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第章御剑之密
“叩叩叩”~叶寒笑正坐在屋内打坐,门外响起敲门声,这个时候会敲他门的除了那位小师弟也不会有旁人,他睁开眼犹豫半晌后说了“请进”,门被推开郑玄之一脸正色走了进来。
“何事?”
“师兄,刚才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对你说话,对不起。”郑玄之在床侧三米处停步,面色严峻一本正经,微微带着些愧色,叶寒笑不为所动,又凝神运气了一会方才起身下床,声音平淡,“你何错之有?”
“我,我不该说那些话,不过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师兄,你以前从不是这么意气用事的人,就算真的,真的喜欢洛清源,你也不用放弃你的一切,你为她做这么多她不会知道也不会感激你,你又何必…”
“你为何觉得我是为了洛清源?”不待他说完叶寒笑开口打断,“在你心里我是为了她能放下一切的人?”
“……那你为何要离开御剑门?”
“与你无关。”郑玄之入门较晚,年纪又比较小,叶寒笑比他足足大了八九岁,郑玄之天赋异禀,自幼便跟在叶寒笑和掌门身边,掌门事务繁忙,几乎是叶寒笑带着他练剑吃饭,可谓是拉扯他长大,御剑门内部的事他并不想让郑玄之知道,“玄之,有些事你不必知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早些回去吧。”
“师兄,你是不是还在怨怪掌门?”郑玄之不走,无脑般地蹦出这么一句,叶寒笑脸色微变,借着微弱烛火遮掩,并未让他发觉异样。
“此话何意?”
“师兄,你又何必瞒我,师父都告诉我了。”
叶寒笑脸色愈加难看,幸而多年修炼心性沉稳,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师父…掌门与你说了什么?”
“师父他说不该骂你胸无大志,不以天下大事为己任,不配做下一任掌门,还责打了你几鞭…师兄,师父他知道错了,一时气急说错了话,你一向心胸宽广,能不能不要与他计较,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有回去,师父他很想你。”
听了郑玄之的话,叶寒笑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无奈,若是郑玄之真的能知道一星半点,他也不用一个人独自煎熬,可是他知道的事要如何与师弟开口,告诉他自己所敬仰的掌门早已是魔教的爪牙,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告诉他御剑门的开山祖师尚且在世,是个活了数百年定期需要门徒献血的怪物?还是告诉他那御剑门顶天的存在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以前叶寒笑不懂,为何主动上山寻求入门名额的普通人不论天赋高低御剑门都来者不拒,为何每年有那么多的人挤破脑袋想进御剑门却还要门下弟子下山收些灵根上佳的“天才孩子”,他们中只有佼佼者才能入门,剩下的不过是开山祖师爷的祭品,一边骗着他们一边把那些哄骗进山的可怜人生生献出去…就像江湖上没有人知道无尘大师早已圆寂,御剑门背地里做的勾当也无人知晓,叶寒笑误打误撞发现了这一丑事,原本应被无情抹杀,阴差阳错之下却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是讽刺。
说起万凌子的这一桩风流往事曾经也是一段佳话,叶寒笑生母原名岚湘,一直在魔教外围的镇子上长大,二十几年前,修真界联合起来准备讨伐魔教,万凌子也在其中,那时他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小师弟,血气方刚,对于魔教异类早已看不顺眼,便随着大家一起直赴南疆,这贫瘠的小镇子便是他们最后的休息之地。
岂料天不遂人愿,没有等到大杀四方的那天,就在当晚他们一群自幼锦衣玉食的少年因受不住这里极差的环境和粗粝的饮食纷纷病倒,别说提剑连床也下不得,一群人躺着唉声叹气,直怪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就是那时,他遇到了岚湘。
