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车开到码头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了下来。
杜诗怡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刹，时针刚好转向整点。附近四下无人，唯有轻柔的晚风从旁而过,吹起河畔几点涟漪。
清云河是南城著名的游览胜地,作为历朝历代文人墨客的聚居之处,烟月照水,十里风光。尤其是夜色笼罩之下，更是呈现出一种似幻而迷离的美，笙歌画舫,金粉楼台，宛如一场跨越千年的邂逅。
按照那道题目解出的答案，这一张抽奖券会系在观光河道沿线第二十四座桥头，结合“八点到达码头”的提示,那就要——坐船。
当时推到这里的那一刻，她就没忍住弯了眉眼。
——犹记得来之前在北城机场的时候，郑飞扬那家伙还嚷嚷着憧憬大搞休闲游,而当时俞诚和沈昌宏的双脸疑惑，加上二进制炸弹的初露锋芒,让大家一度以为这是换个地方接着坐班的一周。可先是昨天的巍峨博物馆，再是今天的夜游清云河，都是美到惊叹的视觉盛宴,就算是专程慕名来南城旅游，也绝对够本了呀！
——只要解出题,就能享受超赞的观光体验呀！
月亮无声攀上树梢,出门时飘的小雨渐渐停住,最后一颗被云层遮住的星星也悄悄从天幕里探出头。而恰在此时,近水处转出一个人影,撑着篙立在船头远远喊：“姑娘，坐船伐？今天最后一班啦。”
“来啦。”杜诗怡笑着应了一声，最后望了一眼远方影影绰绰的拱桥与灯月，收了伞轻快上前，“麻烦您，慢一点。”
艄公笑眯眯：“好嘞姑娘，坐稳嘞！”
清云河上的船都驶得慢。
像是纵容人们将绵延十里的良辰好景印在心中。
千年岁月洗不尽沿途雕栏画栋的风韵，岸边酒楼檐角数盏红灯笼倒映在粼粼水波中。桌声桨影，风轻水碧，一路悠悠穿行过一座座汉白玉桥，像途经一场旖旎而绵长的画卷。
今夜如此宁静。
满是这座城市的浪漫气息。
杜诗怡在拂过脸颊的夜风里莞然。
真的不愧是被誉为南城韵味之首的清云河，盛名之下，果然如诗。这样的美丽适合沉迷，也适合回忆。
或许是夜色太动人，或许是周围太静谧，总之她看着眼前漂亮得几近梦幻的灯火，忽然就想起从异世回来的那一天。
记忆里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灯火与夜色，她结束所有媒体采访后从金碧辉煌的大礼堂出来，在月光下乘飞行器归家，一路上从挡风玻璃望出去，就是如眼前这般的景象，夜空温柔安静，世界璀璨生辉，连绵的暖黄色灯光映在一幢幢高楼的无数扇窗户里，汇成一片广袤而灿烂的烟火人间。
那是每一个科研人最希望看到的景象。
万家灯火，四海清嘉。民安国泰，盛世繁华。
“民安国泰，盛世繁华！好棒的愿望，看来我果然没选错人呀~”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欢快的声音，像谁家檐下雀跃跳动的风铃。杜诗怡一惊，下意识就转头望。小船正缓缓穿行过浩渺而悠长的河道，漾开一片温柔的水波，后方的pd和摄像为了直播间的观看体验简直大气也不敢出，艄公在船尾悠悠摇着桨，天地温和而宁静，确实没有别人了。
她怔了半秒，试探着在心里回：“谁……？”
“我是1024！”如果那声音有实体，现在一定挺了挺胸，“是送你去异世的系统哦！”
杜诗怡：？？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系统？”
“因为我们不干涉宿主穿越之后的生活，本来就是在宿主返回原有世界的时候才会出现哦。”
1024一本正经道，“我们只会相遇两次，一次是绑定，一次是解绑，听起来是不是特别简单？”
杜诗怡：“……”
她沉默片刻，指出一个最显眼的问题：
“……可我明明都回来三周了。”
“咳，这个嘛……”
