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华元总部这回没有开放测试屋内景的拍摄权限，除了徐宇推门时的那惊鸿一瞥，摄像人员没能跟着杜诗怡丁浩轩他们一起进门,只守在屋外,镜头里是宽阔的走道和明亮的廊灯。
但这并不妨碍外界猜测出大致进展。
一盏盏廊灯亮了又灭,往复三回,当杜诗怡从标号为3的房间出来、示意工作人员可以走了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忍住吸了一口气。
才第一天，3/8进度完成。
一如她以往每一次接到高难度课题后给人的安心。
其实每每刚看到这种级别的考核题目,谁不会在心里咯噔一下，本能的就觉得要凉。可是这样的担忧总是很快就被抹平，因为杜诗怡总是能有办法迅速就打开局面，稳稳的走在前面成为所有人的信心。
这一路跌宕坎坷,却被她走得像是一马平川。
杜诗怡回36层的时候，丁浩轩不知去了哪里不在座位上，剩下四人俱齐,一见她进门，齐刷刷地望过来。
郑飞扬刚想过去说话,跟怡宝讲就在她驻留实验屋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经历了第一次带教工程师巡查，王总一改往日里的和善慈祥，对着俞诚和沈昌宏脸板得死紧,挑了不少方案里的缺漏；严总更是把锋芒锐利的风格发挥到极致，一番连珠炮似的质询下来,白薇差点没褪了一层皮；就连他一贯自诩鬼马、在老曹手下都能笑嘻嘻生存得不错的,这回在沈砚毫不留情的追问下也上蹿下跳抓耳挠腮,恨不得穷尽毕生所学去给自己的方案辩护。
情况好像真的有些不对劲。
三位华元副总似乎都在一夜之间有些凝重起来。
他有一点茫然,还有隐约的不安,向来大大咧咧的性子都不得不沉了三分，想要找她通通气。
没料到居然被人抢了先。沈昌宏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脱口而出：“三个房间！诗怡你好厉害！”
郑飞扬：？
他还记得之前几周沈昌宏是如何谨小慎微避着大家走的，哪怕经历南城的种种之后跟他们熟悉了一点，也不过就是人多的时候能稍微跟着一起说两句话，称呼和语调都客客气气的，音量也不高。现在倒好，一转眼连“诗怡”都叫上了？
他在发呆，那边的对话却仍在继续，听着是沈昌宏根据王总提的意见改了个雏形出来，不太有信心，想拜托杜诗怡帮着看看。
杜诗怡自然应允，往案桌边走去，沈昌宏亦步亦趋地跟着，眼睛亮晶晶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希冀。
郑飞扬使劲揉揉眼。
弹幕也在议论：【天呐，这是沈昌宏？我都不敢认了】
【是诶，小沈和诗诗同队以后真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像是什么封印被解除了一样哈哈哈，真好】
【嘤嘤嘤我也想被诗诗亲自带~羡慕ing】
【同款羡慕~不过小沈自身也很厉害诶，本硕双学位就够秀了，而且跟诗诗默契也是有的，谁还记得当初在南城一开始定方案的时候，只有他和诗诗一样去看新闻了呀？】
网上一片其乐融融。托正主关系好的福，《职场初体验》几家粉丝都和睦，每天组团争当夸夸群主，从来不会撕逼吵架。甚至有些不带粉籍只是单纯欣赏年轻人的业界前辈在感叹，新生代们这样有朝气又这样团结，感觉华国计算机的未来一片光明坦荡。
然而并不是谁都在真心替他们高兴。这一幕画面像石子，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一圈细小的涟漪，随风荡漾，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第一天剩下的工作时间紧锣密鼓地过去。
五点二十的时候，杜诗怡停下写代码的手，回看了一遍刚刚做完的卡尔曼滤波算法，端起杯子喝水。
她环顾一圈，其他人都聚精会神地在忙，唯独沈昌宏不在，跑到顶楼测试他的直道去了。
第二版的方案她帮着又过了一遍，改掉几个点后基本没什么大问题，可能是长期以来都是一个人咬牙坚持，难得收获来自他人的定心丸，沈昌宏都顾不上喘一口气，迫不及待就开始安装，焊接的手法虽然生疏，却也透着无边的雀跃，像是等了太久太久的长夜后终于看见黎明。
折腾了半下午，最简单的直道行驶总算是初见曙光，他半秒钟都等不下去，立马捧着宝贝车模要冲去楼上试验，背影匆匆消失在镜头后，跟平日里的稳重判若两人。
