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在做什么?徒儿?
苏沅醒来竟然还在孟行的炼丹室,这是他意料之外的,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了,他肚子很饿,昏昏沉沉的下了小榻,就腿软跪倒在地。为了避免被人看出端倪,他身上的灵力平时是封存住的,此刻因为没有修为支撑跟个普通的小孩别无二致。
十二岁的孩子可怜巴巴的跪坐在地上,一只手撑在小榻上,给自己喂了一颗辟谷丹,缓了好一会儿。
孟行侧对着他,面前是个两人高的炼丹炉,丹火明明灭灭,没有烈焰的炙烤,只感受到了丝丝寒意。裕怀君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苏沅的苏醒,专心致志的守在丹炉边,双手拢在袖子里,微微低着头,几绺发丝散在脸颊旁,像是睡着了。
“师尊?”苏沅尝试着喊了几声,没有回应。
室内没有其他人,也不知道平时咋咋呼呼的池霄哪去了,苏沅试探性的靠近,小心的又唤了几声。透过凌乱的发丝,他能看到孟行浓密卷翘的睫羽以及清瘦的脸颊,他比平常男子瘦弱些,苍白些,像个随时需要人伺候的贵公子,完全没有修仙宗师的样子。
孟行不爱衣着讲究,没有那些老古板穿的一丝不苟,素衣胡乱的裹在身上,领口微微敞开。这个人还不爱穿鞋,赤着脚到处乱跑,云清峰很冷,连带着身后的大氅也仿若披了个寂寞。
苏沅见他没什么反应正准备悄声离开,却被孟行敞开衣襟中的东西吸引,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黑色的细绳,绳子一路延伸到衣服之中,应该是系着什么东西。
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应该拿出来看看,没有理由的,就是想要看看。孟行虽然修为低,但是一旦碰了极有可能会让这个人惊醒,就在苏沅无限挣扎的时候,他的肩头一重,孟裕怀整个人倒在他的身上。
衣襟滑落,露出里面绳子所系之物的一角,但也就仅仅是一角,苏沅很确定,那就是他要寻的东西,衍天宗的至宝——仙器芫兀。
苏沅扶着倒在他身上的裕怀君,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胸口,仙器芫兀是一个球体,里面一团莹绿色的光芒,藏在金色镂空雕刻之中。他狠狠的深吸了一口气,也没有在意为什么这个名冠整个修仙界的至宝会出现在这个废物身上,伸出手渐渐的靠近。
那只手最终被另一只冰凉的玉手握住,不知什么时候,孟行睁开了眼,满目苍凉的看着他。
“你在做什么?徒儿?”
苏沅心底一颤,心跳漏了几拍,扶着孟行背部的那只手指尖蓄力,只要他快一点,就能悄无声息的扭断孟行的脖子。
他看着孟行,眼眶瞬间通红,语气哽咽,“师尊,您到底怎么了?我看你晕倒在丹炉旁,浑身冰冷,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本来还是哽咽,苏沅冷漠的看着这个人,直至他哽咽着打了个哭嗝,嘤嘤地吵得他头疼。
自身身体的问题与苏沅的物理攻击,孟行痛苦的呻/吟,大喘了一口气,他的身体在颤抖,很痛苦的样子,苏沅这才发现孟行的脖子处、心口以及露出的足腕和手腕,都出现不同程度的黑色细纹,如同蜘蛛网一般的覆盖在孟行雪色的皮肤上,有点瘆人。
“师……师尊,您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只是你师尊要被毒死了?现在毒素麻痹全身使孟行的手臂无力,他只好攀着苏沅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捏了捏,这一捏直接让活了几百年的大魔头头皮一炸,浑身不自在。
孟行的手很凉,也很软,让他呼吸一窒。
