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陈氏的话一出, 在场所有人心中皆是为之一振。皇后连忙道:“太子妃,这话可不能胡说!”
陈氏恶狠狠地指着江殷,回头看向皇后道:“母后, 儿臣不是胡说,你看江殷这癫狂的样子,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今日他能够趁春猎伤了皇太孙, 明日伤的指不定就是皇上!”陈氏一面说, 一面转头看向负手站在身侧、面沉如水的嘉熙帝,忽然间跪下, 对着嘉熙帝狠狠了一个头,咬牙切齿地道,“儿臣请父皇将江殷关押至大理寺天牢,彻查此事!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 不能轻易放过!”
大理寺天牢这几个字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大理寺素来是关押审问有罪之臣与宗室成员的地方, 里面负责狱审的官员铁面无私, 进去的人不脱一层皮肉是放不出来的。
江殷若是进去, 出来还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什么样子。
“太子妃,事情还会水落石出,还是先让江殷在自己的王府当中闭门思过吧,天牢之中阴寒,江殷是二皇兄二皇嫂唯一的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进去, 万一弄错了, 岂不是让远在燕云山的二皇兄寒心吗?”江圆珠当即据理力争。
太子妃哪里听得进去江圆珠的话,横了她一眼,怒声道:“还有什么可弄错的?难道今日是烨儿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的?事实就摆在大家的面前, 江殷就是意欲谋害太孙的凶手!他谋害太孙是小事,说不定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他的生母乃是蛮真公主,说不定他们母子早就与蛮真王勾结在一起,剑指的便是我大周的国土和皇位!”
陈氏越说越激动,江圆珠气的脸色发青,而江殷跪在地上,面容上妖冶怪异的笑容还未褪去,显然井灭有恢复他该有的清醒,自然更不可能为自己辩解。
嘉熙帝负手站在众人身前,面孔阴沉,井没有表态,但他的眼神冰冷看向江殷,昭示着他的内心已经隐隐被陈氏的话说动。
江圆珠察觉到皇帝的动摇,连忙上前道:“父皇,这件事情还未有根据,不能就这样把江殷丢出天牢啊!”
她抓着皇帝的衣袖摇了摇,可是皇帝井没有理会她的话。
皇后瞥了一眼皇帝面容上山雨欲来的阴沉,赶紧把江圆珠拉到身侧,低声劝道:“灵川,这件事情你父皇自有定夺,不要再掺和了。”
“父皇!”江圆珠回眸看了一眼陆玖面容上死灰般沉寂的神色,还想求皇帝对江殷网开一面。
千呼万唤中,皇帝沉黑的瞳眸里隐现寒芒,一丝一缕的目光如同尖针般扎在江殷的身上,终于开口:“这件事情的始末,朕自会派人细细追查,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齐王世子暂且就关押在大理寺牢狱之中。”
“父皇!”江圆珠挣开皇后的手,重重地喊了一声。
陈氏立即拜倒下去,回眸以冰冷的眼神扫了一眼江殷,这才略略解了一丝气:“皇上圣明!”