这位听上去就不怎么靠谱的1024顿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飘忽，似乎带着那么一星半点的心虚——
“……因为我迷路了啦。”
杜诗怡：？？？
这位朋友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但1024振振有词：“宇宙那么大，足有几千万个星系呢，要找一颗星球多不容易嘛！何况……”
它尬笑：“何况我是新手上路……嘿嘿嘿……第一次操作业务不熟练嘛……”
1024顶着少女逐渐无语的眼神，又咳了一声，继而嚷嚷：“而且你这个年龄，居然匹配的是s级的穿越任务，我当时很震惊的好吗？一震惊就卡顿，一卡顿就重启，一重启就……啊啊啊啊总之，本系统已经很尽力了！虽然晚了那么一丢丢，但是最后咱俩这不是也成功的接上头了吗！”
杜诗怡嘴角抽了抽，再次选择性忽略它的吱哇鬼扯，直奔重点：“穿越任务？”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从不知道？”
“因为，”1024无辜脸，“你还不能知道呀。”
“……你现在都要跟我解绑了，我还不能知道？”
1024摇了摇头：“不能哦。”
“宿主，我们只是感应到这个星球将会受到超元能量的波及，所以负责把你暂时传送到一个有可能会带来转机的世界，至于你在那边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有没有为对抗危机做好充分的准备，都不是我们关心的重点。提前透露天机，会影响穿越者本身的气运，也可能会导致世界秩序崩坏，那是黑暗信使才会做的事情，我们不冒这个险。”
它的语气慢慢严肃起来：“我们只提供一个契机。至于结果是什么样子，就全看宿主你了。”
杜诗怡缓缓抬眼，神情莫辨，右手无意识的抚上旁边时刻不离身的电脑，望向眼前夜色笼罩下的虚空。
“有可能会带来转机的世界？”她轻声说，“可是，为什么是我呢？”
“这是系统法则的意志，它选择了你，它认为你是最适合也最有希望改变一切的人。”1024的声音重又变得欢快，“所以宿主不要太过担心，你可是被光明信使选中的人！！！你身上的星元力绝顶浓厚！所以才会被我们在茫茫人海中单独……呃……单独……”
它“单独”不下去了。
“咳，这个嘛……”
这位虽然刚才难得正经了一下但其实根本还是不怎么靠谱的系统咳了半晌，最终在少女疑惑的目光里小声承认：
“其实，因为业务不熟练，在当时穿越的时候也出现了一点小意外啦……”
“就是，嗯，我不小心多拉了一个人过去啦……”
杜诗怡：？？？？？？
那位朋友好端端走在路上怎么了？
1024再次尬笑：“当时他就在你身后不远的地方，而且星元力和你相差无几，所以……呃……本系统发动时空乱流的时候没掌控好啦……”
杜诗怡简直无奈：“……那他回来了吗？”
虽然她骤然得知原来当时竟然有和她来自同一个世界的灵魂简直是倍感亲切，还有一点雀跃的惊喜，但归根结底人家纯属莫名其妙被牵连，不知道在这边有没有家人，不知道适不适应那边全员编程的节奏，不知道如果得知事情的缘由会不会埋怨她……
“回来了回来了，”1024忙不迭道，“就跟你前后脚的事，我惹的乱子当然我负责收拾嘿嘿嘿……”
似乎有什么“叮”的响了一下，1024“啊”了一声，语速突然开始加快：“时间快到了，宿主我们赶紧说正事。”
杜诗怡：“？？？刚才都不是正事？那我们到底在干嘛？”
1024居然还真的想了想：“聊天？毕竟这就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大概是时间真的很紧迫，它停了一秒，迅速又说：“每个返回原本世界的穿越者，都会得到一次抽取奖励的机会，也算是光明信使的最后祝福，希望你们真的能冲破枷锁，改变危机。来吧宿主，快。”
眼前骤然浮现了一排金色的卡片，飘在半空中散发着灿烂而神秘的光芒，在1024叫魂一样的催促下，杜诗怡来不及思考，迅速一伸手翻出了最中央的那一张。
