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闯万花楼
时至初春，大雨瓢泼，空气中却依然飘着些许寒意，郑凌云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长安，回到大唐最繁华的都市。长安城依然灯红酒绿，繁华绚烂。有人曾说长安城最美的夜晚灯火闪明，可以掩盖天上漫天星辰的绚烂。也有人说长安是个沉沦之地，人在这样奢华的地方容易变得无所事事，忘记梦想，忘记信仰，忘记自己曾有颗澎湃的心。
当郑凌云踏上长安城墙的那一刻，他忽然间有种想要停留的感觉。也许郑凌云已经厌倦长年的漂泊，游牧般的生活，就如同曾经的豪情万丈在酒坛子里发霉发酵，在茫然的岁月中如滚滚的黄河一去不复返。郑凌云一直觉得长安是安逸的地方，安逸得会让人忘记很多事情。比他小几岁的孩子天天玩蹴鞠（李秉阳），和他年纪相仿的已经开始去青楼（骆驼峰），偶尔看到几个拿着书摇头晃脑背着四书五经的人也是心有旁骛。郑凌云虽然书念得不多，但是还知道曹子建的《白马篇》：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胡虏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很多时候，郑凌云觉得应该像诗中的游侠那样，去做点事情，虽然未必有多伟大，但是总算是没白活过。
翠花凭借着自己职业化的眼神，老远就发现了郑凌云，只不过在翠花职业化的眼神中看来郑凌云全身上下都写着让人不待见的四个字：身无分文。郑凌云身着蓑衣，头戴斗笠，脚穿草鞋，腰间别着一把破剑，那把剑的剑鞘是两片竹畔，剑柄倒是铁制的，不过看起来锈迹斑斑。当郑凌云走进万花楼的时候，翠花早已叫了两个打手堵在门口。
郑凌云脱下斗笠和蓑衣，像条被淋湿的狗一样抖落身上残留的雨水，雨水飞溅到李霸脸上。李霸大怒，眼睛瞪得像寺庙里的金刚，脸马上通红得犹如当时流行的蹴鞠——由牛尿脬（膀胱）所制造。
“你你你丫的！不不不想活了吗？！”李霸道。
“对对对不起！”郑凌云说完便往里走。
“站站站住！”李霸转身对陈子丹说，“快快快来帮帮帮帮我！”
陈子丹：“帮什么啊？”
李霸：“那那那个家伙闯闯闯进去了！你难难难道就没看到吗？”
“有人进去了吗？”陈子丹挤了挤自己的眼睛说，“刚才好像是有个人影飘进去了！”
李霸：“你你你丫的什么眼眼眼神！这这这么大的一个个个活人你居然然然没看到！”
陈子丹：“你丫明知道我眼神不好你还不提醒我！我还以为来了个大爷什么的，你难道让我去拦住他吗？咱们万花楼能有今天还不是靠咱们的服务一流吗？”
李霸：“那那那和咱们有什什什么关系？又不是咱咱咱们去服务的！”
陈子丹恍然大悟：“有道理！”
李霸：“快拦拦拦住他！”
就在两个打手的谈话间，郑凌云找到了青楼老鸨，并与老鸨兴致勃勃地攀谈起来，并已经开始有人围观。
老鸨对郑凌云说：“你个锤子！多年不见你，可把我给想死了！我可是日夜为你祈祷，盼你不要被雷劈到，盼你不要掉进小山沟，盼你不要被狼叼走咯！”
郑凌云笑骂道：“老太婆！我也很想你呢！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脸上还是抹了这么多粉呢！是不是脸上皱纹又多了？”
老鸨也笑了：“看你的样子好像在外面混得不怎么样啊！就你现在的乞丐模样，你信不信我马上就可以把你轰出去！”
郑凌云笑道“你不会的。因为我是你的摇钱树啊。”
两个打手终于赶到郑凌云跟前，李霸对着郑凌云道：“你你你丫的！说一句对对对不起就完了吗？”陈子丹对着老鸨说：“大姐大！我们马上把这小子轰出去！自从骆驼峰那小子在这里吃了霸王餐以后还没有人敢在这里撒野！”
郑凌云大笑，露出两颗焦黄的龅牙：“我说两句对对对不起，可以吗？忘了我是谁了吗？”
