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零落成泥（三）

    晚风带着一丝凛冽，吹散了最后一缕寂冷的晚照。天空出现了朦胧的星子，半弯残月照着后院一所破旧的小屋，屋内不时响起的咳嗽声，划破了夜的寂静，惊落了草尖上的白露，仿佛是谁无意间滑落的一滴泪，淹没在如水的夜色中。

    因为没洗完衣服，云遥便被罚不准吃晚饭，在伤病和饥饿的双重折磨下，饶是她意志似铁，也不得不虚弱无力地躺倒在床上。

    “汪汪汪——”一只黑色的小狗突然从敞开的窗口跳进了小屋，将嘴里衔着的东西放在床边，冲她叫个不停。

    “小黑——”云遥黯然无神的眼中蓦地闪过一线惊喜，但目光触及床边的东西，又不觉蹙了蹙眉，“你又去厨房偷东西了？”

    原来床边放的，赫然是个大白馒头。

    小狗似通人语，举起后腿，呜呜咽咽地叫了几声。云遥见那儿被砸破了条口子，正淌着血，忙扯条布带给它包扎好，然后拍了拍它的脑袋，似气恼似无奈地说：“不是告诉过你，别去厨房偷东西吗？饿一顿又死不了。厨娘很凶的，小心她打断你的腿！”

    这条小狗是上月偷偷跑进府的，云遥发现它时，它身上到处都是撕裂的伤口，血肉模糊，奄奄一息。见小狗这般可怜，她便将自己治箭伤的药给它敷上，食物也分它一份，这样将养了十来日，终于救了它一命。从此它就跟着云遥，虽被府中护卫驱逐了几次，却总能机警地躲过，好在它只是偶尔去厨房偷点吃的，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众人渐渐也就见怪不怪，由它去了。

    见她好像生气了，小狗讨好地摇摇尾巴，伸出舌头谄媚地舔了舔她的手心。手上一阵麻痒，云遥终于绷不住脸地笑了起来。小狗又用鼻子拱了拱馒头，乌溜溜的黑眼睛望着她，“汪汪”叫了两声。

    云遥无奈地拿起馒头，摸摸小狗扁扁的肚皮，叹了口气：“你也没吃晚饭吧。”将馒头掰成两半，一半递给小狗。两个都饿极了，一番狼吞虎咽后，半块馒头很快下了肚，却还是觉得饥肠辘辘。

    云遥将小狗抱入怀中，抚着它柔软的毛发，喃喃道：“还真是怀念以前那些好吃的点心，蟹肉包、酥儿印、芙蓉饼、翠玉豆糕、酥瓤鹅丝卷、金丝桃仁酥……”一样样数下去，眼中渐渐多了种晶亮的光彩，唇角也不由自主地轻轻扬起，“小黑，你肯定没见过那么多的点心，都雕着各色精巧讨喜的图样，用瓷碟盛放着，每一小碟都玲珑地摆着五个，每个都点缀着不同的花色……再用风干的桂花泡一盏沁人肺腑的花茶，就着各色点心，更是美味无比……”

    喃语声渐渐低沉下去，小狗轻轻摇了摇尾巴，往她怀里拱了拱，便不动了。屋内安静下来，只听见外面风声凄凄，窗纸有几处裂开了，北风呜咽着一丝丝钻了进来。屋里没有火盆，冷得像冰窖一样，只有一床根本无法御寒的薄被。一人一狗就这样蜷缩在一起，互相以体温取暖，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即使在梦中，也依然是冰冷暗黑的世界。灵魂在如渊的黑水中沉浮，在极度的寒冷中煎熬，辗转不安，混沌飘渺，无止境的痛苦和迷茫……

    隐隐约约的，有一缕游音迤逦徘徊，细若游丝。她循声而去，奔跑、追逐，渐渐听得分明，是那熟悉的浑厚曲调，穿透黑暗而来。

    有明灭的光，闪烁着，是燃烧的火，驱散了阴冷，催开了鲜花。不同于上次，这次的花开有芬芳的香气，这香气令她神智越发昏沉，虚软眩晕，似沉没于连绵无涯的花海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