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狱中生情
锦衣卫大门口，一顶明黄色绸缎小轿落地，小千子拉开轿帘，朱允文从轿中走了出来。只见他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赤红绸缎四团龙袍，腰缠玉带脚踏皁靴，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气宇轩昂的儒雅与高贵，只是站着不动足已让人敬畏。
一看抵达锦衣卫，朱允文便大步流星地往前急走，小千子和几名随从也跟在他身后匆匆行走。
两名门口当差的衙役看见皇太孙莅临，急忙跪在地上恭敬请安。
朱允文挥手示意他们起身，言语冷冽地说道，“带我进昭狱！”
还未等那二人反应过来，他已经迈入锦衣卫大门。两名衙役吓得跟在他身后，连声哀求，“殿下身份尊贵！这昭狱污秽，殿下进不得进不得啊！”
“放肆！胆敢阻碍皇太孙！你们想抗旨吗？”小千子厉声斥责。
“奴才不敢！”两名衙役吓得低下头哆嗦回应。
“我再说一遍！带我进昭狱！把周副指挥使给我一并唤来。”朱允文深邃黑亮的眸子里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吓得衙役们不敢反抗，只能带着他走向昭狱。
伴随着一股腥臭异味传来，朱允文已经来到了昭狱。他的眉头一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名衙役赶紧奉上准备好的面罩。
朱允文努力克制住胸口的恶心，打量着这个如地狱一般的地方。他并没有接过面罩，心里首先想到的却是香玺被关在这样的地方将如何度过。胸口像是被一阵重拳击打，让他难以呼吸。
他压住心中的愤怒低声问道，“蓝香玺关在哪？”
话音刚落，那名负责接手蓝香玺案件的周副使已经赶到。他一见到朱允文便急忙下跪请安，“下官周林接驾来迟，还望皇太孙殿下恕罪！”
“免礼！蓝香玺一案可是你在负责？她人现在关在哪里？”朱允文语气森冷如冰。
宫里素闻贤妃是皇上最看重的妃子，平日里与皇太孙也关系甚好。周林一看朱允文亲自到访，便以为他是为了贤妃来惩治嫌犯的。于是便卑躬屈膝地笑着说，“殿下无需为此等刁妇费心，我们已经对她严刑拷打。皇上昨天也下令，下个月就将其发配南缰！但…能不能活到发配那天就要看她造化了！”
朱允文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愤怒，他走到周林面前，双手紧握周林的衣领，额头上青筋暴出如绳索，紧咬牙关的下颔轻微颤抖，只听他一字一句地说，“谁让你动刑？她若死了，你便陪葬！”
周林本想邀功取宠，没想到却适得其反。朱允文双眼里透出的寒意让他不敢直视。他知道事态不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说，“殿下，下官只是按平常审问嫌犯一般例行公事！并无破格！望太子饶恕！”
“你给我记住！在我这里，她并非平常！若是她掉了一根汗毛，就换你身首异处。”朱允文的眼神凛烈锐利，声音里蕴含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让在场所有人都颤栗不安。
“下官知道！下官再不敢了！请殿下饶恕！”周林吓得冷汗涔涔，声音颤抖。
“还不快带我去看人关在哪里？”朱允文一声喝令，吓得周林赶紧前行带路。
很快，一行人来到一间幽暗肮脏的牢房前，周林急忙吩咐值守的狱卒打开牢门。钥匙开启铁链的声音异常刺耳，徘徊在阴冷潮湿的牢房之中让人浑身不适。
牢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香玺的样子让人不忍直视。她躺在地上，似乎已经昏迷过去。几日不见，她已消瘦到脱相，头发凌乱不堪，脸上四处淤青，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气，嘴角还挂着丝丝血迹。她身上的粉色轻纱长裙已被鲜血殷染成斑驳的红色，双手双脚被沉重的脚链手铐磨出一条条深深的血印子。
