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舍身护
“皇贵妃驾到——”
没等他仔细消化完那位老婆婆给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周亦行的右耳微微一动,他转头和苏九允面面相觑,神情还有些懵懂:
“啊,皇贵妃怎么来了?”
如果这让皇贵妃知晓了这件事,再和官家讲起帝姬娘娘凤绮梦神秘失踪,岂不是加速了三位的死期。
但是周亦行转念一想,皇贵妃毕竟是帝姬的母后,听闻如此多的事端,也必然闻讯马不停蹄地赶来探查一下情况。
如果按人情世故的角度来看,帝姬娘娘的突来乍到的确是再正常不过了,是周亦行没有考虑充分。
倏然,公主府外监督领侍的厉声打破了寂静,风堂主一个手势便屏退了其他的暗影卫,暗影卫像是灰烟一般顷刻消失,只余下黑色翎羽安然落地。
风竹尘、周亦行、苏九允依次在公主府行跪拜礼。
看到门扉被推开一个罅隙,传来一阵浓郁的宫廷妙瑰脂粉味的香风,三人异口同声说道:
“末将见过贵妃娘娘。”
“草民见过皇妃娘娘。”
封妶皇贵妃还没等因礼节说一句不必拘礼,听到老婆婆的话浑身瘫软。
这几日皇贵妃也是受了大惊,茶不思饭不想,梦里都念叨着自己的独女凤绮梦,绮梦平白无故痴了傻了她都可以勉强接受,只是这生死下落不明,她是真的无法承受。
平日帝姬吃斋念经文,心地明净得很,像是佛膝下的红莲,根本不沾任何污秽,帝姬也不会流连各种不入流的地方,又怎么会招惹那些凶手来。
皇贵妃想不明白。
本来说为了暂时停歇战争,便让面容姣好的帝姬远嫁西域的耄耋可汗,婚期都已经定下来了,已经期许过的事情又怎么能随意变更。
和亲兹事重大,偏偏赶上这个节骨眼给出了乱子。优渥条件下的帝姬,若是受了一点伤,容貌甚至再被毁掉,也许西域的可汗会更为愤怒。
“绮梦,我的梦儿!”
听到是用人骨作胡琴后,所有人俱是震悚,匆忙赶来的封妶皇贵妃看到这情景,惊叫一声后,两个瞳子无力地向上抬去,直接晕厥了过去。
“叫太医!快叫太医!”
风竹尘揽着老皇贵妃的背脊,朝着公主府嘶吼着。
“堂主说的话听见了嘛!如果怠慢了一刻,要是帝姬娘娘出了事,陛下先拿你们是问!”
门外的监督领侍被这河东狮子吼似的话语吼得浑身一震,只手将拂尘朝着身旁三个徒弟挥去,努力镇定自己的心神。
毕竟将这些容易掉脑袋的事情推给新人,再顶替新人献殷勤,已经是这些老宦官们中心照不宣的事实,相比同许多老油滑在尔虞我诈的朝堂内外玩弄权术,这都是轻而易举的。
这就要看新人到底倒不倒霉,如果运气不好,赶上个株连九族的大罪来,那就只能当个替罪羊了。
三个徒弟也经历过手起刀落的事情,事先也肯定知道了宫中这些不该知道的事情,都惧怕得很。
三个小徒弟不敢抬起眼帘,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不自主地颤栗的,在连呼吸都是大气不出,听到大师父的命令,小徒弟才微微俯下-身“嗻”了一声,迅速小跑出公主府。
没工夫想这些那些的繁文缛节,而老皇贵妃年事已高,风竹尘把皇贵妃的头摆到一旁,掐起人中穴,这才发现根本叫不醒。
真是不妙啊。怎么所有的事端都赶在了一起?
风竹尘揉揉眉心,觉得这事情棘手起来。
目前这两边的事情都耽误不得。
风竹尘对二人拱起手,语气间多了两分赤忱:“贵妃娘娘这里我脱不开身,劳请二位率先前往州锦庄,寻找帝姬娘娘与那傀儡师。路程艰难险阻,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风竹尘把这方圆几百里的地图递予苏九允,来不及多道几句,周亦行手腕上的枷锁脱落,周亦行与苏九允翻身跃上马,并辔同行前往未知的州锦庄。
天破晓。
山涧中的料峭寒风刮得脸生疼,还没等他们来到州锦庄,光是周围的情景,就处处都体现着诡异。
凄凄鸮音切切,空灵又阴森,如同呓语般从四方往两人的耳里拼命地钻着。就像是那位老婆婆的所言,他们来到了一片昏暗的竹林,红条挂在竹梢,缓缓地随风飘摇。
本来现在应该是州锦庄中人们最忙碌的时候,这是众人来到京畿准备早集的必经之地,偏偏在这个时候没有声响,山中却无任何炊烟。
在安谧中,究竟有多少恐怖的事藏匿于此。
“你知道人在什么时候才会害怕吗?”
