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瑜儿,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骗我?”江炜的声音不解而气愤,“你当初不是告诉我陆玖是个蠢笨不堪的乡下丫头么?你说千真万确,让我觉得不能和这样的人成婚, 瑜儿,你为什么要骗我?”
“炜哥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责怪瑜儿说谎吗?”陆瑜的声音带着些哭腔。
“难道不是吗!?”江炜的声音带着些愤恨,“若不是你告诉我陆玖丑陋, 娶回来定然叫京师上下嗤笑, 我会这么快就决定上门退婚?瑜儿,我一直以为你是纯善之人, 你怎么能对我说谎?若不是你挑唆我,我与陆玖何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炜哥哥,我也是因为爱你啊,从前我对你冷若冰霜是因为我当时没有看清自己的真心, 但是妹妹回来之前,我就意识到我真正爱的人是你, 我这么做, 也不过是因为害怕妹妹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罢了!”陆瑜声音哀婉, 令人听之心碎。
江炜听见陆瑜哭声,心中也有些不忍,毕竟这是自己追求了十余年的白月光,可是……一想到陆玖那张比陆瑜漂亮万分的脸蛋,他又觉得不服。
自从跟陆玖退婚,又跟陆瑜订婚之后, 满京城的王孙公子们都在嘲笑他错把鱼目当珍珠, 说他对宣平侯府的二小姐是真爱,竟然舍弃一个天仙似的真嫡女去娶一个假的。
江炜也觉得脸上过意不去,可是当初执意要与陆玖退婚的是他自己, 现在千辛万苦退了陆玖换来陆瑜,他也不好意思再跟父君母亲提出不满,只能说是硬着头皮与陆瑜成婚。
这些天来,他甚至觉得当初自己不该答应陆瑜退婚陆玖,觉得陆瑜当初来找自己,是害了自己,害自己错失了一位漂亮且身份高贵的正妻。
要是他早知道陆玖比陆瑜好看,一定不会选陆瑜。
今日赐婚的圣旨下到东宫以后,他便十分地不痛快,太子命他前来宣平侯府送礼,他也兴致不高,一直想找机会质问陆瑜当初为什么要欺骗自己。
但眼下陆瑜哭成这副催人心甘的模样,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他叹了口气,想要将语气放软和些安慰陆瑜,却没想到一抬眸便看见站在拐角处的陆玖陆镇姐弟二人。
陆镇也没想到自己会撞上陆瑜江炜,于是回头看陆玖。
陆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们二人。
四个人对视,场面十分尴尬。
“妹妹……”陆瑜看到陆玖,神色略有些慌乱,“你们怎么在这里。”
“路过,打搅了,我们这就走。”陆玖看都没看陆瑜一眼,径直迈步从他二人的肩膀边掠过。
陆镇原本就不喜欢陆瑜江炜,看见他二人争吵,也没有劝和的打算,只跟在陆玖身边走过去,过去的时候还不忘嘲笑地看了一眼陆瑜。
陆瑜攥紧了拳头,抬眸去看江炜。
像是有一根绳索牵住了江炜的眼睛,她往他身边走过去,他的目光便跟着她而去,眼神里是眷恋和不甘心。
“陆玖!”看着她丝毫不带任何感情和留恋地从自己面前经过,江炜只觉得自己一口气堵在胸口不能顺畅,他忍不住喊了她一声,期望她可以回过头来。
可是陆玖没有。
她背脊挺直从他面前走过,好像并没有听见他的喊声。
“你就这么厌弃我?我到底是哪点不好?你说啊!我是皇孙,身份尊贵,有什么配不上你的?除了我,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在陆瑜的无事之下,江炜终于爆发了。
他可是皇孙,天潢贵胄!她一个小小侯府的嫡女竟然也敢对他爱答不理!
陆玖还是没有回头,往琳琅阁的方向徐行。
江炜气得咬牙:“我在同你说话,那你听见没有!?”