岚湘当时不过十六七岁,生得肤白貌美,镇子中看上她的青年数不胜数,她性子又温婉,待谁都亲厚,可谓男女老少通吃。镇子常年不来一个外乡人,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衣饰华丽的意气少年怎不会引起镇民们的注意,于是,当这一群人同一时间病倒的时候在镇上又是一桩大事,这些人来历不凡,普通老百姓哪里见过,只当大人物一般小心翼翼躲着,不料却又突然听到他们染了疾病,又不可能放之不管,便自发组成了“救援”小队,挨个照顾,岚湘便被分去照顾万凌子。
那是万凌子病得最重的一次,他以为自己只是偶感风寒,后来才知道自己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镇子在魔教草原边缘,常年受到魔息侵扰,在上空早已形成一道魔障,普通人无碍,但凡修真者踏入不出一月便会魔气入体,轻则修为大损,重则性命不保,这种魔障直到中原公主嫁入魔教才被魔君清理干净。
那时万凌子只觉体内灵力阻塞,提不起一丝力气,穿衣洗漱便由岚湘一手包办,岚湘照顾无微不至,万凌子自诩心性坚定,不过几日目光便再也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如此相处半月,他的病不见丝毫好转,岚湘日夜陪伴瘦了一圈毫无怨言,万凌子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便认命开始诉说“遗言”,多的是愧对掌门和师父的信任,夹杂着一些对岚湘的爱意和表白,后者虽然常年生活于此却并不傻,眼见心上人日渐瘦弱也忍不住以手拭泪,当晚,他们第一次同床。
第二日醒来,万凌子意外发觉体内灵力恢复些许,身体轻便许多,心中猜测,此后夜夜缠绵颠鸾倒凤,身体倒真的一日日好起来,当他能下床走动的时候,发现同行的师兄弟也只剩少数人活着,活着的也是修为大损,再难巅峰,这一场轰轰烈烈的伐魔之战,还未开始便以这般可笑的结尾收场。
临走之时,万凌子将岚湘叫到一旁依依惜别,再三保证等回过师父卸下门中事务之后便来接她,光明正大迎娶她过门,岚湘红着脸说自己会一直在这里等他。
回到师门半月一晃而过,万凌子几次想跟掌门提这事,却一直寻不到机会,后来掌门离奇死亡,他被选为下一任掌门,此事再未提起。漫长几年中,他忘了在那不远的镇子上有人日夜盼着等他归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御剑门在他的打理下声名赫赫,那个说等回来的人早已抑郁而终,只留下一个三岁大的儿子沦为孤儿,辗转流浪,造化弄人,几经辗转终是进了御剑门,成了自己父亲最得意宠爱的弟子,没有爹娘的记忆,不奢求任何人的爱,只将负心无情的男人当成神一样崇拜敬仰,一次一次负了九泉之下的娘亲。
“师兄?”郑玄之轻唤出声,叶寒笑说完那一句话后很久没有开口了,呆愣愣的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叶寒笑回神想起自己失态,微微摇头:“你回去吧。”若是可以,他宁愿自己一直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一直将掌门当成师父一样敬佩。那年的魔气终是蛰伏在万凌子体内并未排出,随着时间推移魔气侵入五脏六腑,万凌子感到修为日渐下降,不得已开了后山禁阁,拜访了创派祖师,做了交易保住修为也失了心性。他拿自己和御剑门以后的掌门为筹码,换取了一套内功心法,可以将魔气转为上乘的灵力纳为己用,却因为这一己之私断送了御剑门的未来,他迟迟不肯让出掌门之位就是不想这份交易毁了自己最宠爱的徒弟,那时他心性未泯。
后来叶寒笑因洛清源一事被万凌子责罚,误打误撞闯入了祖师闭关的后山禁阁,他是第一次知道御剑门还有这样的存在,那本该一百年前就仙逝的被他们当成神一样崇拜的老祖到头来却是半边枯骨半边血肉的怪物,斜躺在冰山石上等着新鲜的人血。“你的灵力很强大,他们舍得把你送来?也好,这次我的身体可以维持一段时间了。”即使是这样的怪物也打得叶寒笑无还手之力,尖锐的獠牙抵在自己脖颈,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眼一闭一睁已然被万凌子带到安全区域。
“师父?”他心性不比常人,很快就镇定下来,万凌子手上还拎着两个酒坛,他有些不解,难道师父时不时地来跟这个怪物喝酒?