看着被折磨得惨不忍睹的香玺，朱允文脚下的青砖突生裂纹，身躯狠狠一震，心倏地揪紧，无法言喻的锐痛感在心底来回游离。之前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一瞬间变得可怕狰狞。只见他紧握双拳，双目里充满冰冷的杀气，吓得周林心虚畏惧地退后了几步。
“你们竟敢…本王今天就砍了你！”说着朱允文抽出小千子腰上佩戴的宝剑，朝着周林便想挥剑砍去。
就在剑落下的一瞬间，小千子急忙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殿下息怒！这些狱卒只是按常规办事。殿下不可冲动！以免生出事端，愈发影响蓝姑娘的案子！”
周林和几位狱卒也吓得跪在地上磕头赔罪，“殿下饶命！属下不知此女对殿下如此重要！属下以后一定细心看顾！还望殿下饶恕我等愚昧之罪！”
见朱允文放下手中宝剑，小千子急忙对周林说，“还不快去拿金创药来给蓝姑娘敷上！还有快解开她的脚链手铐！”
当香玺的脚链手铐被解开后，朱允文急忙抱着昏迷的香玺想走出昭狱。
周林跟在朱允文后面着急地说，“殿下，使不得！使不得！没有皇帝旨意，任何人不可随意带走囚犯！你今天就算杀了我，我也不能让你这样做啊！”
“殿下，我知道你心疼蓝姑娘，但你这样带她一走了之，她便真的再无机会洗清罪名了。倘若皇上知道，恐怕还会落得个死刑的下场！”小千子急忙随声附和，劝慰着失去理智的朱允文。
小千子的话让暴走的朱允文冷静了下来。她看着怀里昏迷的香玺，眼眶湿热，一双细长的黑眸里尽是心疼与惊慌。
“好！我不带她走！但你给我腾一间干净的房间给她。准备薄毯与药膏！”朱允文逼视着周林，眼神极为狠厉。
周林见朱允文回心转意赶忙俯首遵命，然后便火急火燎地着手安排起来。
“小千子。你去唤两个丫鬟过来，记得带上干净的衣服！还有带一些滋补的汤药过来！要快！”朱允文急声催促。
半晌，周林和小千子准备完朱允文所安排的东西便匆忙退下了。
此时的香玺已被丫鬟换上一身暖和素净的棉布裙子，手脚上的伤痕也被朱允文悉心地涂抹上药膏。但因为长期饥饿以及被严刑拷打，她的体力没有恢复，依然处于昏迷状态。
朱允文抱着香玺，用手撑住她的后脑勺，轻轻地把一勺勺汤药喂进她的口中。香玺在他怀里躺了好长时间，终于慢慢恢复力气，逐渐有了意识。
当香玺睁开眼睛看见朱允文时，她满是讶异与不解，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她真实感受到朱允文怀里的温度，他的胸膛很温暖，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隔着衣衫与肌肤，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就在她的耳畔轻声鼓动。
她气若悬丝地努力挤出一句话，“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朱允文看见香玺醒了过来，一直紧绷的情绪顷刻松懈，深邃的黑眸里晶莹透亮。泪水，滑落他的眼眶，顺着他俊挺的鼻梁流了下来。
香玺忍着疼痛伸出手替他擦拭眼泪，她的手轻抚在他的眉毛 、眼睛、鼻梁上。这一瞬间似被定格一般。她再也忘不掉，在那短短一眼之间所瞧见的，朱允文那狼狈憔悴的模样以及他眼中的盈盈水光。
朱允文的温柔与关切，让香玺心里的高墙快要坍塌。她迫使自己恢复理智，艰难地从朱允文怀里坐了起来。伤口被起身时候的动作拉扯，让她不由地发出一声细微的痛苦呻吟。
“小心！我刚给你上了药，过几天就会好转。”朱允文心疼地扶住她的手臂。
“殿下，你来这里做什么？”香玺镇定心绪，轻声询问。
“我得知你入狱，不放心便过来看看！”朱允文扶着香玺靠在墙头，在她的身上盖上一张薄毯。
“谢谢殿下！你看到了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香玺觉得自己狼狈不堪，低着头不想看朱允文。
“香玺，无论如何，我一定救你出去。我会帮你！”朱允文语气坚定地说。
“你走吧！不要为我费心！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受牵连！”香玺看向朱允文，眼神里充满感激与担忧。
