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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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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江殷把话说完, 自己都忍不住涨红了脸。

    但饶是红了脸,少年郎的语气仍旧蛮横霸道。

    “行了。”陆玖扯了扯江殷的衣袖,小声呵斥。

    何羡愚听见江殷的言论, 脸上浮现笑容,他想与江殷开个玩笑,于是故意上前伸手去取陆玖绣成的那个荷包:“殷哥儿, 既然是好东西就别一个人藏着啊, 也叫我看看。”

    “就是!江殷,别自己藏着, 让我们也开开眼啊。”徐月知性格爽朗,见此情景便同着一道起哄。

    几个朋友一向都是闹惯了的,何羡愚扑上来取荷包,江殷便立即伸手取下荷包, 将其高高举过头顶,笑道:“想看倒是行啊, 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拿得到。”

    江殷的身高在同龄少年人当中算是一骑绝尘, 何羡愚并不矮, 可是在江殷面前却还是低了一头。

    江殷把荷包举起来,故意逼得何羡愚跳起来,两个人打闹之间,陆玖等人在身旁也忍不住笑起来。

    何羡愚体型偏圆润,跳起来抓荷包的动作很有积分憨态可掬,江殷便故意逗他, 绕着八仙桌走, 让何羡愚追在他背后。

    场面气氛热闹,陆玖站在众人之中看着这两个活宝,眼底也不觉挂起笑意。

    可就在追逐之时, 何羡愚似乎一瞬踢到了什么东西,身体一时失重,猛地朝江殷的方向倒下去。

    陆玖脸上的笑容一僵,就见江殷一时不妨,被何羡愚直接压倒在地。

    而就在这一瞬间,江殷握着荷包的手一松……

    身侧不远处便摆着炭火盆子,陆玖心中揪紧,就见到那荷包脱手而出,在面前划过一道弧线,朝着身旁熊熊燃烧的火盆里掉落。

    “荷包!”江圆珠惊叫一声。

    江殷一瞬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身前何羡愚,朝着那盆火的方向径直扑去。

    “江殷!”陆玖惊叫一声,只看见那荷包掉进火中,一瞬间被火点着。

    而就在瞬息之后,江殷突然从旁扑过来,不顾火盆当中的烧的通红的热炭与火焰,不要命地伸出一只赤手去捡那早已燃火的荷包。

    “江殷你疯了!”见到江殷赤手空拳地去救荷包,徐月知惊叫一声。

    何羡愚被江殷一推,径直撞向了八仙桌,揉着腰转过身时,便看见江殷面如死灰地抓着那个被烧得残缺不全的荷包,荷包的一角还有一丝火星没有灭掉,江殷握着它,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灼烧的疼痛。

    从何羡愚摔倒带倒江殷,到荷包从江殷的手中飞出去落入火坑,事情发生得太快,几乎不到一眨眼的工夫。

    陆玖也傻了。

    看着江殷手心那个还在燃烧的荷包,她一时呆愣在原地。

    原本欢快的气氛一瞬之间凝固到冰点,江殷眼底原本的欣喜被扑灭,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地沉下来。

    徐云知扭头看何羡愚,何羡愚也愣在了原地,眼里全然是懊悔和歉意:“……殷、殷哥儿,我不是有意的。”

    江殷没做声,只是垂眸,神情崩溃绝望地看着手掌心那个残破的荷包。

    陆玖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即冲上前,将他手心里那个还在燃烧的荷包扫落,眼底隐隐含着些愠色:“还握着它做什么?你不想要这只手了!?”