真是被一个接一个地狱难度的考核课题摧残得狠了。
杜诗怡经过的项目组多，见过的人也多，知道如沈昌宏这样的新人，尤其尤其需要外界的正反馈。他们不是不努力，更不是没天赋，只是极度缺乏安全感，和那种生于关怀与宠爱之下的明盛自信。
如果能够好好的鼓励引导，他们真的不比任何人差。
杜诗怡轻轻吁出一口气，想：没关系，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她希望表姐的事永远不会再重演。
希望每一个计算机人都可以成为自己的光。
手头的活正好告一段落，她偏头看了看天色，拿着杯子往茶水间去，准备再接点果汁。
在路上居然迎面碰见徐宇。除了给实习生带路以外一向只在顶楼出没的他破天荒在这里现身，眼角含笑，走路带风，任谁都看得出心情好。
杜诗怡好奇：“学长，你看上去好开心。”
“有吗？”徐宇摸摸脸，笑道，“这么明显啊哈哈。”
离了镜头，当着公众人模人样的世研部二把手顿时现出三分原状，瞧着依然优雅，细看去却颇少了些正经，眼角眉梢都多了一缕轻飘飘的跳脱。他眼眸弯弯，唇角上翘：“看到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爽哦。”
董事会那帮家伙给老大使绊子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会有今天吧啊哈哈哈！
一群人寸步不离在病房外蹲了三天三夜，个个胡子拉碴眼底青黑，家里的大别墅都顾不得回，硬是撑着一口气要等董事长术后醒来第一时间进去见面。结果老爷子转危为安后睁眼，头一句话就问：“沈砚从南城回来了没有？”
得知人在飞机上，但落地就有众多事情等着，信安局在找他，节目组那头似乎也有难处，老爷子也不过点了点头：“不急，让他先忙。”
然后传话出去，说自己还乏着，打发那群人回去了。
等到沈砚处理完所有事务赶来医院，歇了一上午养足精神的老爷子屏退身边人，和这位近年长居计算机界金字塔尖的世研部一把手兼华元副总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秘密谈话。
沈砚出来的时候，神情冷静，气度如常，外界丝毫无法从他这里窥见端倪。而老爷子在身后不高不低地嘀咕了一句：“这都能沉得住气？真是跟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周围人俱是一惊，但老爷子不管，也半分没有召集公司高管开会的意图，一转头兴致勃勃地叫着护工：“电视遥控器呢？快把手机投屏开了，上次的直播回放看到哪了？”
病房里的这些消息传回华元，董事会三分之二直接气了个倒仰，差点对着顶楼的世研部喷出一口血。过了一整个周末也没缓过来劲，刚还在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激烈讨论究竟如何破局。
结果刚说半截迎面撞见徐宇，一瞬间就青了脸。
再一抬头与走在后面神情淡漠的沈砚对上目光，那青直接突飞猛进成了紫色。
像一群被瞬间催熟的茄子。
徐宇忆及当时的场面就觉得人都要笑裂，简直是今日十大乐事之一。虽然世研部早已羽翼丰满自成一派，他作为官方发言人也一直和那边维持着皮笑肉不笑的塑料关系，但是每回看那群不思提升自我专爱争权夺利的老家伙们吃瘪，怎一个爽字了得！
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睚眦必报得很呢~
他一边笑一边跟杜诗怡告别，直奔顶楼往自己办公室去。路都走了一半，忽然一顿，见鬼似的转头看向走廊尽头那扇半开的门。
片刻后沈砚办公室闯进了一个震惊的人。
“老大？你不是去帮网络组那边做渗透测试了吗？”
沈砚正垂眸望着握在手中的什么物件，闻言抬眼，淡淡地看过来：“做完了。”
“……”饶是徐宇见多识广，都足足噎了数秒，趔趄了一下，才喃喃道，“什么啊，这才多久？”
渗透测试啊！要考虑的场景及问题多如牛毛！满打满算这还不到行业平均用时的一半呢，你你你就完成了？！
老大你真是数年如一日的牛逼啊……
徐宇内心疯狂感慨，一边紧急制动，在要撞到桌角前赶紧稳住身形。
但就是这往旁边趔趄的一步，让他看清了沈砚手里的东西。
一个极好看的盒子。是漂亮的茜红色，有着精致的缎带和花纹。
“哦豁！”徐宇顿时来了精神，“又一个！”
“这是我见过的第四个类似的盒子了。”他煞有介事地掰着手指，一挑眉头，“这回又要送什么？”
沈砚没有作声。
