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东方的葬礼（二）
宫城大叔独自一人走到墓碑前，看向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是东方明日的葬礼，作为他的师傅，将由我来主持。”
他缓缓抬起了手，一朵微黄的小花随着风微微颤动着。
“在明日的家乡中，人们为他们逝去的亲人采摘黄色的花瓣。他们相信，这花瓣会为他们指引回家的方向。”
宫城将手中的花朵抛向了棺椁的方向：
“现在，让我们带他回家吧。”
人群中伸出了无数只手，无数的黄色花朵如雨般落下，在棺椁和墓碑之间铺就了一条温暖的小路。
宫城大叔顺着“花路”走到了棺椁的前方，然后转身抬住了棺椁前面的一角。
一旁的刚田连忙过去抬住了另一角，人群中又走出了四位强壮的男人一起将棺椁给扛了起来。
“一，二，三，走！”
六个人一步一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顺着黄色的花径将棺椁放在了深坑里。
棺椁的上盖还没有合上，东方明日被入殓师修整后的模样出现在了王小青的眼前。
哪怕没有额头上的巨大伤痕，哪怕入殓师已经很努力的精修过了。这张脸看上去还是充满了憔悴与悲伤，仿佛世间再无希望。
王小青眼神移开，微微转头。他天生不喜欢悲伤的事情，这张脸让他的情绪一阵翻涌。
歌声结束后，月色下发生的一切仍清晰的刻在他的脑海中，没有释怀。
想起昨天晚上查到的资料，那时候东方明日意气风发的样子，王小青怎么都没办法把那个出现在新闻头条上的人，跟眼前的这张脸联系到一起。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东方明日的一生，很短。”
宫城大叔提高了声音，唤回了大家的心绪：
“仅仅不到二十六年的岁月，他经历的却比在场的我们还要多。”
“他有一个不幸的童年。一个连市民id都没有的来自未认证区域的花季少女，被一个来自城市里的花言巧语的赌棍给骗了。一个连婚姻都没有的虚假家庭，父亲欠下大笔赌债慌忙跑路，留下孤儿寡母面对黑帮的无尽摧残。”
宫城大叔的声音渐沉，王小青看得出来，他在很努力的压抑情绪。
“母亲为了还钱，在赌场里当舞女，后来因为不服从被活活打死小明日则被取走了一颗肾心脏和大脑还被其他买家给提前预定了”
宫城大叔的情绪逐渐失控，不再发言，停了下来。下面的退伍军人们也都紧咬着牙，脖子上的青筋直冒。
“但他没有屈服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在母亲死后独自一人逃出了赌场，在未认证地区的混乱地中挣扎着活了下来。在那时，弱小没有打败他！”
宫城大叔强压下怒火，高声的继续宣告着：
“16岁战争爆发，用特殊方式报备参军。作为非市民士兵，加入的几乎都是敢死队，永远冲在最危险的前线。但战争也没能打败他！”
“服役四年，20岁回归祖国，成功的拿到了市民资格。却在这时发现，幼时帮助自己活下来的女孩也被当初的黑帮给活活逼死。他没有一丝犹豫，放弃了市民认证，独自一人冲回了混乱地，靠着一双拳头奇迹般的打崩了混乱地的第二大帮派，自己也几乎重伤垂死。而我，就是在那种情况下找到了他。所以死亡也没能打败他！”
宫城大叔的情绪到达了巅峰，周围所有的人都一脸肃穆的看着他：
“我看得出来，他是天生的拳击手！他那又硬又重的拳头和他那个同样坚硬的脑袋，天生就是当拳击手的料！”
“他说过，拳击让他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意义，他想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冠军！”
“我训练了他整整两年的时间，他成了我这辈子教过的最出色的徒弟。在megalo-box逐渐兴起的时候，他只用不到一年的时间，打败了无数强者，一度成了战无不胜的王者。要不是没有举办世界赛，以他的能力，肯定就是当之无愧的世界最强冠军！”
“可我就是没有注意到怎么会没注意到呢”
宫城大叔的眼眶泛红，声音突然低沉，颤抖着说了下去：
“少了一颗肾对于正常人来说，也许还能够正常的活下去。但他不行，他是拳击手。高强度的训练，比赛，加上儿时和战场上受到的暗伤，他还是倒下了。”
“我原本只是以为他疲劳过度，只要休息恢复一下就好了。谁知道他竟然患上了一个以当下医术都无法治愈的疾病——截瘫型脊髓炎。一种极为恶劣的家族遗传病由他那个该死的父亲遗传给他的”
宫城大叔抬头望向天空，陷入回忆之中：
“我找遍了几乎能找到的所有的医院，但是都没有办法。长则四五年，短则两三年，他就会彻底瘫痪。我原本以为明日得知消息后会崩溃，拖了很久才敢告诉他结果他就早知道了。”