    她捧着江殷那只握着荷包的手,气愤地质问。

    江殷那只手已经被烧伤了,陆玖凑得近,还能闻到一股子皮肉的烧焦味,那个滚烫的荷包将他的手心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快从外面弄些雪来,再打一盆冷水!”陆玖转头朝着徐月知等人迅速吩咐。

    “我去!我去弄!”见到江殷那只烧伤的手,何羡愚赶紧站了出来,转身就朝门外跑去,最先捧回了一衣兜的雪。

    陆玖抓了一把雪放在江殷的烧伤处,将烫伤的部位用雪暂时降温。

    少时,徐月知与陆镇又赶忙叫人打了一盆冷水进来。

    陆玖握着江殷的手,眉目沉冷严肃,一遍一遍用冷水冰敷手上烫伤的地方。

    正厅当中原本热闹的气氛早已经不复,江圆珠与容冽去寻烫伤的药膏,而其他人则站在陆玖的身旁,看着她给江殷清洗冰敷伤口。

    众人谁也不说话。

    江殷失魂落魄地坐在八仙桌旁,像一具木偶,呆呆愣愣地由着陆玖替自己处理弄伤的手。

    天知道,他有多期盼她送给他的这份生辰礼,可是现在……

    他沉默绝望地看向一旁,那个早已经被烧毁得不成模样的荷包静静躺在角落里。

    何羡愚看着江殷,眼底翻涌着悔意歉意,他真是肠子都悔青了,自己为什么要跟江殷打闹:“殷哥儿,都怪我……”

    何羡愚小心翼翼地给江殷认错。

    江殷面如死灰,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压根没回应何羡愚的道歉。

    于是何羡愚又看向陆玖,他走上前,垂头丧气地道:“……陆玖,你别生气,今天的事情都怨我,我会给殷哥儿补一份生辰礼。”

    “药来了!”何羡愚的话刚说完,门外便响起江圆珠的声音。

    江圆珠与容冽抱着烫伤药匆匆从门外进来,将药膏放在陆玖的手边:“问过外面的小厮,王府当中能够找到的伤药就是这些。”

    “这些够了。”陆玖取了一些桌上的药膏。

    “我们先出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吧。”江圆珠扫了一眼众人,叹声建议道。

    何羡愚不放心地看着江殷,自责道:“今日的事情全赖我,我还是留在这儿吧……”

    “羡愚,无妨的。”陆玖替江殷上药,回头看了一眼何羡愚,淡淡笑了笑,“你同公主他们去寻大夫过来吧,这儿有我就行。”

    何羡愚有些迟疑,还是徐月知劝道:“羡愚哥哥,放心吧,这儿有玖玖在。”

    何羡愚踟躇地看向陆玖,陆玖对着他微笑一点头,并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何羡愚抓紧了手心,最终还是妥协了,点点头歉意道:“陆玖,若殷哥儿要冲我发脾气,你一定要告诉我,今日的事情是我不好,他要怎么冲我发火我都愿意受着,是我不对……”

    何羡愚一个劲地道歉,陆玖也只好先应下让他安心。

    见陆玖点头同意,何羡愚这才三步一回头地跟着徐月知几人离开正厅。

    “玖玖,若是有需要,就出来叫我们,我们都在。”江圆珠是最后一个退出正厅的,离开前还细心地嘱咐了一遍。

    陆玖莞尔道谢,她方才将正厅的门关上。

    温暖的正厅之中,顿时只剩下坐在八仙桌前的江殷与陆玖。

    屋子里静悄悄的,唯能听见炭火盆里小火星爆炸的声音。

    江殷垂眸,眼神黯淡了许久。

    陆玖替他做的荷包被烧毁的一瞬,他今日的好心情也随荷包付诸东流。

    陆玖与他对膝而坐,小心地托着他那只受伤的手,细细将手心上的烧伤处温柔覆盖上清凉的药膏。

    手心一面涂完,她轻轻摇了摇他的手,温声道:“手背,擦药。”

    一直垂眸不语的江殷这才回神过来,慢慢掀起了眼帘,抬起纤长的眼睫。

    那双琥珀色的瞳仁里含着一丝委屈,就这么静静地看向陆玖的眼睛。

    陆玖愣了一下,对他微微笑了一声:“怎么了?”

