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深夜, 淮市第三君医院依旧灯火通明，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走廊，无形中让人焦躁。
骨科, ct室外。
薛成泽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韩飞扬, 拿起手机走到窗边, 压低声音：“医生初步判断说涵涵的肋骨有三根轻微断裂，现在还在ct室, 需要检查一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
加拿大这边, 蒋冉把电话开了免提, 急得满屋子转。
于博涛拉着女伴坐下，拍拍她的肩膀, 问道：“涵涵是怎么伤到的？”
薛成泽：“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呢，”蒋冉着急道，“我还以为是捻四的时候失误掉下来了，我就说他们俩的捻转一直都很稳的……”
“你们也知道，捻四女伴需要把手举起来才能拿到最高定级, 否则还不如做一个高质量的捻三, ”薛成泽叹了口气, “涵涵为了奥运赛季上捻四一直在减体重，身体和精神上的压力都大，在下楼梯的时候恍惚了一下，就滚下来了。”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大奖赛了，涵涵她……”蒋冉张了张嘴，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
电话那头传来护士的声音：“聂涵涵？聂涵涵的家属在吗？”
“哎, 在呢，”薛成泽连忙回答，“先不跟你们俩说了, 我去看看涵涵，有什么结果我再告诉你们。”
顿了顿，薛成泽又道：“对了，这时间事先不要跟陆酉和谢云君这两个孩子说，本赛季的人员安排……还是先等涵涵的检查结果出来。”
蒋冉点了点头：“我知道。”
……
陆酉咬着一颗草莓，托腮思考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带漏了。
“给妈妈还有小姨带的化妆品、还有枫糖浆、鱼油、蜂胶这些特产都买了，”陆酉把谢云君提前写好的清单一样样数过去，“好像都齐了。”
小姑娘的箱子里被塞得满满的，都是要给家里人带回去的东西，自己的衣服都快放不下了。
谢云君把陆酉的训练服折好放进了自己箱子里，陆酉抱着一碗草莓蹲在他身边，顺手拈起一个送到少年嘴边。
“给你留了一个最大的。”陆酉把草莓喂到谢云君嘴里。
谢云君低头咬了一口，唇瓣无意间碰到陆酉的手指，他停顿了一下，转头去找纸巾给少女擦手。
陆酉抱着膝盖看着他：“甜吗？”
谢云君把陆酉手指上的草莓汁都擦干净，然后“嗯”了一声。
陆酉立刻哼哼唧唧地笑，从地上爬起来后，她走到桌边拿起一个三角形的冰鞋包：“我俩以后可能要多拿一块金牌才能攒够首付了。”
北极熊俱乐部旁边就有一家卖冰具的店，陆酉和谢云君昨天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掏了钱，帮阿图罗选了一双risport的冰鞋，配了最新款的7150彩刀。
risport的鞋子比起edea，更适合阿图罗这种脚宽的人，虽说要重一些，但对于阿图罗这种力量型小钢炮来说影响就能忽略不计了。
前几天阿图罗腼腆地告诉大家，一周后是他的生日，他和爸爸妈妈想要邀请陆酉他们去家里吃饭。
这双冰鞋就是陆酉和谢云君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
本来大家都约好了一起为阿图罗庆生，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体局那边突然提前了中国队的回国时间，陆酉他们今晚就得出发去机场了。
要是把冰鞋直接拿给阿图罗，这孩子肯定不会接受，所以他们选择了在走之前用快递的方式寄到他家。
“希望阿图罗可以通过在花滑上的天赋顺利留在加拿大吧。”陆酉说。
谢云君走到她的身边：“加拿大青年组男单正是缺人的时候，以阿图罗的天赋，一定可以的。”
快递寄出的同时，陆酉和谢云君也坐上了飞往首都的飞机，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陆酉总感觉蒋冉和于博涛的气氛有些凝重。
从首都转机到淮市时已经凌晨，已经适应了加拿大时差的陆酉此时精神抖擞，看到陆听讼，她像个小鸟一样扑进小叔怀里，兴奋地开始分享在加拿大那些好玩的事情。
陆听讼看着明明好几次打电话来都累得眼泪汪汪，现在却没头没脑只记得开心事儿的侄女，沉重的心情也稍微缓解了点。
上车之后，陆听讼好几次欲言又止，谢云君问：“小叔，是有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谢云君叫陆听讼时，前面已经不加“陆”这个姓了。
“嗳？没什么，”陆听讼揉了把脸，生硬地回避话题，“你们俩回去好好倒两天时差，在枫叶国呆了两个月，回来肯定不习惯。”
“马上要进新赛季了，这两天我和姜教练都不在省队，到时候让秦教练先带你们练一段时间啊。”
陆酉抱着水瓶喝水，眨眨眼睛：“你俩干啥去？”
陆听讼：“这不是要进赛季了，去体育局开会。”
“哦哦，辛苦陆教练，”陆酉给自家小叔锤锤腰，“外训的时候尤金教练说啦，新赛季我和谢云君在青年组的优势很大，说不定能打穿青年组比赛呢！”
“臭崽子，又飘了是不是？”陆听讼笑着道， “比赛场上可没有什么一定，今年霓虹国的那边可是杀出来一对很有潜力的黑马。”
陆酉吐了吐舌头：“所以我说了说不定嘛，不过我们会努力，不会让外训的钱白花的！”
陆听讼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他看着往出口跑的两个孩子，谢云君推着箱子，陆酉啪嗒啪嗒跑过去往箱子上一坐，非耍赖让少年推着他走，笑起来像是一只没有任何烦恼的小猫。
他们本来应该慢慢长大的。
陆听讼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是姜洋发过来的消息。