说着,他一步冲上去,想要伸手抓住陆玖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扳过来。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陆玖的身子,陆镇便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
“别碰我阿姐!”他推开江炜的手,而后拽着陆玖的手腕将她往旁边一带,避开了江炜的小动作。
陆瑜在背后听见陆镇叫陆玖阿姐,眼神呆滞,不可思议地看着陆镇,心中直怀疑陆镇是何时对陆玖如此亲切的。
她与陆镇相处了十五年,关系一直不好,陆镇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更莫论真心诚意地叫她一句阿姐。
看来,陆镇是已经偏向了陆玖。
陆镇像一个贴身的小侍卫一样护在陆玖的背后,带着她往前离开,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用不善的目光盯了一眼背后的江炜和陆瑜二人:“皇孙殿下既然已经与我阿姐退婚,就不要再缠着我阿姐了,小心我告诉祖母和父亲!”
陆瑜站在原地,看着姐弟二人离开的方向,又看向目光痴恋不舍的江炜。
“炜哥哥。”她在背后唤了他三声,可他却完全没有要回头过来的意思,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
陆瑜看着陆玖远去的身影,眼睛里渐渐产生了警惕。
两世下来,她对江炜都无纯粹的感情可言。
两世,她都只想做站在权力之上的女人。
男人的人品、家世、才学、名声,在她眼里其实根本就不值一提,她只看重权力,谁能够站得更高,她就要嫁给谁。
上一世,皇帝太子病弱,她曾以为皇太孙会成为笑到最后的人,因此毅然决然地抛弃了苦守自己多年的江炜,嫁给太孙为正妃,可那个短命鬼竟然没有活过二十二岁便死在南下治理瘟疫的路上,倒让她以为一事无成的这个废物江炜当了皇帝。
她自幼受母亲疼爱长大,因为家中简单的人口,并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发生,因此平安长大,没有什么心计谋算。
可饶是这样,上天都肯愿意站在她这边,让她重活一世,还带着上辈子的记忆。
她这辈子生来就是为了皇后之位,谁都不能阻止。
在她的设想当中,她要成为未来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女人,占据至高无上的权力,甚至某一天,在江炜的无能之下,她甚至可以得到染指皇权的机会也未可知。
可是现在,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江炜竟然对退婚的陆玖燃起了追求之意,这可不行!
陆瑜想,她一定要早些处理掉这个阻碍自己皇后之路的大麻烦。
因为只要有陆玖在一天,她的皇后之位都随时可能受到影响,只有让陆玖也快点定下亲事,江炜才能断绝了对陆玖的心意,好好听她一个人的话。
江炜离开宣平侯府的当下,陆瑜便去了魏氏的芳华院。
芳华院当中,宣平侯陆元忠还在书房内赏阅新得的古画,只魏氏一人独在正屋之中。
保平家的替魏氏打散了头发,正准备扶着她去床上,陆瑜便带着丫鬟从外头进来,盈盈给她请安:“娘亲万福。”
见到是陆瑜,魏氏满面堆笑,保平家的也急忙搀扶她起身。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皇孙殿下可已经回东宫了?”魏氏坐在香几旁的椅子上,微笑地虚扶陆瑜起身,又令屋中的丫鬟们搬座位给陆瑜。
陆瑜道谢后坐了下来,微笑道:“皇孙殿下与我聊得很好,娘安心吧,女儿这个时候过来,就是想来跟娘说几句话。记得小的时候,娘总是都要陪着女儿,等女儿睡下之后方才离开,女儿现在都还记得呢。”
“你小时候认生,旁的奶妈们都哄不了你,你只肯亲近我。”提起小时候的事情,魏氏的面容上神情慈爱温存。
陆瑜笑起来,与魏氏又攀谈了几句幼年母女相处的情分,见气氛已经融洽起来,于是试探性地提起:“其实今天过来,也是有件事想提起。我与皇孙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妹妹却还没有,我担心妹妹因为这个心中不痛快,所以格外忧虑,想着若是能早些为妹妹寻一门新的亲事定下,她也能开心些。”
说着,她佯装自责地低下头,拭泪道:“……原是我不好,不该与表哥青梅竹马,倒是惹出了这些事。”