    江殷看着她,声音低沉失落:“对不起。”

    陆玖托着他的手,涂药的动作顿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江殷看着她的眼睛,失落自责:“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陆玖垂落睫羽,声音温柔沉静,慢慢将陆镇的手翻到手背,上面赫然爬着几条烧伤的痕迹。

    江殷的声音沉闷:“因为,我搞砸了。”

    “你搞砸了什么?”陆玖哭笑不得,抬眸看着他。

    “我搞砸了……”江殷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搞砸了你对我的好。”

    “这个荷包,你做得那样费心精巧,而我却不小心将它扔到了火盆里。”他追悔莫及地道,“我不应该跟阿愚闹的,玖玖,对不起,我让你的心血白费了……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

    说完,他抽手苦恼地抓着头发,将脸埋在臂弯之间,整个人被阴郁笼罩起来。

    陆玖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苦恼懊悔的模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忽然被戳中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她轻轻笑着问了一声:“我生你的气?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江殷慢慢抬起头来,眼神试探地看向陆玖,小声道:“……因为我从火里拿出荷包的时候,你整张脸上的笑容都没了,阴沉沉的,还厉声叫了我的名字。玖玖,你不用顾着我的情绪,我知道,荷包弄坏了,你这几日的心血没了,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你送我的东西。”

    “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

    话越往后说,江殷的头便垂得越低,一举一动皆是小心翼翼的。

    陆玖看着他,垂眸,长叹一口气:“是。”

    江殷猛然抬头,紧张地看着她,瞳孔骤然缩紧。

    “我当然在生你的气,很生气很生气。”陆玖一字一顿地说。

    江殷紧绷的肩膀垮下去,原本握紧成拳的手一瞬间颤抖着松开。

    “我就知道……”江殷的语气里颇有些自嘲的笑意,“对不起,玖玖,我真的……”

    “呆子。”陆玖清冷的声音打断江殷的话。

    江殷身形一顿,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看她。

    就在他发愣的一瞬,陆玖重新牵起了他那只被炭火灼伤的手。

    她一言不发,将他那只受伤的手放在自己手里,侧身沾了药膏,轻轻往他的伤口上涂。

    江殷怔怔瞧着她低头为自己上药。

    一时,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可是又说不出一个字。

    她替他将手背上的伤口涂满药膏,而后凑近轻轻吹了吹,动作温柔细腻。

    “呆子,还不知道我究竟为何生气吗?”她捧着他那只手上的手,忽然抬起了头来,雾沉沉的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轻轻嗔骂了一句。

    他还是不解,疑惑道:“为何?”

    陆玖摇头,终于忍不住笑了:“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呆子?”

    江殷垂眸,眼底有些委屈,急声道:“陆玖,我不呆。”

    陆玖抬眸轻笑:“还不呆,简直呆死了,简直就是个呆雁。”

    她垂眸下去,静静道:“我生气,不是因为你弄坏了我送你的生辰礼,不过就是一个双面绣的荷包,破了就破了,大不了我再做。”

    她抬手,往他的眉心一戳,骂道:“呆子,我是气你傻不拉几地往火盆里捡荷包,还呆呆傻傻地握了那么久!”

    江殷愣住:“你、你是为这个生气?”

    “不然我该为什么生气?”陆玖没好气地抬眸瞥了他一眼,“若非是我上前,将那荷包从你手上打落,你是不是还要傻呆呆地握着它?江殷,是荷包重要,还是你这手重要?你是不是不想要你这只手了?”

    她质问完,他黯淡无光的眼睛就开始慢慢变亮。

    “你……”他顿住,有些不敢置信,“你不是为荷包生气,你、你是为我生气?”

    陆玖摇头无奈。

    “玖玖,你真的是为我生气!?”江殷忽然抓住了重点,反手抓住了陆玖的手腕,问得欣喜若狂,“你、你是替我担心对不对!?……嘶!”

    江殷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低头才发现自己方才一激动,竟然用烧伤的那只手去抓陆玖。

    陆玖赶紧小心抓过他受伤的那只手,拧紧眉头训斥:“别乱动,我刚才帮你上好的药!”

