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君臣周旋
邓国忠提心吊胆道:“臣并非此意陛下明鉴!”
“皇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他苏刃算是个什么东西?在自己监管的地方闹出如此之大的侵地人命案,你也好意思来向朕求情?扬州之势尚能重新培养至于苏氏一族,决不可留!”魏帝拒绝的果断坚定,没留一丝情面。
邓国忠被堵住话语,心中愤然不已。他低头不语,与天子作无声反抗。
魏帝那冷得能剜人血脉的眸光落到他身上,淡淡问道:“邓太尉不言一词,是觉得朕所说有所不妥么?”
邓国忠心生不满,没料到魏帝当真不给一丝回转的机会,于是扣地大拜道:“陛下老臣知晓自己的请求属实过分但老臣心有忧虑,不敢不求啊!如今国库空虚陛下能与摄政王抗衡的资金来源全都依仗扬州若以重罪处置了苏刃,只怕扬州之势会失控。
届时摄政王定会趁着陛下您重建新势之时,发起攻击。这样一来,国库定然吃消不得。陛下老臣担心到那时您会陷入被动境地,再次让摄政淮王占了上风。”
“邓国忠。”魏帝眸色渐寒,慢慢眯起。
跪在阶下的人肩头一颤,略感不安。魏帝从未直呼其全名,向来对他尊敬的很,可今日却有所不同。邓国忠心里清楚,眼前的青年,已在暴怒的边缘徘徊。
“朕今日,能耐心看完你呈入宫中的帛书,于南宫召见你,已经够给面子了,你莫要得寸进尺。”魏帝言语间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
邓国忠只能退而求其次道:“陛下臣不奢求陛下轻判苏刃。臣于一年前便向陛下恳求调查苏刃一案。如今陛下虽然将此案交给了东府司江大人。臣仍想斗胆请求陛下,让臣亦参与此案的审理,这样也好避免江大人被心怀不轨的小人误导,将案子再次撤回宋宗的身上。”
“宋宗案已然了结。宋氏宗门已全部处置,掀不起什么浪花。至于苏刃与宋宗之间的交易早已成了他的一桩罪证,无需不怀好意的小人来引导江卿,就算是朕,也要定苏刃参与走私的大罪!如今,东府司调查的是扬州侵地杀人案并非苏刃走私案。邓国忠,此案你也脱不了干系。朕没有将此案交给你,是为了你考虑,为邓氏着想,你不要把朕的一片苦心弃之如敝屣。”
魏帝声调平平,已是全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他因邓情的累累军功,而顾虑着邓氏一族,不愿在苏刃一案中与邓国忠起冲突。
邓国忠愈加不甘心,还想说什么,抬起眼朝皇帝望去时,便见天子满目不悦的与之对视,整副表情充满了抗拒。他意识到什么,知晓若自己再继续为苏刃求情,魏帝绝不会再继续迁就。
他入宫之前,便已想到如今的结果,只是仍然有强烈的不满与怨愤。他不甘江氏被魏帝如此信任,不甘自己多年培养的学生就这么被治罪。这一切仅仅因那江氏女比邓氏先一步,摆平了常山侯,逼迫宁铮不得已放弃对宋宗、苏刃两案的审查权,他这将近半年来,为救苏刃所作的筹划谋局终究全部白费。如今甚至还要靠着邓情挣得的军功,来祈求皇帝。邓国忠心底对江氏的厌恶,愈发深刻。
他认命似的磕头,沮丧的答道:“臣谢陛下为邓氏考虑。今后不会再提苏刃案。”
魏帝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便下了逐客令:“既如此,邓太尉便退下吧,休朝归府好好休憩一番,近日便不必再操心政事了。”
邓国忠惊讶仰首,向上座的青年望去:“陛下,老臣无需休憩,更无需休朝”
“您已年迈,很多事情,府内两位郎君便能替朕解忧”魏帝放缓语气,收住了脸上不悦的神情,耐下心劝说道:“至于太尉您,为朕操劳一生,便无片刻休憩。一直让您这般付出朕心中也过意不去。太尉您可莫要拒绝了朕的一番好意啊”
邓国忠满心诧异,不可置信的盯着魏帝,如今这个时候,正是摄政王较劲儿之时,天子竟然因为苏刃一案让他休朝?他才压制下去的恼怒再次涌了上来。
“陛下老臣为您操劳政务甘之如饴。还望陛下收回成命,臣不愿休朝在家。”他不肯起身,再次恳求道。
魏帝冷笑一声道:“邓太尉。朕知你一片忠心,也确确实实是为你考虑,才会让您休朝归府。此话,朕不愿再说第二遍。”
邓国忠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他入宫,只是为了苏刃之案。没想到魏帝竟然将他也牵连了进来。
眼看座上青年的态度坚决,邓国忠清楚,此刻多说反而无益。
他心中悲来,忽然察觉帝王之冷情,今日就算他没有前来为苏刃求情,恐怕他日魏帝也会借口在众臣面前让他休朝归府,暂作休憩。这个青年皇帝,分明是对邓氏起了忌惮之心。他知,终有这么一日来临,身为帝王,哪里会有同盟情谊?