1024：“我看看——是联络器。”
“这个奖励是一对，宿主你在其中一个上面写你的名字，在另一个上面写你想要随时联络的人，我会把它送到对方手里并且在你们之间建立专向通道，采用特殊频段的电波，文字语音视频通话都可以，保证不会被任何手段监听，但是通道一旦建立就不可换人，宿主你要想好再下决定。”
“不用了，我决定好了。”杜诗怡拿过卡片旁飘浮的笔，一边低头写一边说，“倒是你这奖励能不能换个样式？目标太大了，你让我等会儿怎么跟人解释？”
当着身后工作人员和屏幕前全世界观众的面，忽然手里凭空冒出个对讲机？她想上明天的新闻头条吗？
1024挠头：“你要换成什么样？”
杜诗怡想了想：“就计算机软件吧。正好我随身带了。”
她拍了拍身侧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的电脑。
“好吧好吧，我试一下。”1024屏气凝神，不知道在数亿光年以外的星系发出了什么指令，反正杜诗怡只见眼前金色光芒闪过，那个写着她名字的联络器化作一道流光咻的没入电脑中，像是忽然闪现又瞬间消隐的天外来客。
1024得意的拍拍手：“好了。”
它信心满满的转向另一个联络器。
然后顿时给它整不会了。
“谁？！这是谁？？？”
“数据库显示你们星球没这个人啊！”
杜诗怡无辜的眨眨眼：“你也没说必须要是同一个星球啊。”
“这上面写的，是我在异世的师父。”
1024声音都裂了：“你要联络异世？！”
这是什么操作？！寻常人能想到这一出吗？！该说果然不愧是他们光明信使挑的星元力强者？！这都能行？？？
“不可以吗？”杜诗怡歪头，“你说过你会把它送到对方手里的哦。”
1024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类，整个系统音都有气无力：“系统法则是没说不可以……”
“……但是你别忘了，我找到你都花了三周，你师父所在的星球离这里隔了大半个宇宙，我都没法估计找到他需要多久……如果按最坏的打算，可能会比你的寿命还要长，你真的要等吗？”
“等呀。”杜诗怡轻快道，“承蒙师父多年的教导和照顾，我在异世过得很好，也真的很想他和师兄，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见面了，眼下居然有重新联系上的机会，哪怕只是个可能也好。”
她耸耸肩笑道：“而且落笔无悔，反正也改不了咯。”
1024：“……好叭。”
于是下一秒，另一个联络器也消失在杜诗怡眼前，一并消失的还有那排金光灿烂的卡片。虚空重又变得空旷，而1024就在这空旷里最后向她道别：“那，我走啦。”
“等一下系统法则会向你发送解绑通知，听到那个声音就意味着我们的连接断开，你会瞬间回到你原本身处的时空中去。这个联络器，如果哪天我真的把它送到了你师父手里，那个软件的图标就会亮，以后你再打开它，就可以随时找他说话了。唔，任务你也别担心，作为本系统的第一任绑定对象，你是天选之子绝世奇才，本系统断言你一定可以顺利搞定，这是来自本系统的信任！”
“嗯……时间到了，要说的应该也就这么多啦。”
“宿主，再见。”
这一句消散在空气里，1024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空灵而平板的机械音：“121542号宿主解绑成功，121542号宿主解绑成功……”
像是一场浩瀚而远去的大梦。
而杜诗怡于这似真似幻中抬眸。
眼前是静静绵延开去的夜色，悠悠荡漾在旁的波纹，前方隐约可见亭台与树影，岸边璀璨灯火，水上朦胧星河。
小船正缓缓驶过第二十四座玲珑秀巧的弯月拱桥，而弹幕只看到少女在月色下伸出手去，自白玉桥栏上垂下来的丝线末梢解下一张卡片。
她的眼神似乎落在很遥远的虚空，但动作却温柔而郑重，轻轻抿起唇线，将新拿到的抽奖券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