    “对不起……”江殷忙收敛举动,怯怯认错,乖顺得像只听话的小奶狗,“我不乱动,你别生气……”

    陆玖摇头,无奈重新替他上药。

    江殷低头,望着陆玖的那双眼无限温柔。

    药膏涂抹在他灼烧疼痛的伤口上,冰凉的触感顿时让他安心下来。

    “江殷,你为何总是要小心翼翼地询问我是否生气?”陆玖长叹一声。

    他沉默片刻,而后道:“因为,我怕你走了。”

    “怕我走了?”她疑惑。

    “嗯。”他轻轻点了点头,承认时,眼底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羞怯,“因为对我好的人,太少了。”

    陆玖一瞬抬起眼睫看他。

    江殷强撑着无所谓的笑容,坦率地承认:“因为对我好的人太少了,所以,我怕你走,我怕我哪天惹你不高兴,你会转头就走,会像他们一样,不要我了。”

    江殷说话声音不重,可每个字敲在心头的时候还是会感觉沉甸甸的。

    她替他涂药的手僵了一下,而后又恢复自如。

    她用手轻轻点了点他的伤口,轻柔地问道:“还疼么?”

    江殷看着她,眼神闪烁,轻轻摇了一下头。

    陆玖抬起眼睛,目光直视他。

    “我哪会那么轻易就走?”她摇头自顾淡淡一笑。

    江殷的眼底也染上几分笑:“真的么?”

    “假的。”陆玖眄他一眼,故意对着干。

    江殷却破涕为笑,反驳她:“明明是真的,你撒谎。”

    陆玖垂眸轻轻笑起来。

    江殷目光深深,他看着她,静静道:“自你出现之前,从没人替我这样细心的上过药。”

    陆玖垂眸,淡淡地笑了笑,继续替他上药。

    徐月知等就近叫了个大夫上门,重新替江殷检查了伤口,好在烧伤不太严重,重新开了些药让他外敷。

    送了大夫离开,时辰也已经不早,江圆珠需要返回公主府而后入宫,其他人也得各自回府度除夕。

    “你们回去吧,我没事。”江殷站在王府门前看着众人,送大家离开。

    何羡愚还在为今日的事情自责,临别前又专门向他道歉:“……殷哥儿,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好,之后你想要什么补偿就告诉我,我一定补偿给你。”

    今日在正厅当中与陆玖推心置腹谈过后,江殷的心情已经好了不少。

    听见何羡愚的话,他挑眉一笑,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拍了拍何羡愚的肩膀:“没事儿,你也不是故意的,下次你再送我点好吃的,就当补偿。”

    何羡愚听见这话,脸上方才涌现一丝松快,他笑起来,使劲地点了点头:“好!好!我回去就给你准备!”

    “江殷,我们就走了。”徐云知朝江殷一扬下巴。

    “路上当心。”江殷站在王府门前,笑着对众人挥了挥手,而后看向站在马车旁的陆玖。

    陆玖朝他一笑点头,转身同江圆珠登上了马车。

    何羡愚容冽等人翻身上马,徐月知陆镇驾车,一行人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去。

    马车往前行驶,陆玖坐在马车内,回想起今日江殷说的话,有些窝心。

    终于,她还是没忍住,挑起了身旁的帷幔,将头探出车窗,朝着齐王府的方向回望。

    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陆玖眼瞳之中,江殷的身影汇聚成一个小点。

    他茕茕孑立在齐王府清冷的门庭下,看见她回头,于是高高地扬起手臂冲她挥手,脸上带着点落寞的笑容。

    江殷的身影渐渐消失,陆玖也重新坐回了马车当中。

    江圆珠细心察觉到她的心事,于是轻柔伸手一拍她的肩膀,微笑道:“怎么了?”