“我不会再听你的，我不可能不管你。”朱允文突然轻轻抱住香玺，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香玺，别再逞强！让我帮你！我是皇太孙！我可以！”
这次，香玺没有抵抗，而是靠在他的肩膀问他，“你不怕因此受牵连吗？也许你会惹怒皇上，也许你会失去皇太孙之位！这些你都不在乎吗？”
又是这个熟悉的问题，她记得之前自己也问过徐英旭类似的问题…她明白在现实面前，没有什么奋不顾身，当涉及自身利益安危时，人人只会选择自保。
“就算失去皇太孙之位，就算…就算失去生命，我也要保你平安。”朱允文言语挚诚，没有一丝伪装。
朱允文的回应让香玺的大脑瞬间空白，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朱允文，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怯懦与虚假。这让她心中对他产生了一种感激敬佩之情，同时还掺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曾经，香玺一直以为骁勇善战的徐英旭是她的依靠，可当她遇见危险时，他却在权衡利弊之后放开了她。反而素来温和儒雅的朱允文，却甘愿舍弃一切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
香玺心中的高墙轰然倒塌。她靠在朱允文的肩膀，眼泪忍不住的流了出来。朱允文捧着她的脸，温柔地看着她，用袖口轻轻为她擦拭眼泪。他不知道香玺是为自己感动而哭，还以为她是因为身处囚笼而痛苦。
“香玺，我一定为你找出真凶！你流的眼泪我会让他加倍赔偿！”朱允文的语气里透露着不甘与愤怒。
“可是你要怎么找？这几乎没有线索。”香玺苦笑着，有些无可奈何。
“你在宫中可曾得罪过何人？”朱允文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
香玺沉思片刻，有些犹豫地说，“只有潘淑红！但她人在浣衣局，不可能有机会害我！”
“你的香水经手过何人？”朱允文眉头紧皱，低声询问。
“平时我的贡品都是送入尚服局交给郑尚服的。要说经手，整个尚服局都有可能。” 香玺在心中思索，脸色平静。
“那你平时是否接触过五色梅？”朱允文继续追问。
“五色梅？不可能！这种花因为气味腥臭，很少有人会种植！除非在一些偏僻的地方，自己生长出来的！”香玺连连摇头。
“香玺，距离你发配，还有一个月！你放心，在这之前，我一定会找出罪魁祸首！”朱允文的样子胸有成竹，他就是想让她知道，他能做到。
“谢谢你！”朱允文的承诺让香玺感到一阵安心。
“以后…你我之间可以别再言谢吗？”对于香玺的客气，朱允文还是不太习惯。
“嗯…你该回去了！这里真的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香玺看着他温柔的眼神，一时之间心跳突然乱了谱，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会再来看你的！还有，你放心，没有人再敢对你用刑。你的饮食所需我会特别安排。你再忍耐一久！我很快就会查明真相，还你清白！”朱允文握着香玺的手满眼真诚。
香玺看着朱允文转身离去，心中忽然一沉，空落落的，难言的不舍与惆怅在心里蔓延开来。
朱允文走出香玺的牢房，便看见一直在昭狱门口等候他的周林和小千子。周林见到朱允文走出来，急忙再次恭敬地请安。
“周林，蓝香玺是被人诬陷的。本王必定查出真相！在她出狱前，务必悉心照看！不得再有差池！”朱允文厉声嘱咐。
“属下遵命！属下已经吩咐下去了，没人敢再对蓝姑娘用刑了！太子请放心！”周林小心翼翼地回复。
“还有，今日之事不许外传，要是我在宫里听到任何谣言，本王定不轻饶！”
语落，朱允文快速走出锦衣卫。时间争分夺秒，他要尽快查明真相，让香玺能够沉冤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