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溯源
西境，平封城。
“阿熙哥哥！”
一进大营，萧瑕还未等看清军营到底是什么样子，便迫不及待地叫嚷。
在深入大漠之前，众人首先到西境军大营中了解情况，顺便把萧瑕送去。
周熙不久前才得了信，早早迎在门口，看到活蹦乱跳的萧瑕，二话不说先躬身行礼，他身后的副将一并照做：“参见顺王殿下。”
“你跟我客气什么！阿熙哥哥，这就是军营？阿熙哥哥你没受伤吧？阿熙哥哥你们在哪打仗啊……”
周熙一板一眼地全数回答了，这才向云霁几人道：“几位贵客前来，熙有失远迎。”
几人中只有寒情是场面话的高手，来回推拉几句，大致说明他们的来意与顾遇的情况，周熙便点头让他们自便。
据顾遇所说，他现在算得上是白妖族首领，手下有一批白妖族人及附属族群可供驱策。一到西境，他便先去召集手下，准备兑现与萧玘的诺言。
值得一提的是，本来云霁想将鬼门盘连同卷轴一起交与宿萤。但宿萤只拿走了卷轴，仍让云霁带着鬼门盘。并且叮嘱寒情，寸步不离守在云霁身边。
云霁虽然很想反驳，但消融掉许多魔气的她实力的确与他们尚有差距，只好被迫接受这个安排。
在他们来之前，西境军方打了一场胜仗，将士兴奋，趁着当夜西凉兵马静默无声，在就寝前欢唱宴饮。
众人奔忙一通，便也不着急深入探查。西境多美酒，周熙赠给几人不少。
宿萤鲜少饮酒，又在听闻顾遇所言后起了心思，把喻澄提去单独指点，于是那些酒都归了云霁与寒情。
两人找了个不高不矮的沙丘，刚好能够看到灯火辉煌的大营与昏惑苍茫的大漠。他们所在的沙丘将两个世界分隔，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总有一天沙丘两侧终将融合，欢乐的人变少，大漠成为黄沙枯骨裹尸地。
云霁与寒情肩膀相抵，手边一个酒坛，谁想喝便灌一口去。
星子闪烁棋布，云霁第一次发现，凡界的夜空竟看不到属于天界的丝毫痕迹。
“这里能感受到魔气，你居然没有换人格。”静默半晌，云霁突然道。
寒情正缠了一缕云霁的头发玩，闻言一笑：“对哦，难不成我变得平和了？还是说，你想让我把他换出来？”
“我说过了，那也是你，另一种面貌而已。”云霁转身戳他胸口，指尖被他轻轻握住。
“好，随你。你还没告诉我，你那些金色的线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云霁微微蹙眉，将手从寒情掌心抽出，一条金线从她指尖延伸，连接到寒情手心。
“你没见过这个？”
寒情思索：“好似……”
“我能通过这个看到一些东西。也许是你过去的事，也许是和你有关的。”云霁道，“我回想了很多，又问过宿萤，是不是有种东西叫因果线？”
寒情点头：“文昌阁的命簿，便是通过连接凡界的因果线拟成。我倒是没见过那东西长什么样子……一般来讲，因果线只限于凡人，而且应是看不到的吧？”
“可我梦中在你身上见过这种金色的线。”云霁有些担忧。
“梦中我身上？”
“我梦中曾见过你，和一个白发仙者商量什么历劫之类的事，还提到过桃夭仙君。那时我看到你们身上，包括桃夭和雨阳身上，都缠满了金线。”云霁的手动了动，那条线也随之晃动。
“怀虚？”寒情意外。
“原来那就是怀虚神君。”云霁了然。
寒情突然皱眉，翻过云霁的手，看到她手心一小团金线漂浮，声音有些严肃：“在天道卫面前不要用。还有对我，我们几个帝君，也不要尝试窥探。”
“不会和天……”
寒情摇头：“我不确定。但你身份敏感，若招惹上天道，我很难阻止。”
云霁有些迷惑，魔气和垢念有关，这金线又与天道扯上关系。
在她有记忆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了，你对你父母，有印象吗？”
正在云霁思忖时，寒情突然问。
云霁疑惑看他：“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寒情笑了笑，“只是觉得，你的父母应该也不是常人。”
云霁觉得他还有什么没说，继续面带疑惑地瞧他。
寒情重重叹了口气，低头凑到她耳边：“我是在想，你父母要是太强，我的压力有些大呢。”
云霁耳尖一热，对上寒情满是笑意的眼睛，搂上他脖颈，略带酒气、浅尝辄止地亲吻。
“咳咳！咳！”
然而吻上没多久，沙丘下突然传来几声过于刻意的干咳，从中不难听出如坐针毡之感。
云霁扭头一看，沙丘之下，萧瑕整个人像熟透的虾子，手也似虾腿活跃但拘谨地动个不停，眼睛盯着一片沙子似乎里面能挖出夜明珠。
“云霁！阿——阿熙哥哥有事找你！”
萧瑕这句话喷得像是在吐沙子，二话不说喷完就跑。
“个子不高跑的倒快……”云霁嘀咕一句。回头一看寒情，满脸都是被打扰的不爽。
看来更加嫌弃萧瑕了呢。
……
“您看，此人就是我们上次俘虏来的西凉兵士，从回来后便精神有异、行动古怪，请神医察看，可是中毒所致。”周熙示意云霁看笼子中的人。
方才周熙听萧瑕说起云霁在裕安城中所为，又了解了一些裕安失魂者的症状，便将云霁请到帐中。
上次战役西境军胜利，偶然俘虏了一名西凉兵士。由于此人过于古怪，只好将他锁进笼子，单独给他支一间帐子。