“丹炉里的丹药你能拿出来吗?”他连说话都有些吃力了,头倚在孟行的颈侧,炙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边,接连喘了几口气,孟行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苏沅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可是丹炉是用灵力封存,尚有丹火在里面燃烧,一个还未到筑基期的小孩根本不可能打开,看那个小家伙急地快要哭出声来,孟行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你师兄还在主峰后山修炼,你去主峰把他叫回来。”
“可是师尊你……”
“去吧。”
苏沅连滚带爬,急急忙忙的冲出去,峰顶的寒风透过大开的门呼啸进来,孟行平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手却摸上脖子上了的仙器,细细品味方才苏沅的行为。一直以来他都忽视了一个问题,云清峰终年寒冷,所以这里基本上没有弟子愿意上来。
就连池霄小时候也是被冻得不轻,哭着要去主峰给掌门当徒弟,云清峰实在是太冷了,这个苏沅看似是个没什么灵力的废物,可是他像是半点没有感觉一般。
苏沅这个小崽子没有叫来池霄,却惊动了身在主峰的吴学舟以及师淮山,三兄弟齐集一堂,站在吴学舟一旁的师淮山嫌弃的环视一周,用手在鼻尖扇了扇,“这都多少年了,这云清峰可算是越来越破败了。”
吴学舟一巴掌拍在孟行的脑袋上,面色有点凶,“你小徒弟在我主峰哭的跟死了爹一般,我还以为怎么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你自己炼药玩玩就算了,那玩意是能吃的吗?!”
孟行抬起胳膊在苏沅的脑袋上揉了揉,接过这个小孩递过来的茶水,目光却在他手腕处停顿了片刻,不着痕迹的撇开视线,“这不是没事?”
师淮山吊梢着狐狸眼,精明之中裹挟着冷硬,闻言极其刻薄的扯了嘴角,“是没事,可惜了,没看到你把自己毒死。当初师尊在的时候还能管束你一二,如今师尊不在了,这世上谁还能管得了你孟裕怀?”
吴学舟侧眼看他,“你也给我少说点,不让你跟过来你偏要过来,明明……”
“明明什么?”师淮山嗤笑,瞪了孟行一眼。
孟行:“他明明是来看我死没死的,自然是迫不及待过来看看。”孟行歪着头,笑道:“如何?活蹦乱跳的,是不是让师兄失望了。”
师淮山:“啧,你得意什么?今年的宗门大比,按照规定是你带队,我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师淮山放完话,挑衅的乜了他一眼,极其嫌弃的挥着自己的衣袖,“冷死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掌门师兄,我先走了。”
吴学舟摇摇头,又探查了孟行的脉象,确定没事这才交代了几日后宗门大比的事离开。
这个小徒弟还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站着,孟行这才有机会看他,眼睛哭的跟核桃一般,瘦瘦小小的缩在角落中,不敢打扰他们三人之间的对话。
孟行坐在床上,对他招了招手。
“师尊?”
“过来。”
小孩犹疑片刻,这才磨磨蹭蹭赶过去,小心翼翼道:“弟子是不是做错了,您明明要弟子叫师兄过来的,可我去主峰没有看到大师兄,只好……只好……”
孟行一边听着他猫叫一般的认错,拉过苏沅的一边胳膊,将衣袖推至手腕,细小苍白的胳膊上有几处触目惊心的紫红色瘢痕,似乎怕被责怪,苏沅的手臂正在细微的颤抖,下意识地想往回缩。
孟行指着他手臂上的瘢痕,抬眼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苏沅咬着唇,装模作样的挤出几滴眼泪,死也不愿意开口。
孟行眉头微蹙,声音又带上几分质问,手在他的手臂上抚了抚,“再不说不要你了。”
手上的力度温和,孟行完全没有威胁力度的低喃,苏沅配合的嗫嚅了几声,“是冻疮……”
“冻疮……”孟行看着他完好的一双手,唯有衣袖之上长了冻疮,他将人揽了过来,坐在自己的怀中,褪去他的鞋袜,果然脚已经冻得发红发肿,有的地方已经有化脓的趋势。
他的手是平常的温度,可是胳膊和腿都冰的骇人,孟行越看脸上的神情越是严肃,“为什么把全身的灵力聚集在手上?”