    陆玖回神看向江圆珠,淡淡一笑:“没什么。”

    “告诉你一个消息。”江圆珠忽然转移话题,微笑道,“年前我父皇便定下了你当我的伴读,可是我想着,你若是给我当伴读,往日便不能再去书院,也很难见到大家,所以我想,干脆我来书院同你们一道上学。”

    “公主要来广贤书院?”陆玖听闻这个消息微微有些惊讶,“可公主向来应当在宫中受教习……”

    “父皇疼我,我苦苦求他,他自然也只有顺着我。”江圆珠轻轻笑了笑,目光瞥向窗外的玄衣少年,“而且,我来广贤书院,也不全都是因为顾及你,总之,过完年后,你肯定能在书院里见到我。”

    陆玖垂眸,轻轻笑了笑:“也好。”

    她侧过脸看向车窗外,风景游移,她忍不住回想起离开时江殷脸上落寞的神色。

    他们走了,齐王府就又只剩江殷一人,形单影只,茕茕独行。

    回到宣平侯府,陆玖便回到东阁中重新梳妆打扮,换上一身喜气的冬装,往华阳公主的荣景院当中赶。

    夜幕很快降临,远近巷陌街道上传来一阵阵喜庆的爆竹声响,陆家人都汇集在荣景院当中用年夜饭。

    一大桌子菜,各式各样都用,华阳坐在正位上,左右是陆元忠与魏氏,而后是陆玖一众小辈们。

    吉祥话说过,一家人用除夕团圆饭,饭后便在荣景院内点烟花守岁。

    陆玖陪在华阳公主身边,听着她与陆元忠夫妻玩笑,只偶尔陪着说上几句。

    门外凤鸣满城烟火绚烂,家家团圆,听着耳边的热闹,陆玖的兴致却不高。

    看着眼前的团圆,她便忍不住想起齐王府江殷独身的冷清。

    陆玖在荣景院内坐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起身。

    华阳正同陆元忠说笑,见到陆玖起身走上前,便柔声问道:“玖玖可有什么事?”

    陆玖朝华阳一福身,淡淡笑了笑:“孙女想着今日的课业还没完成,想趁这会儿回去看看书。”

    “今日是除夕,大可不必这么用功。”华阳疼惜道。

    “是啊玖儿,就听你祖母的,过节就好好过节,不要想着别的事。”陆元忠见状也随口劝了两句。

    陆玖已经拿定了主意,对着华阳颔首微笑:“祖母是知道孙女的性子,孙女向来喜欢今日事今日毕。”

    “玖儿!”陆元忠瞥了一眼陆玖。

    “罢了,也别为难她,她想着读书是好事。”华阳公主抬手,打断了陆元忠的话,抬眸温和看向陆玖道,“这儿也没什么别的事,你若想回去,只管回去便是,一会儿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差使屋里的丫鬟来取。”

    陆玖行礼:“多谢祖母。”

    “去吧。”华阳和蔼地摸了摸她的手,放她离开。

    陆玖恭敬告退,便带着风莲走出了热闹的荣景院。

    风莲提灯走在陆玖的身旁,准备与她一道返回琳琅阁,可刚踏出荣景院的大门,却忽然听见身侧传来陆玖的吩咐:“风莲,却外院吩咐人准备一辆小轿,悄悄地,别惊动了长公主与侯爷。”

    风莲一怔,看向陆玖:“姑娘要出府?这么晚了,姑娘要去哪儿?”

    陆玖声音淡淡的:“齐王府。”

    风莲顿了顿,抬眸不解地看向陆玖,但还是领命而去。

    风莲离开,陆玖又转头吩咐身侧的丫鬟们:“我离开侯府的事情不要声张,不要惹长公主忧心,若是有荣景院和芳华院的人过来,你们只说我有些头昏,是以睡下了。”