“你要的东西。”万凌子将手上酒坛临空扔去,稳稳当当落在对方手里,掀开酒盖,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叶寒笑下意识皱起眉头,看那“怪物”大口喝下坛中的“酒”,几缕顺着嘴角留下,鲜红无比。
“师父,你用血饲养这个怪物!这是什么血?”叶寒笑自幼便修炼正途,为人谨慎公事公办,是修真界公认的第一君子,眼见门派之内尚有邪恶之源,还是自己师父,一派掌门,若是传出去御剑门的脸面往哪搁。
“滚出去!”那是掌门第一次如此严厉,叶寒笑从不违抗师命,退出之时听到那“怪物”豪放笑声,悄悄往里瞥一眼,发现那人已经长出血肉,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叶寒笑寒毛倒竖,从未听过有此邪门武功,一具白骨也能瞬间有血有肉,这无异于长生不死。
当晚万凌子当着众位弟子的面狠狠责罚于他,叶寒笑心里清楚,掌门这是暗自告诫,一众弟子不明所以,平常掌门连责骂大师兄都舍不得,怎么这次如此动怒,甚至动用了御剑门专门责打犯下滔天大错的洗灵鞭,顾名思义,这鞭子上附加的灵力会冲击体内原有的灵气,直到将那些灵气全部逼出体外,寻常灵力都被主人精心呵护,存储在丹田之中,灵气越强的人受的苦楚越大,没有半年的时间根本无法恢复灵力,也就是说,在这半年里几乎每日每夜都要忍受这种钻心疼痛,底下弟子议论纷纷,掌门此举,无异于废了大师兄的修为。
那时叶寒笑只觉师父或许是被蒙蔽,每日熬着痛也要去规劝一番,万凌子也不生气,相反每次都给他上好的灵药温养,如此不过三月叶寒笑的灵气便恢复得差不多了。
彻底击垮他最后一根稻草的是知道自己身世,那是万凌子修炼过急一时急火攻心高烧不退,叶寒笑日夜照顾,从他胡乱呓语之中得知。万凌子数年之后去那个镇子寻过岚湘,却被告知岚湘早已离开镇子不知去了何处,他身处高位且已历经人世,不像年轻时那般冲动,派人找了大半年杳无音信之后便不再寻找,殊不知岚湘早已离开人世,到死都等他的年少诺言,她给孩子取名含笑,后来遇上的好心人是个淳朴村民,大字不识几个,问遍了村里的说书人最后给孩子取名叶寒笑,再后来他因病重不得不将叶寒笑送到京城,希望那里的达官贵人能好心救济一番。
自己一直敬重的师父竟是抛妻弃子的伪君子,他想起自己受过的伤,想起被师父责罚得体无完肤却还是保持敬仰之心,想起万凌子在禁阁中与那怪物的亲密之举,也想起那些慕名前来却无辜枉死的可怜人,第一次觉得御剑门肮脏至极。
他离开了御剑门,只身前往魔教镇子探听虚实,行至半路发现身后跟着一人,是才入门几年的孙师妹,当年还是他带她进的御剑门。孙若依乖巧可爱,一口一个师兄叫得欢快,听说他要下山走走忙说自己也想下山玩玩,叶寒笑没空理她,赶也赶不走只好任她跟着,孙若依心愿达成,果然一路安分,直到遇见了洛清源。
郑玄之早已离开,屋内烛火已经燃尽,黑暗中看不清叶寒笑表情,半晌后传来低沉叹息,分不清是无奈还是怨恨。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