苏九允缓缓喘息,眼神紧紧望着远方的山林,和隐匿在树梢的鸦雀互相对视。
在这里仿佛连呼吸声都可以清晰地听到,万籁俱寂地恐怖,而且阵阵寒风吹拂着二人而来,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一刻不停地盯着他们。
他们在明,那些偃师在暗。
周亦行反正是不害怕,他的双手背到脖颈后面,慢慢哼起高丽那边的小调子,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哦?什么时候?”
“在你形单影只、无依无靠的时候,当你身处囹圄之地信念全无,万念俱灰的时候。”
周亦行看着苏九允双目无神,用胳膊肘怼了怼他的臂膀,打趣道:“呦呵,还挺了解嘛,怎么大男人还能害怕不成?”
此刻苏九允却是没有和他插科打诨的意思,他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我经历过。”
周亦行:“……”
好家伙,原来没有开玩笑啊。
苏九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你想听听我的那些往事吗?”
当然不想。指定没有什么好事。
但是直接拒绝肯定是不大好,为了给苏九允挽尊,周亦行诚恳万分地点点头。
苏九允将之前在公主府收的玉指寒重新交付在周亦行手中:“先欠着,等我什么时候想讲了再交换。”
……就不能拿九连司南换吗?
半晌,苏九允左右寻思又觉得事情不对,又从周亦行掌心中将玉指寒拿出,将其挂在周亦行的右边耳垂上。
周亦行想调侃一句,但是看到苏九允认真的模样,那句略带讽刺意味的话在唇角转了千百遍都没有说出口。
在他的印象里,苏九允还是当年拜入疏影派的少年,少年不知何时成长,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是以什么身份和自己相称,但是他本能的觉得,他们本不该如此生疏如陌路人的。
他们,本不该这样的。
就在他们来到“州锦庄”的镂刻木匾下只听得划破苍穹的声音。周亦行还没反应过来,苏九允紧紧揽住周亦行的臂膀,披散的长发如流苏般飞扬,万千箭矢好似雨点朝着二人袭来。
“小心——”
二人丝毫没有想到为什么在州锦庄能有这样的奇怪机关,还是多亏了苏九允反应及时,不然他们都得命丧于此。
苏九允小小地闷哼一声,但是被箭矢落地折断的声音掩盖,才没有让周亦行发现。
他遥遥地指向远方的残破庙宇:“那里有个破庙。”
许久未修葺的庙宇中枯枝败叶卷地,蜘蛛网连结墙角,连供奉的神像都支离破碎,等到二人匆忙又小心翼翼地进入庙宇时,苏九允发现周亦行的左臂还是不幸中了一箭,晕染了整个衣袖。
苏九允撕下周亦行的左右的衣袖,将其中一条布条绑在他的上臂,另一根则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细滑的布条和周亦行的手指纠缠在一起。
周亦行死死地盯着自己撕裂的袖子,他“嘶”地嫌弃着,“惊奇”、“不解”、“崩溃”等复杂的情绪在眼中流露,他脸部的肌肉微微颤动,肉眼可见的红晕从他脖颈后面迅速蔓延开来。
看到周亦行中招,苏九允忽觉身心愉悦:“我劝你听话一点,免得遭受无妄之灾。在这里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我可不吃这套。”
周亦行厚着脸皮嬉皮笑脸地问道:“那……苏大人还觉得哪套合适呀?”
半晌,苏九允才责骂道:
“……有病。”
他下意识地摸了耳垂,却摸到了一手空虚,他才想起来其中一个耳坠已经在公主府内摔得支离破碎,另外的已经被苏九允收走了。
当初戴耳坠不习惯,现在不戴却又是不习惯了,这才过了几天呀。周亦行由衷感慨了几番。
苏九允抓着着周亦行的衣领,此时的情景好像饭后饱腹的狼,明明再捕捉猎物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了,但是想要继续玩|弄猎物。
杀气与深情,在此刻凸显的淋漓尽致。
“装什么,之前在竹林装花魁的时候怎么不羞耻,不是早该习惯的吗?故作矜持。”
故作矜持四个大字狠狠砸在周亦行的脸上。
“我真是服了你了……”
真是怪口齿笨拙,敌不过苏九允这小白眼狼。
觉察到苏九允突出起来的关心,周亦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无奈道:“其实你不必救我。”
“少废话,想死我就直接给你了断。”
真是蛮不讲理啊。周亦行自顾自的想着。
破庙中,苏九允叼着碎布条,不由得又靠近了周亦行一些,靠在他的肩膀上,偷偷附耳过来:
“有些事情没有缘由,我只是单纯的想而已。仅此而已。我当年也曾经这么给‘他’包扎过。”
好像确有其事……
随着一阵头晕,周亦行回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