“另外……”皇帝凝视着江殷猩红的眼睛,“把他打晕,别让他再伤着别人。等把他安静带到大理寺之后,再命太医过去诊治一番,看看他今日究竟为何发疯。”
“是!”押着江殷的两名御林军将军领命,以手在江殷的后脖颈上一劈,原本还在睁着咆哮的江殷顿时眼睛一翻,整个人朝着面前倒下去。
两名御林军的将军抬着江殷,朝着营帐外的方向离去,准备当即将其送往大理寺关押。
趁着营帐内宫女进进出出,陆玖背着皇帝皇后等人,紧跟着抬走江殷的一帮御林军侍卫离开。
她出了营帐,追身朝着江殷追去,还要看看他身上有无伤势,可奈何御林军戒备森严,迅速将江殷装上了一辆马车,很快在重重侍卫的包围下,在各家探寻的目光当中离开了南郊前往大理寺。
徒留陆玖一人站在原地,看着尘土飞扬当中,那辆装载着江殷的马车离自己的视线越拉越远。
南郊春猎就在这样压抑的气氛当中直接走完,在江殷被押送前往大理寺不久,江烨胸口上的伤口终于止住了血。
太子妃算是简单松了口气。
但江烨心口上的血虽然被止住,人却还是昏迷不醒,皇帝下令用自己的御车装载上江烨,将他先行一步送回东宫休养,随即自己带着皇后与太子妃也乘车回到东宫。
皇帝离开,各家勋贵也随之从南郊启程回到京城内。陆玖同江圆珠简单道别后,跟随着华阳长公主乘车返回宣平侯府。
一路上,华阳的面容一片阴沉,今日江殷意图射杀太孙的事情非同小可,皇帝虽然下令彻查,可能不能彻查出个真相还未可知。
而不管能不能查出结果,江殷在京师当中都很难存在下去。
至少有太子妃在,将来齐王妃母子的生存将会更加艰难。
华阳心知肚明陆玖与江殷间的关系,出了这事,陆玖的心中也压着一块巨石。华阳知她难受,于是也未多问什么,只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声:“你平安就好。”
魏氏与陆瑜坐在一旁,也不敢说话,今日东宫生变,这母女二人倒是偷着乐,还盼着江烨早死,这样的话江烨就会顺理成章排在太子的后面,将来或许能继位为皇。
一路返回城内,陆家车内的女眷,各怀心思。
春猎结束的那一夜,满城人的心都悬着,东宫皇太孙生死未卜,而齐王世子作为嫌犯在大理寺受审。
所有人都在等着宫内的消息。
陆玖回到侯府当中后便坐立不安,简单用完晚饭后便在自己的屋中呆坐着,华阳公主知道她关切消息,便派了人专门去打听,宫中一有什么动静,便叫人去回禀陆玖。
天色暗了。
明明白天还是阳光普照、暖意洋洋,可是过了黄昏后,天上的乌云便开始厚重地挤在一起,黑压压沉甸甸的一片,低低地悬在京师的上空,好像随时都要垮下来。
鸦黑的天上,一颗星子都看不见。
风莲举着掐丝珐琅的紫色莲花铜台,在上面点上一茎灯火,将其摆在陆玖面前的八仙桌上。
窗外狂风破窗而入,把原本紧闭的窗棂被吹开,哐当拍打着墙壁,也使得面前一茎微弱的灯火恍惚跳动起来,忽明忽闪,仿似下一刻就要在这狂风当中被折断。
天边的墨云开始翻滚,像壶中烧得沸腾翻滚起来的水波,挟着落下几道沉闷的轰隆春雷。
陆玖连忙伸出手将灯火护在手中,使得它不被风吹灭,风莲忙不迭上前,揽住两扇窗棂,将它们重新挂好窗钩,将狂风重新阻断在窗外
风莲挂好了窗钩,转过身替陆玖挑了挑面前一茎灯芯,叹息劝道:“姑娘,您今日受惊,今日宫里还不知多早晚传出消息呢,您先去睡一会儿,若是有人来报信,奴婢立即叫醒您。”
陆玖全然无睡意,只坐在桌前轻轻摇了摇头:“你去歇息吧,我睡不着。”
风莲不忍看到陆玖伤心失意,想开口安慰,可今日的事情摆在眼前,她也的确找不出什么的合适抚慰之词。
“奴婢也睡不着,那奴婢陪姑娘一起等消息。”风莲脸上涌露一个安慰的笑容,从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一张厚毯子,披在陆玖的肩头上,而后坐在她的身边,陪着她一道等江殷的消息。
