，头七有啥好避讳的，俗话说，头七头七，魂兮归兮。这是万物规律嘛，说不定他今天晚上回来看你，还给你带份大礼呢！”
“什么归西！你才归西！你再咒我家公子，我拿笤帚疙瘩把你打出去！”老婆婆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学一吼道，藤学一赶忙摆手道，“不是归西，是归兮！归兮！归兮！”
“你还说！你还说！你到底是谁，与谢家有什么仇怨，巴巴地来咒我家公子！”老婆婆花白的发髻都开始散乱，喊声颇有些声嘶力竭的意味。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赶紧伸手拽拽藤学一的衣袖，“闭嘴吧。”
藤学一“啧”了一声，然后慢慢将紧紧攥着自己衣领的干枯苍老的手推开道，“行了行了，您老就别乱嚎乱叫的了，该吃晌午饭吃晌午饭，明天这时候，一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公子哥儿。”
老婆婆被藤学一推搡着出了门，把门闩插好的一瞬间，他又变回了那副皱眉思索的样子。
我戳戳他问到，“你刚才说得那么轻松，看来这件事情很好办了？”
“不好办，”藤学一皱着眉摇摇头道，“也不难办，”他踱步到床前，“但是得找对方法办，”向床上躺着的男人一指道，“关键还得看他愿不愿意这么办。”
我默默握紧了拳头，“你再不说怎么办，天马流星拳把你办。”
“行行行，怕了你了，刚才还鬼喊鬼叫的，现在又成了王大胆儿了，我告诉你，这件事办起来好办，回来可不容易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裤口袋里翻出来个小布包，蓝灰色的布料都磨毛了。他宝贝似的握着那个小布包走到屋内正中的大圆桌旁，扯开抽绳向外倒，一个蓝绿色的啤酒瓶盖咕噜噜滚了出来。
“这是什么？”我伸手去拿那个瓶盖。
“别碰！”
藤学一这句话还没说完，我就感觉手指肚上一热，眼前满是蓝绿色的光。
屋内顿时狂风大作，桌椅板凳陈设古董通通在摇晃，“这到底是啥啊这！”我声音被狂风撕裂，藤学一顶着风踉踉跄跄艰难地朝我伸出手，抓住他手的一瞬间，我听到他说了一句，“这……是……罗……盘……”
气流漩涡席卷着我们俩，我恍然大悟地问他，“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罗盘？”
“嗯……这就是我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罗盘。”他腾出双手抓住我的双手，我们两个像太极图中互相交缠的阴阳鱼在漩涡中高速旋转。
“藤学一……我……我有点……想吐……”原本顺时针旋转的气流我已经有些习惯了，可没想到这气流像是突然遇到了什么别的冲击开始颠簸起来，我的肠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我靠！我靠靠靠！王建国你他妈的早上吃的什么啊！”
“八……八宝粥……”
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耳边响起了炸雷般崩溃的怒吼，“靠！！！”
“这俩人不会死了吧……”
“我的妈呀！死人？！”
“他们跟咱们穿的都不一样啊……”
“不会是从那个地方来的吧？！”
虽然我闭着眼睛，但我依然能感觉到此时自己身侧围了一圈人正在对我指指点点。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顿时周围人群“哗”地一声退开几步远。我睁开眼，正好有个人正探过头来与我大眼瞪小眼。
“妈呀！”我们俩异口同声地大叫起来。
叫完了以后，我第一反应是赶紧找藤学一，“藤学一！藤学一！你在哪儿呢！你死了吗！”
不远处传来藤学一的回应，“……没死。”
我站起身朝声音的方向走过去，藤学一在约摸距离我五十米的地方，同我一样也被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人群围住，他正奋力拨拉开人群朝我走来。
“你没事吧？”他朝我伸出手。
“没事。”握住他的手，我才放下心去看看周围的场景。
原本包围住我的那一伙人与包围住他的那一伙人汇合成新的人墙将我二人围在里面，他们有的叽叽喳喳有的窃窃私语，我知道他们肯定是在讨论，讨论的内容就是我们两人。
他们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们，我也不甘示弱地打量回去。这里的人看上去与别处并无不同，若说唯一的不同便是，这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少下半身都穿着裙子。
裙子流光溢彩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琳琅满目，我看着他们的裙子忍不住想，唉，现代社会明星走红毯时候要是能穿上一条这里的裙子，那还不得占据新闻头版头条十天半个月？
藤学一松开我的手朝人群中抱拳行了个礼道，“敢问各位朋友，此处是何地界？”
听到他开口说话，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立刻又骚动起来，紧接着，人群中晃悠出一个带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来，他婀娜多姿地扭腰摆胯，身上穿的大红裙子无风自动，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就是刚才跟我大眼瞪小眼的那位！
男人一摇一晃地来到我们面前，撇着嘴道，“此处名叫二二村，小老儿便是这二二村的村长。再往前走个二里地便是二二镇，大家做买做卖都在镇上，你若是想买东西就去镇上逛逛吧。”
“二二村，二二镇……哈哈哈真够二的。”我偷笑着跟藤学一说。
“咄！你这厮好不懂礼数！”小胡子村长眼睛瞪圆了大喝一声。
“抱歉抱歉，她乡下来的，没见识！没见识！”藤学一默默抬起手臂将我拨拉到身后，继续行礼道，“您接着说，接着说……”
“再往大了说，我们这二二村和二二镇都属于二二县管辖，二二县上有位郡公老爷，”说到此处，小胡子村长还面带崇敬地朝北边拜了拜，又道，“你们若是丢失财物又或者寻亲访友的话，可以去郡公老爷那边说说，老爷是是个热心肠，不出半日定会为你寻到。”
“正是为了寻人，”藤学一指指自己的双腿道，“我看诸位兄台皆穿下裙，可有见过与我们二人一般，穿两条腿裤子的人么？”
此话一出，人群中又是一片骚动，有些人捂着嘴巴跟身旁人窃窃私语，有些人碰碰身边人的胳膊开始挤眉弄眼，而刚才那位小胡子村长却一副为难的样子道，“不曾……不曾见过……”
藤学一点点头道，“打扰了，那我们去镇上问问吧，烦劳村长大人指个路。”
村长走向前方，指着远处道，“你看那里有棵大叶树，树叶随风摆动，乃是镇上的标志，你朝着大叶树走去，不到半日便能到镇上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黑漆漆一片啥也没有。我再看看周围，原来刚才我觉得四周明亮是这些包围住我们的村民身上裙子发出来的光。一旦脱离开村民看向更远一些的地方就会发现四周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钻戒，偶尔有一两个穿着裙子的村民从视线中经过，仿佛夜晚天空中寥寥星子闪烁。
“这……这大晚上的，哪儿也去不了，要不咱们先睡一觉，明天等天亮了再赶路？”我用胳膊肘碰碰藤学一，藤学一道，“不行，谢公子等不了。”然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一根手电筒递给我。
“这……这又是什么法器？”我看着他手中的手电筒犹豫着不敢下手。
“光之哀伤——手电筒！”
“藤学一这么说话你不觉得羞耻吗你？！”我一把抓过手电筒打开开关，顿时，一道光照亮了我们前方的路。
“妈呀！火！！火！！！”小胡子村长一声尖叫，原本围着我们的那群花花绿绿的村民全都开始四散奔逃，一边逃一边喊，“有火啊！”“火来啦！”
“……这不是火，这是光，光，懂吗？”我张开五指在光源处晃晃，然后把手电筒关上了。
小胡子村长更加惊恐，“妈呀！能操纵火的妖怪！快！快来人呐把他们抓起来！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