老鸨说：“你们两个忘了他是谁了吗？！他是郑凌云！”
李霸：“原来是你啊！你回来了！”
陈子丹：“原来是他啊！他回来了！”
翠花：“他回来了！”
众人：“他回来了！”
这便是骚动的源头。
骆驼峰和李秉阳闻着骚动从二楼房间里跑出来一探究竟，李秉阳乃长安蹴鞠队重点培养队员，速度奇快，像条恶犬飞奔向骚动源头。骆驼峰由于身材所限，屁颠屁颠地落在后面，大喊着：“等等我！等等我！等等……”最后一个“我”没喊完，骆驼峰再次由于脚力不济，吃了个狗啃泥。幸好两颗大门牙早已经因公殉职没了去向，要是在这种情况下失去门牙，一则门牙死得毫无价值，还不如敲下来送给兰花；二则被别人看到要成为笑话，事实上后来李秉阳就总是拿骆驼峰牙齿开玩笑，一直到后来骆驼峰想了个绝招。不过嘴巴跟地面亲密接触后依然疼痛不已。
骆驼峰捂着嘴跑到二楼楼梯口，问李秉阳：“什么情况？”
李秉阳好奇心极其重，就如听到骚动心里痒痒得如恶狗飞奔过去一探究竟一样，问道：“你捂着嘴干什么？”
骆驼峰无可奈何地回答道：“牙疼！”
李秉阳继续追问：“你不是没门牙了吗？”
“我下排的门牙疼！”骆驼峰期盼着李秉阳不要再追问“为什么刚才没说疼”之类的问题，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李秉阳努了努嘴：“那个人好像大有来头！”
骆驼峰顺着李秉阳嘴巴的方向发现了郑凌云，顿时两眼放光，激动不已，高兴得像是自己生了大胖儿子。
李秉阳看着骆驼峰捂着嘴激动的神情，以为骆驼峰牙疼得要哭了，问道：“你认识他？”
骆驼峰答：“不认识。”
李秉阳说：“那你激动个啥？牙疼？”
骆驼峰答：“我牙激动得疼！”
骆驼峰激动的原因是郑凌云完全符合了他心目中侠客的形象，郑凌云身材不算魁梧，看起来落魄却不失豪情本色，千古文人侠客梦，而郑凌云就像是从骆驼峰梦里走出来的一般。骆驼峰平时在万花楼里也经常看到有人佩剑，只不过在骆驼峰眼中，这些佩剑的人分两类：一类是公子哥，剑佩带在他们身上只是一种装饰，象征着地位和身份；另一类是流氓，剑在他们手中只不过是倚强凌弱的工具罢了。而郑凌云的剑则不同，锈迹斑斑，不能彰显地位或身份，也许也杀不了人，但是在骆驼峰理想主义情怀的渲染下，这柄剑已然成为文人笔下侠客的精神寄托：沙场杀敌，精忠报国！
骆驼峰灵感突发，飞奔回屋，途中几个踉跄差点又摔倒，在如豆的灯光下写下：
暴雷声声震九州
仗剑游侠提沽酒
浩然壮志易四海
风雨夜闯万花楼
李秉阳没有骆驼峰的侠客情结，但是觉得郑凌云这人非常有意思，具体有意思在哪里李秉阳自己也搞不清楚，重要的是李秉阳觉得郑凌云和骆驼峰都是可以让他了解、研究的对象！
骆驼峰写了一首诗后，心中的兴奋感依然没有平复下来，就好像锅里烧开的水勃勃地掀动着锅盖。于是伏案，准备画一幅“侠客夜闯万花楼”的画出来。无可否认，骆驼峰在绘画方面也很有天赋，只不过长期以来经年累月（两年）的一直画着春宫图，骆驼峰笔下的郑凌云眉毛太细，脸蛋太圆，眼睛够杏仁，嘴巴够樱桃，衣服的线条够柔顺，只不过却一点也不像郑凌云本人，反倒是像万花楼里的歌伎。怪只怪骆驼峰生错了时代，唐朝盛行的工笔绘画显然画不出骆驼峰想要的侠气。
“这么说起来你是想干回老本行咯？”老鸨问。
“没办法呀！能营生的活儿我可懂得不多呢！总不能让我在这里接客吧？”郑凌云回答道。
“你想接客也不成啊！把客人吓跑了谁负责！”老鸨道，“李霸，给他安排在戊子房里！看你能不能重现当年的风光！”
“可可可是骆骆骆公子在那房间里常常常住着。”李霸李霸悄声道。
“就让这两个打工仔住在一起！一个写诗作画，另一个作曲弹琴，绝配！哈哈哈哈哈！”老鸨说完笑了，笑声中充斥着邪恶的味道。
郑凌云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