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八】小郡风雨
廖云城眼底一片不屑,实在不愿理她,几步重新走回内室,守着受伤的郎君再不肯离一步。
李湘君疾冲冲的越过门槛,小步跑到床榻旁,望着宁南忧浑身血淋淋地躺在软席上,眼眶里瞬间浸满了泪水,她捂着嘴唇,肩头颤动着,隐隐的啜泣起来。
武将耳边听见了女郎的哭声,忍不住皱住了眉头,满脸厌恶的低下了头。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付沉才带着医师匆匆忙忙的赶来,他身上的伤还未好全,此刻一番奔跑,只觉得伤口撕裂般的疼。他撑不住痛意,踉踉跄跄停下,喘了好几口气,对后面跟着的医师们说道:“两位郎君且先去雅间吧,睿王殿下正等着呢!不必管在下如何。”
那两个医师点点头,便朝屋舍中奔去。
付沉捂着胸口的伤,缓了好一会儿才忍了下来。他一步一步步履蹒跚的走过去,额上疼出细汗。付沉绕过屏风入内,便瞧见李湘君早早的来了这里,正梨花带雨的哭着。
他叹了一声,眸光落在女郎的肚子上,手边拽着帷帐的薄纱,勉强支撑着说道:“公主怎么在这里?男儿朗受了重伤,血气森森的难免叫人害怕,万勿惊着您。”
李湘君一眼也没瞧他,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宁南忧瞧,哽咽着答道:“无妨,本宫就在这里,若不看着他,本宫不放心。”
付沉轻轻喘了两声,听着她的话,颇有些无奈。他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默了声,将目光从那女郎身上收回,转到了床榻间。
医师为宁南忧把了脉,心惊胆颤的擦了擦额上的汗,有些哆嗦的说道:“睿王殿下这伤,实在太重,需快些将刀拔出,剜去沾上铁锈且腐坏了的肉,早早的缝合才行。”
付沉担忧的皱起五官,口中干涩的说道:“既然知晓该如何救治,便请医师快些动手,免得耽误了病情。”
那诊脉的医师却支支吾吾说道:“付大人并非小人推脱,只是小人对这剜肉之术实在不精,害怕轻易动手反而害了睿王殿下加重他的伤势。况且,殿下胸口插着的这把冷刃早已没了剑柄,就算小人能拔除,也没有任何着力点啊”
廖云城见状,心里焦急道:“那该如何是好?这刀刃插得如此之深,再不拔除,难道就看着殿下死么?”
医师被他一声厉吼吓得晕头转向,浑身发抖的伏跪在地上连连叩拜道:“将军息怒小人不是不愿救殿下,实在是技艺不精、无能为力啊。”
付沉拽紧了帷帐上的纱帘,敛着脸色,神情不安的低下头。他想了许久,就在众人都寂然不知所措时,突然出声道:“既如此,便用长箭插入刀刃尾部露出的小孔中,试试看可否借力拔出来。”
廖云城愕然抬头:“付郎君,这如何使得?若弄得不好恐怕会让主公的伤势更加严重”
付沉果断道:“你若不想让他死,就不要说这么多。”
他转过头对医师问嘱咐道:“就按照我说的法子来。”
医师们一时怔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付沉招呼人取来了一柄羽箭。
小厮将羽箭递到他们手中,两位医师便相互对视了一眼,颤颤巍巍的倾着身子,在宁南忧身上的伤口中寻找那刀刃的柄洞。
他们二人磨磨蹭蹭,摸索了许久也没找到正确的位置。付沉在旁看得心惊肉跳,终是恼怒不过,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两个医师,抽走他们手中的长箭,坐到床榻上道:“也罢,且让我来吧。”
付沉握着那长箭箭柄,手掌渗出淋淋汗意。廖云城在旁紧紧盯着,担忧害怕道:“付大人!这法子能行么?主公的伤不可再重了”
付沉毅然说道:“你若再这么阻挠,就等着看你们家主公性命垂危吧!”