云霁刚靠近他，便察觉了淡淡的恶念，心道果然。
寒情拍了拍手，登时整个笼子变成一个大冰块，只给那俘虏留了个气孔，拽了只手出来。
周熙顿在原地。
萧瑕没什么反应，周熙有些讶异，当他见怪不怪，殊不知这小崽子现在脑子里全然还是方才看到的沙丘上的景致，完全不理会眼前发生了什么。
云霁摸了摸脉象，透过冰块在兵士身上找了找——事实上并不需要找，朱毒的纹路竟直接印在了他的脸上，狰狞蔓延一大片。
云霁从兵士手上扎了一点血，起身略显凝重地道，“还是那种毒，略有些改良。”
“竟然用毒……”周熙脸上掠过一丝不齿，“神医可有应对之法？”
寒情见云霁似有成算，想来是发现了什么：“发现什么了？”
“我有个猜测。”云霁看向寒情，“他们体内的恶念定然由源头操控。如果人数足够多，兴许能够找出方向。”
“溯源而上？”寒情点头，“可以一试。”
云霁：“至于解毒，想来八九不离十。”
寒情：“直接让三哥将太苍玉送来就是。”
周熙在旁，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头一回感觉到自己这个年少成名的文武全才很多余。
问过周熙，他们如今对西凉军的方位与路线都已大致确定。且他们得到间人情报，明日西凉军便会有一次大规模行动，目标直指西境关隘平封城。
西境军早已整顿有序，南安王府的援军明日也将赶到西境。众人商议好，彼时云霁和寒情一起，顺着西凉军寻找恶念源头。
天地间有不成文的规矩，仙神及被仙界承认的妖族不可随意插手凡界人族事关重大的更迭之事，否则会遭天谴。
于是与西凉的战争，周熙依旧只能依靠西境军与南境军的军力抗敌。顾遇答应萧玘帮忙的前提，便是“出现非人力的异状”。
此后云霁又问过寒情是否知道萧瑕被抓的原因，寒情明确回答他不清楚。但却让宿萤留在平封城专门保护萧瑕。
喻澄依旧跟随宿萤。教导他几次后，宿萤同样发现喻澄的体质实在太适合练她的功法。于是时常“不经意间”提点几句，短短几日，喻澄的修为便大有起色，展露先天剑骨该有的天赋。
一切尽待明日。
……
城楼上的战鼓震响天雷，旌旗飞跃黄沙，齐呼声驱策驹马，阵列如星，数万人马披甲执坚，一脚踏进古往今来的埋骨之地。
云霁与寒情用妖力仙力化出两匹战马，混杂在西境兵士列阵边缘。
黑点自遥远沙暴之下钻出，逐渐变作一个个异族战甲的兵士，飞箭穿空，两支队伍很快开始相互融合。
云霁话不多说，妖力战马随声而散。寒情自有这种默契，与她同时隐没于人群中。以极快的速度掠过黄沙，顺西凉军的来时路而去。
数万人的微弱恶念足以聚成一股令人恶寒的洪流。云霁逆流而上，越发深入大漠，却发现并未看见西凉城池，而是迎面而来一股黑云压城般的沙暴。
这种沙暴绝不寻常，其中恶念顿时引得寒情换了人格。
而寒猫猫人格出来的后果，便是他一把抓住正要破入沙暴的云霁的手腕：“别去！”
沙暴席卷，任何声音都变得默默无声，云霁妖力护在身前，避免一句一嘴沙，大声道：“怎么了！”
她看寒情，就见他正死死盯着沙暴中央，眼神像极了山林中察觉到天敌的狼豹：“里面很危险！”
“恶念源头就在里面！闯进去就是！”
“不行！”
寒情猛地将云霁拽回身前，语气很是蛮横：“不许去！”
云霁叫他这突然发疯愁的不行。
她一手叫他拽着，一手将掌心抵在他胸口。如今她再碰他，已经不似之前那样被恶念刺激到浑身难受了。她一面用体内魔气消融他那些满溢的恶念，一面顶着狂风扯着嗓子劝道：“都走到这里了，只差一步就能解决掉恶念了！”
“有危险，差半步你也不能去！”
“若我不去，你自己也无法消融恶念！”
寒情油盐不进：“那我把那些恶念都吸走！”
“吸走！”云霁瞪大眼，“你开什么玩笑！”
“你尽管当我是个笑话，不要靠近那里！大不了你我一起做魔尊！”
实在说不通，云霁心一横，手挣脱出来，双手捧住寒情的脸，靠近他问：“究竟有什么危险？你之前从来没有这样。”
寒情不假思索：“我有不好的感觉。你可能会死在那里！”
“只是感觉而已，我们有两个人，而且宿萤不是把联络离愔的法器给我了吗！若是遇到危险，便叫离愔上神来！”
寒情执拗摇头：“你太弱了。”
云霁：“……”
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云霁语气凶狠：“若你非要如此，那就聊聊你那离奇的身份！你瞒了我多少事！”
寒情回嘴：“聊就聊！我……”
他话语一滞，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藏鸦的事，若是在这里说出来，危险程度并不亚于闯进这沙暴之内。
见他犹豫，云霁趁势道：“寒情，消融恶念不论多危险我都不得不去，我会小心！”
“不……”
“若我们能出来，我就告诉你我的事！”
风沙吹得发丝凌乱，云霁抵过狂风，背后是黄沙滔天，黑气翻卷。
“寒情！我绝不屈从于所谓命数！”
“恶念缠身，魔气狂乱，那不是我，也不是你！”
“就是死了，也比被操纵成魔尊好！”
心中长久存在的同归于尽的反抗被激起，寒情重重握拳。
“我相信你不会死。”
“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