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道似无情(下)
听了李澈的话,李幽咬着牙,呼呼的喘着粗气,好一会才说道:“那三表婶不也狠狠惩罚过掐你的丫鬟么?六表叔是打你了,那确实是他花了大力气从北方买来的,可事后他就后悔了,不是连续买了一个月你爱吃的东西赔罪么?五阿公教咱们骑马的事情还记得么?我们男孩子都不知道摔过多少回,但是他一次都没让你摔下来过啊”
李幽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李澈会把这些事情都记恨在心。
李澈听着李幽的话,却笑了笑,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表现得很好,你们不都觉得我很乖巧么?那些事情过去了也就罢了,但我亲生父母的事情我是不能接受的。”
李澈并不是李幽的亲妹妹,李澈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李幽的父母便把李澈当做亲女儿来养。
不过李幽却不知道李澈的亲生父母是怎么死的。
李澈依旧平静,说道:“我的父母幽哥你应该清楚,只是李家的旁系,因为祖上有功,在我出生的时候,还算是有些地位,当然,比起你们算不得什么”
“父母都是李家人,青梅竹马,很是相爱,我出生之后,他们更是疼爱我,尽管那时候我太小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但那种爱意,到现在我都还记忆深刻。”
李澈的表情略微有些变化,但很轻微,半晌她才说道:“可是我拖累了他们,我出生不久,就患上了严重的裂肤病幽哥,你应该不知道裂肤病吧?”
李澈拉起袖子,露出白嫩的胳膊,仔细看的话,她胳膊上有极为细微的些许纹路,李幽小时候注意过,但母亲告诉他那是李澈的胎记,所以李幽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
李澈继续说道:“我的皮肤经常会自行开裂,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最多的一次,身上得有五十多条裂伤吧?碰一下都疼得很,睡觉洗澡都是折磨。”
“父母带我找了很多医生,但是都不管用,寻常药材没有办法治愈我的病,必须要用到一些珍贵的灵草,可我的父母不过是李家外围成员,根本没有资格获取那些灵草,他们又实在不忍看我备受折磨,无奈之下,潜入李家仓库盗取灵草治好了我的病。”
“不过他们到底是被发现了,幽哥你也知道,家族对于盗窃的处罚向来很严厉,我的父母被革除了原来的职务和地位,被发配到了外勤队。”
“外勤队,幽哥你还记得吧?李家专门外出办事的力量,干的都是最危险的勾当,与敌对势力战斗、深入险地押送物资等等,外勤队的伤亡率一直居高不下。”
李幽默然,李澈说的是实事,外勤队是李家所有力量分支之中,伤亡率最高的。
“那一次,我的父母和货物都被困住,李家后援到了,却选择先抢救货物,我的父母被冲下了瀑布,一直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实际上,他们完全是可以被救的啊。”
“但是他们还是死了,留给我的只有两个衣冠冢幽哥,我从没有跟你们提起过吧,在被收养之前,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谁都可以欺负我,可以说,李家的狗活得都比我滋润,很多时候,我是要趁着没人看着的时候,抢狗的饭吃”
李澈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面容有淡淡的自嘲,说道:“那一天,我跑到你们后院偷衣服,天气太冷了,我觉得我都快被冻死了,后来,就被你的母亲看到,嗯,也是咱们的母亲,她是个好人被收养之后,我不敢跟你们说这些事情,我怕你们看不起我,所以这些事我从来都没有说。”
李幽这时候终于开口了,咬牙道:“小妹,你的经历李家确实有过错,但是后来大家都是真心对你的啊”
李澈点点头道:“我知道,但我始终没有办法消除对李家的恨意,我恨整个李家,恨那些欺辱我的人李家有宝物的消息是我泄露出去的,青剑门的人是我引来的。”
李幽眼睛爬上了血丝,此刻肉体上的疼痛反而被忽视了,痛彻心扉,李家被灭门之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再次出现,甚至心头疼得更厉害,李家是因为他最疼爱的小妹而被灭门的,这个实事抛到李幽的面前,几乎让他精神崩溃。
“你是怎么做到的?”当时的李澈不过是一介凡人,想要联系青剑门,并不容易。
李澈说道:“很简单,祖叔公他死前正打算传音,传音玉简内还有他残留的真气,而三哥有一次教过我们如何使用传音玉简,传音玉简之中又恰好有真气供其运作,所以我就用了。实际上他们比我想象之中来得还要快,取得的效果比我想象之中还要好。”
李幽不说话了,他只是死死的盯着李澈,愤怒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李澈继续平静的说道:“因为吸收了宝物,我天赋大为改善,所以我没有死,反而被青剑门纳入门下了对了,幽哥,我忘了告诉你,我最大的心愿其实就是修道,可若是按照原来李家的安排,无论如何都不会轮到我的,这姑且也算是一个原因吧。”
“元道盟兴起之后,我遇到了现在的师尊,被收为徒弟,一直就到今天说真的,我从没有想过会再遇到你,幽哥。”
两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李幽身上的五彩之花更多的,但他已经无法去顾及那些肆意生长的花朵。
过了很久,李幽才缓缓说道:“为什么那些欺辱你的人死了,为什么你连我们的父母,连大哥二姐三哥他们都要害?我们何时亏欠过你!?”
