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没有家
欧阳圳的心，随着那声“不要”冷了几分，已经由不得她说不要了，既然那么多人都不愿放过她，自己一定得趁她不备，把她强行带走了。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了，现在只有让他的计划提前。想到这里，他上前几步，看着空空如也的床，环顾四周，问：“你那只不离左右的猴子怎么没跟着来呢？”
“你不是也不喜它吗？如今倒是关心起它了。此去路途遥远，它还只有一岁吃不得苦我就让它回去了。”想起虾米，言轻瑶情绪低落了几分，她真的想它了，以后怕是再难见了吧。
“我哪有不喜欢？只是羡慕你待它那么亲密，如果可以，我倒是想做你的那只猴。”欧阳圳看向言轻瑶，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你们的家在哪？”欧阳圳走上前握住言轻瑶，看着她对自己的抗拒，强压住那抹情愫，无奈地坐到了她的对面，试探性地问。
言轻瑶的话显然只是借口，那绝不是猴子回去的理由？
从她看向自己躲闪的目光，欧阳圳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难道她也是准备随时撤离？要不然她怎么不带上那只形影不离的猴子？看来，他身边一个个女人都会演戏，苏乔是戏精，言轻瑶稍有逊色，但也演得活灵活现。看来他还是一个失败的男人，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真心待他，特别是眼前之人，更是绝情。可以为他挡箭，却硬是不让自己进她的心。
听到欧阳圳问起家，言轻瑶苦笑一声。家是什么？十二年了，家在她的脑中已经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对了，在三岁前她是有家的。人人都说小时候的记忆是最差的，偏偏她现在只记得小时候的那个温馨快乐的家，那一部分的记忆几乎是让她幸福的全部，所以从不曾忘记过。言轻瑶扭头看着欧阳圳，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记得小时候，娘亲最爱用荷叶蒸馒头，每到夏天，娘亲就让她和哥哥去小溪边摘荷叶来蒸馒头，每次她与哥哥出门前，娘亲就要叮嘱：快去快回呀。可每一次，他们都会让娘亲急得恨不得跳脚。因为到了河边，哥哥要先摘几个成熟的莲蓬给她解馋，然后还要去溪里摸几根嫩嫩的藕尖给她尝鲜，再去溪里摸几条小鱼带回家，好给她做烤鱼，最后哥哥才会在溪里细细地挑选荷叶。这样一番折腾，差不多半天就过去。
每每见到他们晚回，娘亲就急得跳脚，宠溺地用手指拂拂她的小嘴,不停地唠叨：“你就是一只小馋猫，小馋猫！下次不能再让语儿带你去”
娘亲蒸得馒头软软的，带着荷叶的清香，哥哥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可她每次吃完一个后就开始吵闹，冲着娘亲嚷着要吃像石头那样的馒头，娘亲每次都会说下次一定会做那样的馒头，可每一个下一次她也没做出来。
现在她知道了，因为娘亲是蒸馒头的高手，像石头那样的馒头,高手是永远做不出来的。
有娘亲，有爹爹，有哥哥的地方才算是家吧，可是她已经永远失去家里。她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的世界一片空白，只有孤独相伴随。
欧阳圳看言轻瑶蠕动着嘴唇，却半天也没有开口，忙上前搂紧她道：“瑶儿，对不起！如果你愿，我会给你一个家，可否让我做你的家人？”
“我的家人”言轻瑶茫然地看向欧阳圳，随即眼中划过一道暗芒。
“是呀，你的家人。”欧阳圳眼中是满满的期待，就那样定定看着言轻瑶。
“我可要不起你这样的家人！我有爱我的家人！”言轻瑶隐忍的情绪突然爆发，她狠狠地盯着欧阳圳道，“我的爹爹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他教全村的孩子们识字读书。在我一岁的时候爹爹就开始教我学认字了，村子里的人都说我聪明，其实是我比别人都学得早。爹爹怕我一个人太寂寞，还为我捡回来了一个哥哥。”