【结果出来了。】
【聂涵涵要做关节置换手术，没法参加今年的比赛了，但上头下的任务，一金一铜没有变。】
【时间不多了，咱们尽快准备升组的材料上交冰协吧。】
陆听讼看完这几条消息，手不自觉地往兜里摸，什么都没摸到才想起来自己早就戒了。
他从包里拿出一盒饼干，拆开，叼了一根在嘴里才觉得稍微安心一点。
【知道了。】
陆听讼打字回复。
汽车停进小院子里的时候，一楼的客厅还亮着灯。
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梁婕披着一件外套走出来，抱住陆酉和谢云君看来看去，心疼地念叨着“怎么瘦了这么多”。
在这种温情时刻，陆酉的肚子非常不合时宜地“咕叽”一声响，把梁婕和陆世安逗得笑个不停。
陆世安笑着摸摸女儿的脑袋，走进厨房给两人煮面，陆听讼揪了揪头发，走过去帮自家哥哥择青菜，顺便也蹭了一大碗鸡蛋挂面。
自从改练转速后，陆酉现在吃东西都很节制，她吃了个三分饱，差不多抵消饥饿的感觉后就放下了筷子。
外训后她才知道，这种吃饭的方法对于艾丽卡她们来说都是日常，由此可见以前姜洋和陆听讼对她有多纵容。
陆听讼皱了皱眉，给谢云君和陆酉一人添了一大碗面：“多吃点，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聂涵涵出事之后，陆听讼对节食减肥这件事是真的有点后怕，技术难度什么的此刻在他心里已经往后排了，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陆酉咽了下口水，最后还是没抵挡住“爸爸牌爱心挂面”的诱惑，重新埋进碗里呼噜呼噜地吃面。
陆酉：小女发誓，明天训练的时候一定会把今晚摄入的热量运动掉。
首都时间凌晨两点半。
陆听讼晚上借住在了哥嫂家里，陆酉趴在窗边，等一楼客房的灯光熄灭后，她抱着自己的枕头悄悄爬下床，轻轻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
门很快打开一条缝隙。
对上谢云君疑惑的目光，陆酉先挤进去，轻车熟路地跳上谢云君的床，用少年的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在床上滚了两圈。
谢云君把门关好，打开小夜灯，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声音融入夜色的温柔之中：“怎么了？”
“倒时差，睡不着，”陆酉闻着被子上熟悉的味道，打开pad，“过来找你玩一会儿，我们一起看个电影吧。”
陆酉选的电影正好是他们这次的短节目《美女与野兽》，迪士尼的公主系列陆酉从小看到大，依旧百看不厌，连带着谢云君都对这些情节倒背如流。
看到被惩罚变为野兽模样的文森特举起一个巨大的雪球砸贝尔时，陆酉“啧啧”两声：“雪仗是打赢了，但你老婆也没了。”
而情节推动到古堡舞会，他们本赛季要滑的《beauty and the beast》响起，陆酉反而开始打瞌睡，在她下意识往谢云君床上躺的时候，谢云君眼疾手快地把他扶住。
“知道了知道了，”陆酉摆摆手，自觉地抱着自己的枕头往门边走，“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睡一张床了。”
陆酉和谢云君倒了几天时差，终于把枫叶国作息调整回了种花国作息，训练的教练一下子从尤金换成秦思宇时，陆酉一下子都有点不适应。
秦思宇看着他们高远飘三项齐全的飞利浦三周跳，咂咂嘴：“陆酉的转速提升了很多啊，关键是转速调整了他们还能跳这么整齐，几百万的外训果然名不虚传，再去几次是不是能练出3a啊。”
抛跳女教练道：“3a没有，3ath眼看着倒是快有了，有了这个抛跳，两个孩子确实有争奥运领奖台的机会……怪不得要让他们去顶聂涵涵和韩飞扬的位置。”
提起聂涵涵，气氛顿时沉默了下来，秦思宇问：“已经确定了吗？不是说重新给韩飞扬配一个女伴吗？”
“还有一个月大奖赛就要开始了，重组太不现实了，”女教练说，“韩飞扬也不愿意，他说了，自己不接受除了聂涵涵以外的其他女伴，如果聂涵涵未来再也滑不了，他会陪着一起退役。”
“冬奥赛季，咱们项目的关注度提高，有一部分不了解双人滑项目的网友，已经被带节奏说韩飞扬只顾自己，完全不考虑国家荣誉了。”
纵观中国队如今双人项目上的选手，不管是双人滑还是冰舞，每一对都是从小牵手滑到大的，他们之间的羁绊和情谊，只有自己最清楚。
“双人牵手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更不是观众能左右的。”秦思宇说。
他看着冰场上的几对身影，陆酉和谢云君，司南和徐震，关笑璇与张柏，他们都是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走到的现在。
要滑就一起滑，要不滑就真的不滑了，对于他们来说，这句话不是玩笑。
陆听讼和姜洋在首都开了几天会，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带上陆酉和谢云君去了江林省体育总局。
此时的二人已经知道聂涵涵受伤的事情，也大概明白，他们可能要踩在休赛季的尾巴紧急升组了。
而他们原本能纵横青年组的裁判缘和节目内容分，放在成年组就是个弟弟。
短短一年，p分想要赶上沉淀了好几年的成年组选手，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用难度把分数堆上去，让p分跟着t分走，去争取那一丝站上领奖台的机会。
夏末秋初，在领导们殷切期望下，陆酉和谢云君在升组申请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秋风卷着落叶的气息，拂起桌上那一叠升组材料，写满了青年组荣誉的那一张纸被轻轻翻过，下一页，属于奥运赛季和成年组的未知篇章，即将开始被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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