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九】彻底失望
这时,一直躲在屏风后听着动静的付沉,着急的站了出来,连忙唤道:“阿远!”
宁南忧一时克制不住,剑锋更往前递了几分。
付沉疾步走到他身边,抓住了他持着剑柄的手,冲着他摇摇头,轻声说道:“现在不是时候,你先冷静下来。”
宁南忧张张口,望着他,却说不出任何话来。他赤红着一双目,剜看着被绑在红柱上的男子,努力控制着快要崩溃的情绪,不过一会儿便大喘了几口气,软着脚步退后了几步,手腕颤抖着失了力气,霜月剑便从他的手掌中猛地一下滑落,坠到了地上去。
他踉踉跄跄的转身朝门口奔去,撞开了房门,失魂落魄的走到廊下,摔了下去。
付沉见状,着急忙慌的跑过去,拉住屋门关上,将廖云城留在了厢房中。
刀锋转移,那男子悬着的一口气才缓缓的吐了出来,方才那种临近死亡的感受令他整颗心揪成了一团,几乎令他窒息。
廖云城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公狼狈不堪的走出去,心里的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立刻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的瞪着他道:“若不是看着你还有点用处,我真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那男子始终没明白,为何这个从始至终波澜不惊、面不改色的睿王殿下,方才会这般分寸尽失、不受控制的发怒?
廖云城冷笑一声道:“看来你到现在还没明白为何我家主公要问你当年的这桩旧闻?”
“那我便让你明白一些。你父兄当年欺辱的正是我家主公的母亲。”
那男子吃惊的瞪大了双眼,喉中哼了半天,哑着声音蹦出几个字来:“这、这怎么可能?”
廖云城怒道:“如何不可能!”
他忽地放开这男子的一惊,退后两步,对身侧守着的精督卫说道:“你们两个,去取刑具来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他没力气喊叫为止!让他也感受一下当年主公所受的绝望!”
他一腔愤怒不知如何发泄,只能如此报复。
这两名于屋中听着逼供的精督卫,早就忍不住胸中的涛涛怒火,恨不能立刻替自家主公出气,此刻自然答应的比什么都快。
廖云城转身推开屋门,踏过高槛,准备往外追去时向屋中撂下了一句话:“留他性命,别这么打死了。”
厢房中传来两声应,他便拉上门,匆匆去寻那两个消失的郎君去了。
宁南忧跌跌撞撞的来到院落中的假山旁,抬头仰望着那一轮刺眼炫目的月亮,忽觉得可笑荒唐。
他靠在假山上,无力的滑坐下来,坠在一片草丛中陷了进去。
虽然,他确确实实早有心理准备,可当他从旁人口中得知真相后,却仍然克制不住怒意,实在无法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一切。
若说从前,纵然宁铮再如何狠辣恶毒,对他再怎样无心狠情,他都还抱有一丝希望。可哪怕就这一点希望,也会反噬自身,给他带来更大的失望。
他高估了自己,以为当年已经经受过一遍的伤痛到了如今,会稍稍减退一些可他仍然被伤得体无完肤、痛彻心扉。他恨不能自己替母亲受了那苦,也好过如今看着她疯疯癫癫、时而清醒、时而浑沌的模样。
付沉跟在他身后,远远的站在假山外不敢靠近。他望着暗色中的那一抹孤寂的身影,心里不是滋味。廖云城追赶上来,见到他便问道:“付小郎君主公呢?”
付沉连忙用手抵住唇,命他噤声,遂后指了指假山的方向,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
廖云城急忙止声,站在廖云城身旁小声的说道:“您不过去看看么?我怕主公他支应不住。”
付沉摇摇头道:“这个时候,莫要打扰他了。且让他一个人呆会儿吧,我们去了反而会令他不自在。”
廖云城皱着眉头,满脸心疼道:“淮王实在太过可恨,竟如此对待曹夫人?”
付沉无奈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长辈们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一概不知,可他们之间的恩怨却无辜牵连了阿远,实在是”
他长叹一口气,愁眉苦脸道:“只盼着他能自己走出来,切莫再像儿时那般。”
廖云城攥着拳头,痛心疾首道:“叫主公如何能够摆脱这些阴影?他亲眼目睹曹夫人被辱,自己又险些被杀那场景几乎每日每夜缠着他?”