“捡回来一个哥哥！？也就说言不语是你爹爹捡回来的？”欧阳圳大吃一惊，一个久久纠缠在他心头的问题，这一刻他似乎解开了。
“是啊，爹爹有一天去镇上办事，遇到了一个流浪儿，爹爹见他可怜，而我又没有玩伴，所以爹爹就把他捡回来和我作伴。刚开始，哥哥好像很害羞，也好像怕我，总是不敢正眼看我，每次都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瞟两眼，后来我们混熟了，他才与我亲近的。自从有了这个哥哥，我的脚几乎就没走过路了，要么是哥哥背着我，要么是我坐在他的肩上。”言轻瑶回忆起过去，一脸的陶醉。
“是呀！够幸福的了，你这个小懒猫！”欧阳圳眼光渐渐变得幽深，“是我妄想了，因为我确实不配做你的家人。”
“可是，这样的幸福，却被一群凶狠如恶狼般的人给毁了。”言轻瑶突然转头，看向欧阳圳的时候，满是恨意，“他们杀了我的父母，还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尸体，让他们尸骨无存！”言轻瑶冷冷地看向欧阳圳，那种冰冷似一把利刃，直刺他的心脏。
“瑶儿。”欧阳圳看着言轻瑶那冰冷的眼神，震惊过后，心便有种撕裂般的疼痛。自己只能毫无底气唤她一声，便沉默了。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无法走进她的心了。
这些年，每每午夜梦回，他想到的就是那对夫妇。那位妇人几乎是不带任何留恋地扑倒在刀刃上的画面，惊醒了他心灵深处的良知。
其实，当时他是可以救的，但却没有上前去救。他是一个冷漠的杀手，拥有的是一颗冷硬的心，只有做慈善的人才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如今他创办了泽海商行，用所赚取的钱财普济天下众生，来救赎那颗被恶魔浸染过的心，只是他的心早已如染上病毒的植物那般，再也救不活了。如今他后悔，惭愧，可终是于事无补了。
欧阳圳突然上前，一把捧起言轻瑶的脸，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心如锋利的刀刃般划过。是啊，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见到这双眼睛，心就跟着沉沦了。是这双与那妇人相似的眼睛，唤醒了他心底的那丝良善，让他想找人赎罪，想找人忏悔。
“你不配唤我瑶儿，我不许！”言轻瑶挣脱开欧阳圳的怀抱。
小小的房间安静下来，只听到两人的呼吸之声，不知过了多久，欧阳圳从怀里摸出一块晶莹的玉佩，递给言轻瑶。那块玉佩在这黑暗的夜里，闪着柔润剔透的幽光，让她那颗翻腾的心都平静了几分。
言轻瑶呆呆看着，并没有伸手去接，她不需要任何的施舍，因为她有能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云双，这块玉佩是号令泽海商行的凭证，见玉如见我。你这次去的地方很危险，我本想找人替下你，不管你是否愿意，我都要带你去江南的，但现在我不会那样去做了，一切随你吧，我不会再干涉你的自由，但我会一直在江南等你，就让这块玉陪着你吧。卫都也有泽海商行的几家分支，到时候如果你遇到麻烦，就拿着这块玉去找商行的掌柜，不管是人力，财力他都会帮你的。”欧阳圳认真地道，心底一片冷凉。
听到言轻瑶谈起她的家人，欧阳圳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多么可恶，才知自己是多么的罪孽深重。
欧阳圳拿着玉佩，痴痴地望着言轻瑶，他没有任何理由抱怨言轻瑶的绝情，也没有任何权力去左右言轻瑶的决定，那就随她去吧。至于自己这颗无处安放的心，那就让它随着时间去沉沦吧。此生就把所有的爱恨情仇，埋进心底那寂寞的荒冢里吧。
言轻瑶没有动，欧阳圳恐怕是给不了她想要的了。这世上她想要的不是这财富，而是那份深藏在心底的双亲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