    “奴婢明白。”丫鬟们纷纷点头。

    风莲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安排好了一辆小轿并三个随行的小厮。

    陆玖从兜里掏出一小吊钱,让风莲代替平分交到了小厮们的手中,吩咐他们将她从侯府的偏门带出去。

    小厮们受了恩惠,忙不迭答应,子垂花门外将陆玖送出了侯府。

    今日除夕,华阳公主特意恩准了一些有头有脸的婆子们外出看望亲人,侧门当中的小轿出去了好几顶,看门的男人们聚集在廊下喝酒,也并未细问,便让陆玖的饺子出了门。

    福善街上灯火煌煌,倒不冷清,轿子出侯府之后便径直往齐王府的方向行去。

    至齐王府门前落轿,陆玖便嘱咐风莲上前拍门,自己坐在轿中等待。

    风莲应下话,即刻上前,拍响了齐王府的大门。

    窗外传来远处烟火的爆炸声,昭示着除夕的热闹。

    此刻天下人皆团聚,江殷却百无聊赖地瘫躺在空荡的罗汉床上,盯着头顶锦帐上所绣的图腾发呆。

    他手里还握着今日被烧毁的那个双面绣荷包,拇指轻轻地抚摸着荷包上一处烧焦的大洞。

    屋子四周静悄悄地,偶尔能听见外院赌钱的小厮们笑骂出声。

    偌大的一个王府,没人管他的死活,他说自己今日没胃口吃饭,底下的下人便真的没再给他送吃的东西来。

    在肚子毫不争气地叫唤了十几声之后,江殷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从罗汉床上坐起身来,将陆玖送他的那个破荷包小心翼翼地系在了自己腰间,下床穿靴准备出王府觅食。

    他刚穿好衣鞋,紧闭的屋门忽然被人拍响:“世子,外头有人找您。”

    听见小厮的喊话,江殷毫不在意,穿好鞋推开门往外头:“噢,谁找我?”

    小厮跟在江殷身后:“是宣平侯府的人?”

    江殷脸上身边一变,脚下步子停住,当即转身过来抓住那小厮的衣领,难以置信道:“你说谁?”

    小厮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颤声道:“……宣平、宣平侯府啊,世子爷。”

    “真的?”江殷的面孔上顿时涌现笑容,他忙松开了那个小厮,转身撒腿就往王府大门的方向跑去。

    听见宣平侯府四个字,江殷当即是就知道是陆玖过来,立刻打消了出门的念头,飞奔抵达王府的大门前。

    一旁的门童以为江殷江殷准备出门,正打算上前替他开门,就被着急的江殷伸手一把推开:“让开!”

    他抓住门闩,将两扇大门径直拉开,就望见站在门口的风莲与台阶下的一顶小轿。

    江殷的面孔上笑容顿时放大,眼底亮起光,就见陆玖低头缓缓从轿帘之内走出来。

    风莲见陆玖出轿,便朝着江殷一福身,赶紧下台阶去替主子撑伞挡雪。

    风莲吩咐随行的小厮们在外等候,自己撑伞护着陆玖走上齐王府的大门。

    陆玖行至江殷的面前,命风莲收了伞。

    江殷有些不可思议,看着陆玖笑道:“玖玖,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他目光探寻地看着她,“……你,不用在家中守岁?”

    “偷溜出来的。”陆玖直截了当道。

    江殷有些惊诧:“偷溜出来?”

    “不请我进去?”陆玖看着他,挑了挑眉,“就在这儿说话?”

    江殷一拍脑袋,自责道:“瞧我都忘了,外头冷,你快进来!”

    说着退开一步,让陆玖带着风莲先行进入。

    待二人走近正门,他方才跟随进入,命门童重新关上王府的大门。

    江殷领着陆玖进门,虽然高兴她突然的造反,可是又忧心她一个女孩夜晚出门实在不太安全。

    “怎么,看到我来,你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陆玖并肩走在江殷的身旁,瞥了一眼他面容上复杂的神色。

    江殷连忙解释:“我当然高兴了!你来,我岂有不欢迎的?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你独自出门有些危险。”

    陆玖原本就是故意逗他,听见他紧张兮兮的回答,忍不住悄悄笑了笑。

    江殷领着陆玖主仆往正厅的方向过去,正色道:“玖玖,这么晚了,你来我府里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话刚说完,陆玖忽然听见一阵怪异的咕噜声。

    她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站在一旁的风莲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陆玖看着江殷,明知故问:“什么声音?”