付沉默默听着,心中闷着一口气,难受至极。
秋风萧瑟,院中映在黑影中树叶飒飒而动,卷来一阵桂香,逐渐飘满了整个驿站。
只可惜,满院的香甜气息,也弥补不了那早已千疮百孔、全无完肤的心灵。月色下,银霜洒满小路,原是静谧如画卷般的美景,却不知怎得透出一丝森寒凄凉来。
寒风滚滚,袭着深秋的枯黄奔向洛阳,将京郊外的那片枫林染得透红如血。
忽然,一声鞭响划破了凉空,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身穿蓝衣的潇洒郎君,驾着马从京郊飞驰而过,直奔洛阳城中去。
此时,江宅中正热热闹闹的办着一场小型家宴。
江呈佳自淮王府归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的窝在屋子里,很少出来透气,也不太爱和旁人说话。就连沐云与千珊也与她聊不上几句。
于是两人想着,办一场家宴,请几个扮相唱功极好的伶人入府唱唱曲子,或许能调解气氛,令她开怀一些。
可谁知,家宴操办起来,江呈佳却仍然没有什么笑容,只呆呆的坐在席位上喝茶,无精打采的垂着脑袋。
千珊与沐云眼见此景,不由心中忧郁焦虑。
眼看着江呈佳日渐消瘦,脸色也略见枯黄,府里上下人马皆忧心不已,害怕哪一天这女郎便支撑不住,又病倒在榻、昏迷不醒。
千珊私下小声跟沐云嘀咕道:“沐主子这样下去可不行。姑娘身子本来就弱,如此消耗,肯定不妥。”
沐云望着那女郎眼下的一片乌青,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道:“能怎么办?什么法子我们都试过了,可她日日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什么也不能搏她一笑。她心情不好,身体如何能好得起来?恐怕也只有她家那位郡王回来才能叫她心境缓解,多出喘息的时间。”
千珊紧锁着眉头,双手攥在一起,愁得心中无处缓歇。
正当家中宴席办得愈发冷清时,府外守门的小厮急匆匆的闯入了正厅之中,高声呼喊道:“王妃!女君!主公归来了!人已经在院外了!”
沐云一惊,转过头朝小厮望去,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说谁回来了?”
小厮狂奔过来,此刻人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喊完一句缓不过来,一时将话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声悠远清脆的唤:“还能是谁?自然是我归来了。”
听着那格外熟悉、又略有些陌生的音调,沐云噌的一下从席位上站起了身,两眼瞬间通红,一股泪气涌了上来,鼻子酸涩至极。
她盯着空荡荡的厅口,直到那郎君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一直克制忍耐的情绪终于绷不住,眼泪便这么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哑着声音唤了一句:“阿轶。”
那蓝衣郎君在厅堂中站定了脚步,温柔的看向沐云,轻轻道了一句:“我回来了。”
沐云便再也忍不住,踢开脚边的食案,朝郎君飞奔了过去,扑到他怀中,呜咽着说道:“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江呈轶早就撑开了怀抱迎接,稳稳地将她抱入怀中,轻柔的哄道:“怎么哭得像个孩子?我一回京,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家,可不是想看你哭鼻子的?”
沐云捶了捶他的胸口,啜泣道:“你离京半年难道还不许我哭一哭么?这时日过得太慢,你再不回来,我就快熬不住了。”
江呈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
沐云紧紧搂住他的腰际,依偎在他的怀里,贪恋着他的一切。
江呈轶无奈的摇摇头,低低浅笑着,他缓缓抬头,眼光放长,便瞧见了站在角落里呆呆望着她的江呈佳。
他唤道:“阿萝?”
沐云听到这声叫唤,便立即擦去眼角的泪光,从郎君的怀里起了身,转头望向女郎。江呈佳望着眼前拥簇在一起的男郎与女郎,满眼皆是羡慕,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欣喜之色。
郎君眉眼弯弯,冲着她招了招手,和颜悦色的唤道:“阿萝,过来。”
江呈佳一直凝滞不前的脚步终于动了动,她吃力的挪着身体,一点一点朝郎君移过去。
江呈轶见她体态这般羸弱,不由蹙起了眉尖,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放开怀中抱着的沐云,急急的上前两步,将她扶住:“你的身子不是已然大好了么?如何会变成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