李澈眼神终于聚焦了,看着李幽痛苦不已的表情,她动容了,泪水再次流淌而出,说道:“幽哥,我珍视与你们的感情,但我更想要李家灭亡,说到底,你们也是李家的一部分”
这并不是正常人的思维。李澈恐怕在亲生父母死了之后,思想状态就不正常了,只是她隐藏得太好了,谁都没有察觉。
李幽颓然了,悲剧的竟然是源自李澈,这对于他的打击太过巨大,以至于他对世间一切都没有了期望,李幽麻木了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了,你杀了我吧。”
李澈泪水止不住的流淌,她靠近李幽,声音微微颤抖道:“真的,幽哥,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也是我这一生最为快乐的记忆的重要组成组成部分,更是我最为亲近的人,在我心中,只有你能够达到和我亲生父母同样的高度”
李幽已经低下头,黑眸之中失去了神采,他已经不在乎李澈再说什么了。
李澈轻轻抚摸李幽的脸,低声道:“但正因为如此,我必须杀了你,并且必须要用最绝决的手段,我要让你痛恨我,我要彻底斩断这一份情,我不能停,绝不能停道似无情,道者无情,道途无情,此情斩断,我将无懈可击,我必羽化登仙”
说完,李澈再也忍不住,抱着李幽痛哭起来,她哭得很伤心,任谁看了,都能看出她是真情流露,她真的很在乎李幽。
可就在她痛哭之时,她的身后,五行道轮缓缓浮现,绚丽而缓慢的转动着,散发出矛盾和可笑的光芒。
李澈慢慢收住了哭声,她再次变回那个面色温和,眸子却没有温度的样子,她最后看了一眼李幽,然后在李幽身前盘膝而坐,闭上了眼睛。
李幽已经放弃了挣扎,哀莫大于心死,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也没有任何悲愤,他的心中只有无边的麻木,仿若坠入无底的深渊,只求尽快落到底部,好把他撞死。
随着五色之花在李幽身上越长越多,一股淡淡的彩色从李幽身上飞出,然后被李澈所吸收,那原本光洁的五行道轮上开始出现了一个个复杂的符文,天地间的五行灵气自行聚拢,不多时,就在二人身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彩色漩涡。
五行道轮上的符文越来越清晰,代表不同属性的每一片道轮也越来越晶莹剔透,到后来简直就像是精美的玉石一般,与此同时,李澈身上的气势也越来越强。
不难看出,五行道轮正在发生进化,正如李澈所说,李幽的死确实能够对她造成极大的影响,这便是元道宫绝技之一,无情诀。
人生来本就易受情绪影响,亲情、友情、爱情,乃至贪嗔痴恶怨,说到底都是一个情字,想要摆脱这个情字,谈何容易!哪怕是九幽王这等问鼎天下的存在,却依旧为情所困,而赢霜身为九天神龙,同样是受情绪影响。
修士所说斩断情丝,实际上只是相较于凡人更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罢了,实事也证明,若能够控制住情绪,对自己的修行是大有好处的。
而无情诀则是不一样,通过摧毁自己的情感,最大限度的达到心静无情的境界,这同样也是很难的。
李澈现在所做的,便是一种摧毁。
对方越是自己心中至亲至爱之人,摧毁这股情感之后,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大,五行道轮想要进化极为困难,可借助杀死李幽,李澈就能够把促进自己的五行道轮进化,这便是无情诀的作用。
无情诀的作用不仅如此,包括境界突破、破除劫难、功法强化等等,都有作用,总的来说,就是把情化为修为增进的养分,效果几乎可以说是立竿见影的。
只是天下又有几人对自己至亲至爱之人下得去手呢?所以无情诀在元道宫之中修炼之人也是极少,此诀实在是太过残酷了!
“五行道文一旦成功炼出,那悟神期对我将再也不是阻碍!起码我到渡劫期的道路将会畅通无阻!”李澈低声自语。
每一片五行道轮上的道文并不算多,每一片也就五六个字罢了,这些道文除了十分繁复以外,还时刻与天地灵气发生轻微的共振,一看便知极为不凡。
而李幽此刻几乎已经没有了生息,不过他胸口还在平稳的起伏,证明他没有死去。
李澈暗道:“幽哥的身体比我想象中还要健壮许多啊也好,这更有助于我的突破”
李澈正准备加大力度呢,这时候空中响起了呼啸之声,紧接着一把半透明的巨大直刀冲天而降,这一刀还没有落下,就把下方的花海都给压倒了,凌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澈的心思全都在李幽身上,根本没有想到在自己老窝会有人突然动手,这一下来得太过突兀,她只来得及向上一指,身后的五行道轮立即射出几道光芒,光芒与巨刀相撞,强大的力量碰撞产生了猛烈的气修,硬生生把李幽吹出了几十米开外,重重摔在花海之中。
这时候看到一个元道宫的男弟子,手提直刀,周身真元喷涌,直刀挥舞间,带出无数刀气,如同一阵风暴砸向李澈。
这名元道宫的弟子修为不低,达到了元婴五层的程度,能混进元道宫的,实力自然极为强悍,刀气纵横之间,让人感觉周围的空间都要被撕碎了。
可李澈还是太强了,抬手一挥,一朵巨大的五彩之花在她的上方迅速绽放,竟然完全把刀气给吞噬了,那猛烈的刀气连下方一朵花都没有伤到。
而那名元道宫的弟子完全不躲不避,直刀如同雷电,穿透五彩之花,迅速朝着李澈面门刺去,这分明是想要她的命。
李澈冷哼一声,又是一挥手,五行灵气迅速卷住了直刀以及那个元道宫的弟子,一下子就把他控制住了,李澈低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但下一刻李澈就意识到不对劲了,这人虽然表现得十分凶狠,但双眼无神,似乎神志不清?
李澈皱眉,正思索呢,身后一阵劲风掠过,李澈立即想到了什么,暗叫不好,右手一抓,那被控制住的元道宫弟子当即被绞成了漫天血雾,就连元婴都碎成了渣。
李澈神识向后一扫,就感知到一个速度极快的人影,一把抱起地上的李幽,飞也似的朝着门外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