这个盒子似乎比前三个都重要。他长久长久地凝望着它，唇线紧抿，指骨泛白。
那是如果说出去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的、出现在华元沈砚身上的脆弱。
偌大的室内鸦雀无声。这是世研部掌权人真正的办公地，远非楼下那个为了节目录制临时开辟的房间可比。单是日常处理事务的主厅就已经是常人难以想见的规模，另外居然还有两个套间，一间卧室，一间机房，后者推门进去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超级计算机，一个零件的价值就是可怕的天文数字。而沈砚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后是一整面阔大的落地窗，倒映着窗外整个世界的绚烂，却照得窗内如一座孤城。
这里没有一丝烟火气，一如他沉默清冷孑然一身的这三年。
徐宇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他像是猜到了什么，动了动唇，无声叹息，就要开口把话题扯走。
就在这个时刻，沈砚闭了闭眼，哑声道：
“它是第一个。”
徐宇一怔：“什么？”
旁人不知底细，他却是清楚，沈砚有四个从意大利弗朗西斯大师那里重金订做的锦盒，大师隐退，早不出山，这最后一批亲自制作的手工艺品哪怕放在世家名流圈里也是有价无市。过去的一个月里，他看着前面三个陆陆续续地被装进东西送走，如今就只剩下了这最后一个。
然而那位在计算机界至高无上的传奇，此刻背对着大片大片的光影与暮色，靠在椅背上，轻轻地说：
“它才是第一个。”
“早在三年前，我就想送给她。”
沈昌宏在临近六点的时候归来，神情是显而易见的兴奋，一看就知道测试结果不错。他眼中有光，没等杜诗怡问就迫不及待地交底：“成了！16种情况全通，第一个房间过了！”
他激动得话都说不囫囵了：“我、我从来没有第一天就有进度！诗怡，多亏你！”
郑飞扬凑热闹奔过来：“是吧是吧，怡宝最会带人了，跟她一组，那进度条跟着水平一起蹭蹭的往上涨啊。”
沈昌宏狂点头：“嗯嗯嗯！！！”
倒是把杜诗怡给整得不太好意思起来，拍了一下郑飞扬，后者笑嘻嘻的，在桌边跳来跳去。
沈昌宏有点羡慕地看着他们打闹，又听杜诗怡转回头道：“对了，我明天要请假，要是有什么事，随时给我微信呀。”
沈昌宏：“啊？”
随即反应过来：“哦哦！那个a级峰会！！”
“嗯呢。”杜诗怡点头。
她抬眼看看钟表，笑说：“下班啦，你先走吧，我把明天的进度提前赶出来。”
沈昌宏刚尝到甜头，这会儿还在兴奋期，当即不假思索地摇头：“我不走！我也接着干，万一明天能去试一下2号房呢！”
于是第五轮首日，红队破例留下赶工。
但是氛围十分轻松和乐，沈昌宏时不时会来请教杜诗怡一些算法细节，再如获至宝地奔回去十指如飞开干，许多网友也一直在弹幕陪着两人，一晚上就这样风生水起地过去。
沈昌宏在九点左右抱着基本成型的差速转向算法心满意足地离开。其实他原本看杜诗怡还在埋头工作就想着再留一会儿，被她一句“手头没事了就赶紧回家”摆摆手劝走了。
除了必须全员在场的项目关键时刻，她一般很少让手下队员加班，能一个人解决的事情，她都尽量自己来了。
直到月上中天，所有事情都已经梳理完毕，杜诗怡才伸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拿过包站起身来。
同一时间，顶楼的世研部里，沈砚望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披上外套匆匆出门。
徐宇正好也从办公室出来，见此诧异：“老大，今天你手头没事了吧，怎么这么晚才走？”
他瞥一眼将近十一点的时针，刚想控诉沈砚难得有一天不忙还不早点回去好好休息，偏偏看到了对方手中尚未关闭的直播画面。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睁大眼。
“……你不会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吧？”
走廊灯光下那道背影微微一僵，徐宇什么都明白了。
他慢慢道：
“有一句话，我下午的时候就想说了。”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像是只想和她做同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