    江殷红着脸,好半天才说:“……你不都知道,还问。”

    陆玖看他吃瘪,忍不住轻轻一笑,而后挑眉,淡淡回答他方才的问题:“今日是你的生辰,原本送给你的荷包已经烧毁了,所以我想换一个礼物送给你。”

    江殷伴着陆玖跨进正厅当中,风莲留在外头等候。

    江殷听见陆玖要重新送他生辰礼,忍不住指了指自己腰间挂着的荷包:“不用,你已经给我送过一份生辰礼了,我很高兴。”

    陆玖垂眸,就见江殷把那个已经烧毁的荷包当做宝贝一样地悬挂在自己腰间,她忍不住摇了摇头,无奈看向他:“江殷,有时候,你也太知足了些。”

    一个破荷包就能打发。

    “我怕你累着。”江殷垂眸,小声地说道,“这几日你替我做这个荷包就已经费了不少的精力,而且眼下马上就要开春,二月你便要去参加童试,我怕你太为我的事情费心……”

    “呆子。”陆玖终还是忍不住,轻声打断的江殷的话,“这个荷包暂且不提,我专门过来给你补这份生辰礼,你到底要还是不要?你不要,那算了,我回去。”

    话说完,陆玖便转过身,佯装要走。

    江殷见她作势要走急了,连忙拽住她的手腕:“你别走,我当然想要!”

    陆玖听见他松口,这才满意地转过身,淡淡看着他笑道:“乖,听话不就好了?”

    陆玖狐疑地看着她:“不过,你要送我什么?”

    他见她是空手而来的,浑身也没带什么东西,疑虑她漏夜冒着大雪过来究竟要给他补什么礼物。

    “我从前在益州庄子上生活的时候,每年生辰,照料我的嬷嬷都会给我煮一碗长寿面,祈祷过寿的人平平安安。”陆玖道,“今日白天你说王府的人顾不上你,今日又是除夕,街上的饭馆酒楼大多也都歇业,我想你一定还没吃饭,就正好过来,替你煮一碗长寿面当做生辰礼。”

    “短时间内重做一个荷包也不成,我就拿这碗面先相抵,你觉得如何?”陆玖迟疑看着江殷,试探问道。

    “真的……?”江殷的眼底泛起欣喜,“玖玖,你要做饭给我吃?”

    “今日毕竟是你的生辰,生辰礼就应该在生辰当天送出去才有意义。”陆玖垂眸轻声道,“而且我这也不算给你做饭,顶多就是……煮碗面。”

    做饭两个字说出口,总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令陆玖有些许的不自在。

    “煮面好!煮面好!”江殷幸福地笑,傻傻重复着说道。

    见他脸上又复笑颜,陆玖的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似乎是被江殷的开心感叹,陆玖的嘴角也忍不住翘起一点。

    “不过事先说好。”陆玖咳嗽了一声,板正神色道,“我的厨艺可不怎么好。”

    琴棋书画女红方面她倒是颇有心得,但是这厨艺方面她就不敢保证。

    在益州的时候日子虽然清苦些,但她到底是正儿巴经的官家小姐,洗手做羹汤这类事情她向来是不用沾手。

    一碗长寿面,她吃过许多次,看着嬷嬷们做过许多次,可自己亲手做还是头回。

    她自己都没吃过自己做的饭,现在还要做给江殷吃。

    “不会!”江殷却满脸相信地看着她,赞许道,“玖玖做出的面,肯定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你怎么每次都这么捧场?”陆玖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笑了。

    不管她做什么,他永远都在她身边替她鼓掌叫好,从没说过她一句不是。

    “你别是想捧杀我吧?”陆玖故意挑眉反问,“我这面都还没煮出来,你就说好吃,那要是一会儿煮出来不好吃,岂不是打我的脸?”

    “不会!”江殷笑眯眯地道,“你做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德行。”陆玖侧眸瞥他一眼,明明是嗔声,眉目当中却浸着笑,“那,就借你们王府的厨房一用?”