“他说，他不会就这么轻易死掉的。他会继续打下去，作为一名拳击手的宿命，他想要倒在擂台上。”
“我知道，他不应该再打下去了，他的身体要比看上去糟糕的多。可我又要怎么才能阻止他呢？难道将他绑在病床上，告诉他只能在床上慢慢等待瘫痪吗？”
“我做不到而且我还有希望，希望这次，病痛也无法打败他”
宫城大叔扶着墓碑，慢慢靠坐了下来。他的声音变得微弱，随着微风四处飘散：
“可是我错了在锦标赛的最后一场决战里，他最终还是没能走上那个擂台，迎接属于自己拳击手最终的宿命。当我将他送到医院里的时候，他的右眼近乎失明，左腿也几乎完全瘫痪了”
一旁的王小青看着棺椁中的那张脸，实在是无法想象，他这么多年究竟是靠什么坚持过来的。
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家乡的一句俗语：命运专找苦命人，麻绳专挑细处断。
王小青无法感同身受。自己所在的生活，自己的人生，和他相比，真的就是两个世界的差别了
宫城大叔强撑着继续说着：
“在他23岁生日的那天，他彻底告别了拳击手的生涯。我将他安排在这家退伍会中，但他还是不肯乖乖养伤。所以，我就让他教拳。正是那一年，退伍军人联合装甲拳击锦标赛正式开始了。而你们中间的大多数人，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他的吧。”
周围的很多退伍军人们纷纷点头。
“一个年轻的过分的瘸腿教练，却带出了一帮最强大的学员。那一年，我们第十三支部是冠军！”
宫城回忆着，那也是明日最后一次的辉煌。
“直到他25岁，他的父亲找上了他那个家伙呀”
宫城大叔紧咬着牙关，周围一些知情的人也纷纷捏紧了拳头。
“那个人渣，居然是来要骨髓和钱的哈哈哈！你们能想象吗？当他得知自己作为知名拳击手的亲生儿子，同样被他遗传了家族绝症，为了治病奖金也花的差不多的时候，那虚伪的面具一瞬间被撕的粉碎。他竟然开始大声的诅咒着明日，用着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哪怕他清楚的知道，明日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不幸，其实都源自于他！”
宫城大叔扭了扭脑袋。发出了“咔咔”的声响：
“明日没有生气，可我生气了，学员们也生气了。那人渣被我们好好教育后给扔了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即使在今天的日子了，他还是不打算主动现身。”
“明日的状态在那天以后就迅速恶化，就在前天，他几乎无法下地走路了我想，他最后还是被绝望给打败了。他做了自己这辈子最后的抗争，选择了自己的结束方式”
宫城大叔重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至于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渣，虽然他不来也好，但我还是想亲眼看到他跪在明日墓前认真忏悔的模样。虽然明日已经不在了，但我想，他应该会听到的吧”
刚田走向了一旁他驾驶过来的皮卡，从后箱中拎出来了一个人形的麻袋。然后不顾“它”还在不停挣扎扭动着的样子，直接拎到了宫城大叔面前，扔了下去。
嘭！
一声闷响吓了王小青一跳，他回过了神来，看向一旁的“麻袋”。
“什么玩意？！”
周围的退伍军人们却一脸漠然，慢慢地涌到了一起组成了一道厚实的人墙，将明日的墓围了起来。
宫城大叔走到了“麻袋”面前，解开了上面的绳子。
“好久不见，东方先生。”
麻袋里面的男人身穿一套看上去就很昂贵的金丝西装，不过现在灰头土脸的，全身上下都被绑住，嘴也被堵上了。
他满脸惊恐的看着宫城，随后挣扎着想要离他远一点。
直到他看到了周围一排排的壮汉，他们都在充满恶意的盯着自己。
男人吓尿了，是真的尿了。宫城一脸嫌弃的薅下了他嘴上的布条，男人张了张嘴，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我给了你最后的机会，现在，向东方明日忏悔吧。只要你足够诚恳，我会放你走的。”
宫城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
男人的眼睛转了转，勉强爬到了明日的墓边。他看着墓里面自己亲生儿子死去的模样，突然反胃差点吐出来。
宫城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用完了，他的最后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