窗外疏风骤雨,电闪雷鸣,每一道雷声都如同悬在人的头顶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风雨无情拍打着东宫幽曲回廊内点的盏盏宫灯,一盏一盏灯火当中的灯芯已经快要燃尽,却无人空得出手来更换,使得那些在风雨中摇摆宫灯透出将息未息的青灰色,犹如星星点点的鬼火,悄无生气地围绕着皇太孙所居的明镜殿。
明镜殿内,端着热水的宫女往来不绝,每个人的脸上皆是死气沉沉的肃穆。
东暖阁当中,江烨仍在昏迷当中,他的胸前缠着厚重的止血纱布,两边的数十名太医汇集于一处,正在商讨着病情。
正殿另一边的西暖阁当中,皇帝皇后分别端坐在西窗下的长榻上,左右站着皇太子江秋,太子妃与陆良娣母子二人井公主江圆珠。
皇帝面前还跪着一个人,是连夜被传召入宫的齐王妃耶律珠音,她一身素净衣衫,如同金缎般的头上的钗环未戴,只垂着头跪在皇帝面前一言不发。
江殷射杀江烨,皇帝怕这件事情背后与蛮真人有何勾结,于是亲传了齐王妃速速进宫回话,可是一番审问后,却什么也查不出来。
耶律珠音和亲大周不久,蛮真与大周的关系便重新破裂,两国之间断绝了一切往来,耶律珠音在王府内受重重皇家影卫监视,想要与蛮真王取得联系是不可能的事情。
“陛下是知道的,江殷自出生之后,儿媳便从未亲近过他,我们母子之间冷淡的关系,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事情,今日他为何意图射杀皇太孙,儿媳不得而知,更不存在是儿媳授意。”耶律珠音最后淡淡地陈述了一遍。
看着跪在面前的耶律珠音,皇帝亦叹了口气,略抬了抬手:“既然如此,你便还是回齐王府,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们处置。”
“是,一切都听陛下的安排。”耶律珠音淡漠起身,平静的面容之上无一丝波澜起伏,似乎闯下弥天大祸的人本不是自己的儿子,也根本不在意他的下场如何。
冷静得犹如一个与江殷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看她的模样,也的确不像一个会挑唆自己儿子与母族勾结谋害皇孙的人。
可陈氏却不这么想,听见嘉熙帝令耶律珠音回王府,她当即冲出身,指着耶律珠音惶急道:“陛下!不能仅凭她一面之词就放过她!她是江殷的亲生母亲,怎么可能任凭自己的儿子让别人处置!陛下,不能让那个贱妇就这么回去,应该把她拿去大理寺关押审问才是啊!”
耶律珠音站在陈氏的面前,眉目冷清,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沉静如斯,一句话也没回应陈氏。
倒是站在陈氏身侧的太子江秋咳嗽着上前,用力拉住了情绪激动的妻子,呵斥道:“好了!不要胡闹,你以为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关进一个江殷也就够了,还要关进齐王妃,是不是要把齐王也送进去审问你心里才舒坦?”
陈氏更加激动,一双猩红的眼睛里氤氲着眼神,眼神凶恶得如同护犊的母兽:“齐王府的人心中藏奸,难道不该审问?难道不该还我儿子一个公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悉心培养多年,他现在躺在那里醒不过来,我这个做母亲的为儿子捉拿凶手有什么错!?”
太子的身体本就不好,经不起激动,方才呵斥陈氏之后便在不住地咳嗽,现又听见她这番毫无理智的话,心里愈发烦躁:“事情还没找到证据,你不能凭自己的喜恶便随意捉拿,你以为大周的律法都是儿戏不成?退一万步,若是真的找到证据,证明今日的事情的确是江殷谋划,那么自然会有刑法来处置他……”
“还要什么证据!杀人凶手就摆在眼前,还要什么证据!”陈氏指着沉静垂眸站在一旁的耶律珠音,恶狠狠地道,“就凭他们母子是蛮真人,只有蛮真人才会有这样恶毒的心思和阴毒的手段,谋害别人的孩子!”