    “随便用!”江殷笑着,带陆玖穿过正厅,往王府的厨房走去。

    江殷带着陆玖径直走进齐齐王府的厨房,厨房内空无一人,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陆玖跟在江殷身后跨进门,看着眼前黑黢黢的环境,忍不住问道:“厨房里怎么没人守着?”

    向宣平侯府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厨子的基本任务便是做好主子们的三餐饮食,而后便是待命厨房,主子们想吃什么,他便随叫随做。一般是两个厨子轮番倒班,一个守着白天的早饭和午饭,另一个则负责午饭与宵夜。

    江殷摸到一旁的灯盏,点亮了厨房的灯火,一边回头笑着道:“平日他们就懒得待在这儿,今天除夕,自然更不愿意留了。”

    陆玖侧眸看向江殷,只见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云淡风轻。

    齐王府厨房内东西一应俱全,陆玖架锅,倒水,洗切葱姜蒜辣椒。

    江殷站在旁边看她切葱,踟蹰问道:“要不要我帮忙做点什么?”

    陆玖手里的菜刀一停,想了想道:“你会不会烧火?”

    “烧火?”江殷一顿,连忙点头,“我会!”

    陆玖将砧板上切好的葱姜蒜码到一旁,回头冲江殷微微一笑:“那就劳烦你替我烧火了。”顿了顿,又补充道,“烧火的时候当心些,别碰你那只手。”

    江殷举起那只缠满纱布的手,爽朗耿直冲着陆玖一笑,满口答应:“我知道。”

    二人分工,陆玖烧水煮面,江殷则挽起袖子蹲身在灶台前帮陆玖煽风点火。

    锅里的水沸腾起来,陆玖将准备好的面条放进沸水之中,用筷子搅散,等到快出锅的时候,便用汤匙舀一勺热水冲开碗中的调料。

    一瞬间,葱姜蒜等配料的香味扑腾起来,江殷站在陆玖身边感叹:“好香!”

    陆玖用筷子从沸腾的锅中夹起一根面条,转身把筷子凑近江殷的面前。

    江殷身形一顿,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筷子,两颊陡然红起来:“你……”

    “试试,看熟没熟,我从前都是看着别人做,不太清楚火候。”陆玖举着筷子扬了扬,“快点儿啊。”

    江殷对外,打架动手硬碰硬的时候从来没迟迟疑胆怯过一下,可是对着陆玖这一筷子面,却有些犹豫羞怯起来。

    陆玖将筷子举在他嘴边,动了一下眉梢。

    江殷这才凑近那筷子,咬下筷子上的面。

    “熟了吗?”陆玖收下筷子问道。

    江殷含着陆玖喂他的那一口面,脸涨得通红,宛如一个烧红冒泡的茶壶,哪里还顾得上正经回答问题,只害羞地一个劲点头:“熟了……”

    “行。”陆玖听他说面熟了,也没怀疑,便用筷子将锅中的面条夹入碗内的汤中,用筷子和了和。

    她自己闻了闻,觉得这碗面倒是挺香,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江殷见她像是在找什么,遂问:“是不是缺什么?”

    “嗯,好像是缺了一种配料。”陆玖拧眉,在灶台上的瓶瓶罐罐中寻找,“鱼腥草,这儿有吗?”

    在蜀地生活多年,庄子上的嬷嬷们煮面煮馄饨时总会在汤里加上一点这种配料用来提香,陆玖亦是吃惯了这种配料。

    眼前这碗汤面里没加这种配料,陆玖总觉得面香里少了点什么。

    “鱼腥草?”江殷疑虑,他自小生长在北边,听都没听过这名字,“这是什么,好吃么?”

    “好吃。”陆玖点了点头,尝试继续在灶台边寻找调料。

    齐王府的东西的确全,陆玖原本只是试试看,没想到还真找到了一罐。

    闻到那股独特的香味,陆玖总算觉得这碗面完整了。

    她毫不客气地往热腾腾的面里加了一大勺,而后有些期待地将面碗捧给江殷。

    “喏,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  犹记得在蜀地上学的时候,北方同学第一次吃鱼腥草(折耳根)的丫子

    明晚九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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