邓国忠脸色沉重,在崔迁的引领下,离开了南宫。
偏殿之内,便只剩下天子一人,待撤离了门前宫女与侍卫后,他才悠悠起身,走向与主殿相连的小门,冷声道:“江卿,你还要在门帘之后等多久?”
被珠玉碎帘与帷帐遮盖的小木门此刻吱呀一声打开,江呈轶身穿朝服,慢步从珠帘帷帐后走出。他向皇帝行礼道:“陛下。”
魏帝漠然,语气疏离道:“朕已按照你的要求,让邓太尉休朝。你能保证彻底将扬州侵地杀人案的牵连官员,全部逮捕归案么?”
江呈轶点头,万分肯定道:“臣向陛下发誓,定能将苏刃手下等一群不法之徒一网打尽。”
魏帝闭眼,轻轻皱眉道:“记住朕所说的话,即便邓太尉与扬州之事有关,也不可对他及邓氏动手。朕要你,彻底斩尽苏刃与邓氏之间的关联,不让摄政王有任何进攻的机会,你可做得到?”
江呈轶自信满满的答道:“陛下放心,臣定不会辜负陛下的嘱托将尽全力护下邓氏。”
魏帝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随即抚袍,转身离开了偏殿。
江呈轶留在空荡荡的殿堂中,脸上僵住的笑容在魏帝扭身离开的那一刻,瞬间消失,冷眸之中存尽讽刺。
他随着崔迁留下伺候的小宦官,悄悄从南殿的另一条小径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皇宫,坐上车驾时,恰好瞧见疾奔而来的邓府马车。
车辆停稳,邓陵与其妻从厢内走了下来,林木在前,三人一同向宫门而去。
只听见邓陵有气无力的向守着宫门的禁卫军请求道:“几位将军劳烦向陛下通报一声。我欲面见陛下有急事呈报。这是我的觐帖。”
那禁卫表面冷淡,神色暗沉:“邓大人。两柱香之前,你父已入南宫与陛下商谈事宜。那时,陛下便特意交待,若邓太尉的两位儿郎再递帖请求入宫,一律不允答复。请恕末将不能为大人通报大人请回吧?”
“陛下当真这样交代过?”邓陵惊惧失色,遥望着巍峨森严的宫廷,心中慌乱成一片,生怕自己的父亲此去无回。
宫门看守的将领不再回答他的问题,抬首紧盯远方,漠视邓陵与其妻子的存在。
邓陵在宫门前来回走动,再次上前两步,抓住禁卫将领的胳膊恳求道:“将军我父年已迈,又在我家大宴上饮了些酒,唯恐失了礼统,触怒陛下。陛下既然不允我等入内本官恳请将军入宫将我父带出。本官必有重谢!”
这守门的将领果断拒绝道:“邓大人末将等人奉命看守城门,不得擅自离岗,否则便要受到两位卫尉的惩治实在不可行此事。还请大人谅解!”
邓陵见这将领不肯答应,不由焦急难耐,在宫门前来回走动,时不时的朝内张望,眼看着天色愈加愈暗,心中也愈发恐慌。
等了片刻,他再无法冷静,拖着病弱虚乏的身体,在宫门前扑通一声跪下,声声恳求道:“望将军体恤!!请将军为本官通报!本官要面见陛下!”
这守门将惊住,手忙脚乱地上前去扶,一脸难堪道:“大人您您不能为难末将啊。您这样,让末将情何以堪呐?”
邓陵不肯起身,撑着孱弱地身子坚持跪在宫门前。
守门将愁眉苦脸,闭上眼狠狠心道:“即便大人如此末将亦不能答应!还请邓大人好自为之!”
邓陵满脸失望,垂头怔神。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时,宫门内传来了一声健朗的呼唤声:“我的儿?你跪在这里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