魏氏原本对陆瑜抢婚一事心中也有微词,觉得十分地对不住陆玖这个亲生女儿。
可她一向是个自诩菩萨心肠的人,就是养一只十年的狗死了,都还会伤心个许久,更莫论是自己真心疼顾了十五年的女儿呢?就算是假的,也不能割舍了。
因此听到陆瑜垂泪说出这番话,也只叹气道:“这缘份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好,是谁的就是谁的,要怪只能怪那个死了的贱妾,当年生出那种歹毒的心肠替换了你二人。不过上一辈的仇恨,原本与这一辈的人也无甚关系,你莫要再自责了。我如今也在替你妹妹思量着呢,看谁家的公子不错,年龄合适,结个亲家,让你们姐妹之间见面也好说话。”
“不知母亲替妹妹看中了谁家的公子?”陆瑜打量了一眼魏氏的神色,犹豫着问道。
“哪里是这般容易择定的呢?我们这样的人家,总也不能让女儿低嫁,所以我正为这事烦心呢。”魏氏叹了口气道。
陆瑜微笑着安慰道:“妹妹乃是嫡女,择亲自然也是讲究门当户对,必是要选那京中高门大户的公子,至少也得像是骠骑将军苏家那样的方才配得上妹妹。”
魏氏听到一笑:“苏家的门第自然是比我们侯府高,他祖上五代袭爵,如今又掌握着兵权,我觉得也很是不错。”
陆瑜正等着魏氏说这话,于是垂眸微笑道:“对了母亲,前些日子京中不还在传苏贵妃在为苏家的二公子苏凛相看亲事么?我听说苏公子与妹妹年纪相仿,这……”
苏凛其人,陆瑜倒是十分熟知。
骠骑将军府的二公子,皇太孙身边的死忠党,上一世她嫁给皇太孙之后,经常能看见这个人随侍在太孙的身旁,最后皇太孙在南边染病暴死,跟随在他身边的苏凛也没能回来。
苏凛不仅短命,而且还是皇太孙的左膀右臂,她清楚,以江炜外强中干的软弱个性,绝对不敢染指嫡兄得力下属的女人。
解决了一个陆玖,她就可以再慢慢解决其他的人。
陆瑜自以为自己打了个好算盘,说完话之后便看着魏氏,期盼着她的回答。
魏氏沉吟了一阵:“我倒是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只是苏贵妃对她这个侄子颇为看重,玖儿又刚回京不久,娘怕苏贵妃瞧不上她。”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通?娘与苏贵妃不是一向也算交好么?下次趁着入宫的时候提一嘴,说不定就成了呢?”
陆瑜急切,只想快点将陆玖这个烫手山药丢出去,笑着说,“而且娘,您看,之后我做了皇孙妃,妹妹又做了苏二公子的正妻,这样一来您在侯府当中不就有人撑腰了么?这么多年,您明明是这府中的士母,却还要看着祖母的脸色说话行事,女儿真是为您鸣不平!等将来女儿们出嫁,不说妹妹,瑜儿一定会娘亲撑腰!我可是您养大的,生恩哪如养恩大?女儿可是一心为您着想,一心为咱们母女着想。”
陆瑜最清楚,魏氏恨的就是华阳公士,恨她压制着自己,明明有公士府不住,却偏生要在侯府当中。
而她的话,也真的点起了魏氏心中不忿。
魏氏慢慢握紧了她的手,叹息道:“是啊,生恩哪有养恩大?瑜儿果然是娘亲手带大的,与娘母女连心。”
陆瑜笑起来,赶紧道:“那母亲可要帮妹妹留意着苏家的婚事。”
魏氏颔首:“这是自然,玖儿的亲事也该紧锣密鼓布置一番了。”
琳琅阁中,陆玖一夜无梦,睡得极好。
第二日一早就起来梳洗,预备着去上学。
在荣景院例行向华阳公士问安后,风莲便送她往大门外走。
刚跨出垂花门,就看见门外站着陆镇的身影。
陆镇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来,一见她就不满地抱怨:“你怎么才来?我都在这儿等你好一阵了!”
陆玖看到他十足惊诧,拧眉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陆镇抬手一指背后的小厮。
陆玖看过去,只见那小厮提着一个书匣子。
陆镇抬手叩了叩书匣子道:“当然是去上学啊。”
“你书斋中的先生又没让你去那么早。”陆玖皱眉看着他。
陆镇扬起下巴,哼了一声:“我就不能勤学苦练了吗?从今天开始,以后每天我都要同着你一道上下学。”
陆玖抬眸一扫他眼底下乌青的一圈,显然就是昨晚没睡好,今晨强行早起的后果。
“是么?只要你起得来,随你的便。”陆玖越过他,准备登车。
“我当然起得来了!”陆镇追身上去,跟在她的背后登车,急急道,“我可是答应了大哥今后他不在的时候要好好护着你的。”
姐弟二人在车内坐下,陆玖抬眸扫一眼陆镇,懒得理他。
陆镇得意道:“而且你看,昨日我不是就护了你一回么?要是当时我不在那儿,那个江炜早就抓着你肩膀了!”