这话说罢,他忍着心中的惧怕之意,将手中羽箭的箭头对准那刀刃的柄洞插了进去,一边扶着宁南忧的手臂,一边稍稍用力将箭头钻进去。
这刀刃在宁南忧的血肉中绞了一下,令他痛得整个人抖了一抖。
付沉放在羽箭上的手禁不住一颤,眼瞧着宁南忧痛得五官扭曲,心中难免不忍。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命医令在宁南忧背后用木板挡着,抵着些力气,自己则再次握紧羽箭的柄,聚精会神的盯着宁南忧的伤口,一点一点的利用羽箭,将卡在血肉之间的那把断刃抽了出来。
他每抽一分,榻上的郎君便痛得抖一抖。只见宁南忧额上青筋暴起,牙齿却死死磕着唇,哪怕痛不欲生,也不肯哀嚎喊叫。
那刀刃抽离宁南忧身体的瞬间,鲜血便如泉涌般喷了出来,一下子溅到了付沉的脸上。他眨了眨眼,只觉得鼻腔之间尽是血腥气。
医师见状,连忙洗净双手,拿着烙铁等在一旁。
付沉呆呆的坐着,仿佛被那喷射的血迹吓得怔住了神。廖云城见宁南忧胸口的血正频频不断的流出,便连忙扶着付沉到一旁站着,给两个医师腾出了位置。
只见那执刀的医师迅速的剜去了宁南忧伤口上的腐肉,一旁拿着烙铁不断在火炉上锻烤的另一名医师,则掐准时机同他换了位置,拿着烙铁在郎君的胸口狠狠的印下。
宁南忧绷紧全身,喉咙间发出闷哼,挣扎片刻,直接痛晕了过去。
李湘君在旁看着,只会红着双目掉眼泪,其余的什么也做不了。直到医师为宁南忧彻底包好了伤口,她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却因这口气松的太急,而一下子冲到脑门,一时不济竟就这么晕了过去。
跟在她身后的明华及时伸出手,将她扶住,惊慌失措的喊道:“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李湘君昏死过去,一旁的廖云城看见,心底不由得一阵无语,腹诽起来:这女郎只会给主公添麻烦,何时才能远离他们,少些做作之态。
付沉好不容易从那血光之中缓神过来,将将抬起眸,便瞧见李湘君紧闭双眼,虚弱的躺在明华的怀中,登时有些心悸,走上前去道:“公主怎么了?”
明华道:“许是因睿王殿下的伤势受了惊,一时撑不住晕了过去。”
廖云城听见此言,忍不住出声嘲讽道:“南阳公主既然害怕这样的场面,又何必非要跟过来一探究竟?如今睿王殿下身受重伤,我们这里哪还抽得出医师为她诊脉,这不是故意给我们殿下找麻烦么?”
明华耳闻如此,瞪大了双眼,上前就要与他争辩,却被付沉挡住了脚步。
只见这郎君走上前,从她怀里横抱起李湘君,居然带着她径直朝房舍外行去。明华目瞪口呆,来不及与那廖云城反驳些什么,便急忙跟了上去。
她忙道:“付小郎君您身上有伤,倒也不必费力抱我们家公主”
付沉不说话,忍着伤口的疼痛,双手费力的揽着李湘君的颈部和膝盖,尽量稳步前行,不让怀中女郎感受到一丝颠簸。
明华未注意到他的这些小动作,眼看着楼道里来来往往的兵士们都往这边看,便忍不住说道:“付小郎君您还是将我们公主放下来吧这样被旁人瞧见,会传出多少流言蜚语来?”
付沉瞥了那些兵士一眼,低声安慰道:“明华姑娘且放心,如今这酒楼里都是睿王殿下的心腹兵士他们口风甚紧,绝不会将酒楼里发生的事情透出去半点。”
明华还是有些介意,便毫不客气道:“小郎君,我们公主说了他不喜欢你,你若这样一味的纠缠也不好。更何况,如今睿王已经承认我们公主了,您这样岂不是让睿王和公主都难做人?”
付沉勾唇,顿下脚步冷笑一声道:“明华姑娘难道以为我喜欢你们家公主?只是瞧着你们主仆二人在雅室里帮不上忙还要添乱,实在心烦才出以援手的莫不是姑娘想要让睿王殿下身边的人开口赶你们,才肯罢休?”
他早看出廖云城对李湘君主仆二人的厌恶和不耐烦,为避免两方起冲突,才会先一步将昏迷了的李氏抱走,谁知李氏的这个婢女却对他极为不屑,倒是令他哭笑不得、冷然心烦。
明华被他堵住话语,竟哑了声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付沉再次启步,直接将明华丢在身后,迅速的把李湘君抱回了她自己的厢房,轻手轻脚的放在床榻上,转脚便欲离开。明华过了片刻才追上来,正巧在门口与他撞个满怀,瞧着付沉要走,她又连忙道:“付大人!您难道不留下来照顾公主么?”
付沉皱眉,心有不悦道:“你方才还说要在下与公主保持些距离,怎么这会儿又替公主挽留在下?明华姑娘,恕在下无法领会你的意思。”
明华压低声音道:“公主昏迷,大人不在意她,难道连她腹中孩子也不顾及了么?睿王殿下已知公主腹中怀了他的孩子平日里对她多加照拂,若他苏醒之时,瞧见公主如此这般的躺在病榻上,该如何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