苏沅缩着脚,想将它藏起来,可是被孟行强硬的按住,源源不断地灵力从腿上席卷全身,苏沅心道这些正道真的好骗,稍微卖个惨就什么都信了,明明方才他似乎感受到了对方怀疑地目光。
在孟行地层层逼问之下,苏沅哑着嗓子终于道:“弟子……灵力低微,受不住云清峰的温度,前些日子,师兄看到我手上的冻疮,给了我一罐冻伤膏。”
“用完了?”
苏沅赶紧摇头,“冻疮膏很有效,可是这么金贵的东西,我……”
苦了多年的小孩,将这一罐冻疮膏奉为至宝,那玩意大概是门派里的医修随手做出来的,但是又讲究的紧,用一个极小的罐子装上,精致非常。小孩以为很金贵,所以不敢用,只把身上看得到的地方用冻疮膏搽好,装作自己没事一般。
孟行难得的有些心疼,明明是自己名义上的弟子,整个天衍宗有哪个的亲传弟子过的是他这般凄惨,他怀疑苏沅是书中的反派boss,可是除了他脖子上的一点朱砂,还有哪里像是那个魔头,哪个魔头会像这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嘤嘤哭泣?
是他魔怔了,虽然想要在修仙界安然无恙的度过,明哲保身,但是不应该为难一个孩子。
“师尊……?”苏沅惊呼着被孟行抱在怀中,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手上抓着孟行胸口的衣襟,“我们这是去哪?”
孟行答非所问,“很冷吧。”
苏沅点点头又摇摇头,目光却追随者他半隐于衣服中的吊坠,孟行这种半吊子水平的修仙者,他完全可以直接将东西抢了就走,半点不由得他反抗。但是就麻烦在天衍宗的千年底蕴,护宗大阵在前,即便他能够打碎,在这期间只会惊动所有人,天衍宗能在上次的仙魔大战中完好的保护传承,也跟他深厚的底蕴脱不开。
且不说掌门吴学舟和师淮山这元婴期的修为,早年天衍宗还出了一个接近渡劫期的仙人在宗门坐镇,他能在一群元婴中逃脱求生,但是渡劫期的,他没有把握。
所以如何拿到这个仙器,绝对不能在宗门之中,只能将这个人骗出去,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那就不是天衍宗能够插手的了。
还在想着脸上传来钝痛,等苏沅回过神来,就看到孟行捏着他的脸,往外拧了拧,表情虽淡,但他似乎看到了里面的一丝笑意,孟行道:“下来了,抓的这么紧。”
苏沅这才发现自己死死的揪着孟行的衣襟,他本来就不好好穿衣服,衣襟被苏沅一扯,露出了圆润的肩头,就这么看着发愣的小弟子,调侃道:“力气够大,都会扒为师的衣服了。”
这一声调侃,苏沅不仅仅是表现出来的面红耳赤,他又回忆起孟行那双充满水意的眸子以及宽大的衣服下,那劲瘦但略显苍白的身子。
孟行将这个发愣的小子放进云清峰后山的温泉之中,吩咐他好好泡着,往外走了几步,从戒指中掏出一块晶石,蹲下摁在泥土之中,霎时以温泉为中心圈出一层白茫茫的光晕,光芒延伸,将整个温泉罩住。
孟行站在温泉之外吩咐道:“你先泡着,一会让你师兄过来陪你,为师有些事。”
作为一个乖巧的弟子,苏沅趴在岸边,仰头看着这个青衣仙人,点点头,“师尊慢走。”
这边孟行刚走,苏沅看着岸边结界的阵眼,拔出来在手中掂了掂,心道他这个师尊可真的是个修仙界的混子,连一个普通的结界都要依靠器物,正吐槽着山中传来他那个傻子大师兄的吼声,听声音已经临近,苏沅又将阵眼拍进泥土中,一瞬间结界再开,魔尊大人没把握好力度,输入的修为有些多,池霄刚冲进来就“哐”的一声被结界砸的飞了出去。
声音还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