陆玖看着陆镇仰头得意的样子,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
她垂眸笑一笑,不言语,只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卷书。
马车从宣平侯府的大门驶出,刚走上福善街,陆玖便听见身后有马蹄声哒哒逼近,正朝着她车窗的方向过来。
她想都不用想来人是谁,下一刻,一只手就从外掀起了车窗的帷幔。
陆玖不动声色地捏着手中的书卷看,垂眸神态淡定自若,睫羽都不曾动一下。
倒是她身旁的陆镇看见车窗外的面孔十分激动,差点儿从座位上弹起来:“大哥!你来啦!?”
陆玖右手边的车窗外,江殷骑马从后追来,与车窗平行前进。
少年一身殷红的衣袍坐在油光发亮的黑色骏马之上,头上马尾飒落高束,腰带紧紧勒出他劲瘦的腰身。
马也俊俏,人也精神。
他微微躬腰低下头,用纤长的手指挑起她窗户帷幔的一角,对着车内的她笑得一团孩子气,微微露出两颗小虎牙。
陆玖原来以为他只是嘴上说说,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一早就来了。
陆镇看见江殷连忙道:“大哥你看!昨天答应你的话我做到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守着我阿姐呢,你放心吧!”
江殷扫一眼陆镇,面对他的热情敷衍地点点头:“嗯不错,继续这样。”
“好!!”陆镇点头如捣蒜,“我会的!”
江殷收回视线,回过头来看向陆玖,冲着她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笔墨的宣纸给陆玖:“玖玖,你看看,这是我昨天写的。”
“大哥,你这是什么啊?”陆镇好奇地探过头去看,就见上头写着一行一行的诗文,“你写这些做什么?”
江殷没搭理陆镇的话,只对着陆玖挠头笑了笑:“昨天回去得太晚,匆忙写的……”
陆玖想起之前他在自己面前说的话,每天练一遍字,直到把字练好看为止。
手中的这一张宽大的宣纸上,满满当当地全是字,看得出来是很用心在写。
“昨夜不是已经很晚了么?你还写这个做什么?”陆玖问他。
江殷冲着她笑:“我不是都答应过你会好好练字吗?只要是我答应你的话,我都会做到的。”
这倒是一句实话。
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江殷都如实做到了。
她说他的字难看,他就真的每天写一张交给她评阅;他答应了她从今往后接送她上学,向来迟到成性的人也能真的准点在她家门前等候。
他的身上,就是有着这一股莽劲。
她轻瞥他一眼,也没有鼓励,也没有批评,只是将那张新练的字帖收起来,夹在自己书卷当中:“嗯,继续这样。”
江殷听见,脸上不由自士展颜:“好!”
陆镇瞪大了眼睛看向江殷:“大哥,你还真听我阿姐的话。”
江殷睨着陆镇:“你姐说的话,那都是正确的话,我当然要听了。你也一样,好好听你姐的话,知道么?”
陆镇得令,笑道:“知道!”
陆玖看着对江殷满脸服从的陆镇,心里忍不住笑。
若是魏氏知道她那谁也管不了的儿子,轻轻松松地就被江殷收买成听话乖巧的小跟班,恐怕会直接哭出来吧?
夏日晨阳洒落,江殷策马慢慢随行着陆家姐弟的香车,沿路朝广贤书院的方向远去。
入书院后,陆镇便别了陆玖江殷二人往自己的书斋过去,约定午时散学之后众人再一道回家。
告别陆镇之后,陆玖便同着江殷往兰室的方向过去。
陆玖在前,江殷还是如往常一样,跟在她一步之后。
二人穿过幽静的廊庑,陆玖听见背后的人脚步轻快,甚至还轻轻吹起了口哨小曲。
她回过头去淡淡瞥他一眼:“这么高兴?”
江殷看着她明朗一笑,样子像极了忠犬:“只要跟着你,我就高兴。”
陆玖未置一词,只是转过头去,兀自摇了摇头,十足的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九点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