“够了!”嘉熙帝一身呵斥,如雷贯耳般穿过在场所有人的耳鼓。
“皇上息怒!”一旁的皇后连忙起身,惶惶朝着皇帝的方向跪下去请罪,身后的太子及宫室内外的太医宫女也纷纷惶恐跪下求饶。
龙颜震怒之下,陈氏终于安静了下来,她跪在地上不敢再叫喊,只是拿着一双阴毒痛恨的眼睛死死咬着跪在一旁的耶律珠音不放。
嘉熙帝阴晦难辨的神色里透着浓重的疲倦,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隐忍着怒火浅声说:“烨儿还躺在那不能苏醒,我们别吵着了他休息。另外,太子妃,朕知道你爱子心切,但是这是在宫里,由不得私人恩怨,一切都要秉公处置。”
陈氏低下头叩首,因为怒火中烧,连声音都平静不下来,只颤颤咬牙说道:“是,儿臣知道。”
嘉熙帝沉沉点头,目光渐次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凝重开口道:“这件事,朕一定秉公追查,不会因为犯人是皇子皇孙便加以饶恕。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朕对蓄意害人之人,绝不会轻易饶恕!今日的事情就闹到这里,朕不想再听见一些闲言碎语,可知?”
帝王的盘问像是一道闷雷敲响在头顶,众人的心中皆是一凛,忙磕头回话:“知道。”
“朕再去看看烨儿。”嘉熙帝起身,面沉如水朝着江烨的床榻踱步而去,“你们要散的,便各自散了吧,不必特意回禀了。”
“是。”众人看着嘉熙帝的背影朝冬暖阁离开,沉沉应声。
宫门外忽然响落一道惊雷,而后闪电在一瞬间劈开了黑沉沉的天幕,将东宫内每一处的阴暗都照耀如同白昼降临,同时,也照料了大理寺地底下阴晦常年不见光的地牢。
闪电的光耀从牢房顶端的一个小小铁栅栏天窗射进来,一双靴子踩着天牢内布满青苔的阶梯慢慢往下,衣角上滴落的雨水滴答敲响在地面,惊扰得夹道两旁原本优哉游哉爬遍的蟑螂与老鼠慌乱地躲藏到阴暗之处。
那双靴子的主人朝着尽头的一间牢狱走过去,而后停在栅栏前,静默地看着牢狱当中的少年。
江殷衣衫褴褛地趴在阴冷牢狱中的一对稻草上,人还未清醒过来,俊秀的面容上布满了血渍与泥渍,眉间爬布着痛苦的神情,如同在昏迷中遇见了什么不好的景象。
远处的狱卒听见动静赶忙上前,对着那双靴子的主人恭敬跪下拜了一拜:“大人!”
“人醒了?”那双靴子的主人说话有些阴柔,分不出男女。
两个狱卒行完礼数便站起身来,抬头看向靴子的主人——正是江烨身侧平素跟随的总管内侍。
“回大人的话,还没醒。”狱卒看着内侍恭敬道,“大人有何吩咐?”
“今日太孙受此重伤,不仅是皇上震怒,太子与太子妃亦是十分伤心,皇上已经传了口谕,说要严惩,你们在这牢狱当中也是老人,自然知道如何该做什么,才能令皇上开颜。”内侍手挽着拂尘,脸上微笑的弧度拿捏得恰到分毫。他的眼睛静静透过牢狱的栅栏,看向里面关押着的昏迷的江殷,唇角衔了冷意,“有些情面,不必留了!”
狱卒听见内侍这话,立即会意,抱拳恭敬道:“我等明白,必然会好好审问出结果。大人放心,进了这儿的人,不管活着死了,都一定要从嘴里挖出能听的话来,令皇上高兴。”
内侍手执拂尘,微笑道:“有你们如此尽心尽力,皇上与太子知道了,必然十分欣慰。当然了,皇太孙以后也会对你们奖赏有嘉的。”
“是!”狱卒们高兴地回应。
内侍看了一眼牢狱当中昏迷不醒的江殷,扬起眉,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回。
他不明白皇太孙为何对这个京师当中人人厌恶的纨绔如此防备,只是心想,这位京师当中人人惧怕的纨绔,这次恐怕是真的走到了穷途末路。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九点见感谢在2021-10-12 10:22:57~2021-10-13 15:0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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