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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华堂血案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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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朝阳取代了昨夜的月光,照耀在逐渐繁忙的金月湾河港上,往来的汽船、纤夫的号子还有各色热闹的声响,遥遥地飘入那未拉帘子的绮窗中,终于将安以琅从梦中唤醒。

    他懵懵地睁开眼睛,脸颊舒服地蹭了几下柔软的枕头,恍然间又回忆起昨晚的星辰与大少爷的怀抱,觉得好似都像一场梦境般,并不真实存在。

    所以……真的只是梦吗?安以琅看着宽敞的大床,自己身边空落落的位置,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沮丧。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指尖被什么微凉的东西缠住了,他惊喜地回过头来一看,果然看到了一缕莹白的触丝留在了枕畔,此刻正绕过他的手指,轻轻地为他撩开脸侧蹭乱的发丝。

    “大少爷?”安以琅握住了那缕触丝,小心试探着唤道。

    可触丝并不会回答他,真正回答他的是卧房门外,祁默钧的声音:“醒了?就快些来吃早餐吧。”

    “哦,来啦!”安以琅笑了起来,快活地应答着,翻身从床上下来也不穿鞋子,只光着脚踩在厚软的地毯上,几步就跑到了门边,推开了雕花的老木门。

    更为灿烂的阳光,自会客厅干净的玻璃窗中投落而来,安以琅就在这阳光中看到了穿着素色长衫的祁默钧,正坐在雅致的白藤餐桌边,手中拿着一份报纸,目光却温暖地与他交汇。

    “先去洗把脸,粥要凉了。”祁默钧放下报纸,牵动着那根两人之间的触丝,好似握住了小家伙的手般,引着他来到洗漱台前。

    安以琅乖乖地照做着,快速把自己收拾利落后,便蹭到了祁默钧的身边坐下,兴致勃勃地看向餐桌。

    兴许是见他昨晚吃得不多,祁默钧还是把水榭小宅那边的厨子叫来,准备了桌中式的早餐。白瓷煲子里温着百合薏米粥,四样新制松仁、莲蓉、核桃、长生果糕饼拼了一盒,外加三四道小菜。

    安以琅素来最喜吃这些甜物点心,趁着祁默钧不注意,伸手就要去勾桌上的松仁糕。可没想到却还是被大少爷按住了小爪子。

    “先喝点粥。”祁默钧摇摇头,伸手盛了小半碗薏米粥摆到安以琅的面前,怕小家伙喝不下去,还往里面夹了两颗蜜枣。

    这下安以琅又开心起来,边嘟囔着“谢谢大少爷”,边端起小瓷碗把里面甜津津的粥喝光。

    祁默钧看着安以琅因为尝到甜头,而越发晶亮的眼眸,心情也好了不少,又往他跟前的小碟子里夹了两块松仁糕。

    一夜过去,两人之间似乎又多了分安以琅说不出的亲昵,他咬着大少爷夹来的松仁糕,仿佛又要翘起小尾巴来。

    可正当两人温馨地吃着早餐时,胡启却敲门了两下门,得到祁默钧的允许后,步子轻捷地走了进来,在祁默钧的身旁弯腰请示道:“大少爷,金家老爷等人还在外头等着。”

    “金老爷?”安以琅抬起头来,唇边还沾着些许点心渣,望着祁默钧嘀咕道:“他之前不是遮遮掩掩的,今天怎么就上赶着来了?”

    祁默钧淡淡地笑了下,伸手为他擦去碎渣,言语寻常地说道:“也没什么,昨晚金博韬没了。”

    “没了?!”安以琅惊讶地都忘了合拢嘴巴,尽管他觉得这位金大少爷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想不到才短短几个钟头,人就死了:“怎么这么快呀……”

    “可能是有的人,等不及了吧。”祁默钧稍一凝眸,平静地又往安以琅的碟子里添了块点心:“再吃些吧。”

    安以琅刚要点点头,却忽得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又往祁默钧跟前凑了凑:“那大少爷,金老爷他们既然不肯说实话,你为什么不用獬豸角呢?”

    祁默钧摇摇头,修长的手指交错在桌前,望着安以琅澄澈的双眼说道:“以琅,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做错了事,是可以不用付出代价的。”

    “您的意思是……您根本没想帮他们?”安以琅伏到了桌子上,还是有些不明白地问道:“可您不是星监吗?有执妖可以不管吗?”

    “星监的作用是为了管束执妖,避免让他们伤及无辜,”祁默钧揉着安以琅的小脑袋,淡淡的竹香自袖口传来:“但若是那些人并不无辜,执妖选择放下或者复仇,就都是他自己的事了。”

    “这样呀……”安以琅喃喃着,祁默钧看着他笑了笑,转而又沉着地侧脸,对胡启说道:“罢了,让他们进来吧。”

    “是,大少爷。”胡启得了允许,转身便去了门边,将外面的金老爷等人迎了进来。

    “祁先生。”一夜过去,接连失去了长女、长子的金老爷,看起来衰颓了不少。在年轻的金太太搀扶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仅剩的一女一子。

    “都坐吧。”祁默钧随意地看了他们一眼,又温声催促着放下筷子的安以琅:“怎么不吃了?再喝点粥,不然待会又饿了。”

    “祁先生,”金老爷察觉到了祁默钧的无视,只好主动开口:“当年的事……我们已经弄清楚了。”

    安以琅这会心思又被提了起来,哪里还想着吃饭,可见大少爷就这么瞧着他,俨然是他不吃就不继续问下去的架势,只好又重新端起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祁默钧这才又看向金老爷,淡然地说道:“是吗?”

    “那就请金老爷说说,尊先太太是如何亡故的吧。”

    “唉,是家门不幸,”金老爷重重地叹了口气,面色惭愧又哀伤:“都是因为我那亡妻……心中到底偏向本家的侄儿,想将遗产都留给他。”

    “结果消息被博韬和云缨知道,他们心中不平,一时冲动之下,才伙同家中恶奴,还有弟弟博宇,害了自己母亲的性命。”

    安以琅这会彻底忘记粥不粥的了,尽管早有猜测,可当真听到这金家子女的所作所为,依旧被震惊了。

    “可,可她是他们的生身母亲,他们这么做不怕遭天谴吗?!”

    金老爷一时无言,而他最小的儿子金博希突然开了口,小声嘟囔着:“可是大哥大姐也不是大娘的孩子呀……”

    “什么?”安以琅被这无心的童颜又弄糊涂了,“他们不是?”

    “博希,别乱说话!”年轻的金太太知道儿子闯了祸,情急之下使劲拧了他的小手,向着安以琅赔笑:“小孩子乱说的,您可别当真。”

    金博希立刻疼得呜呜哭起来,也不敢回答安以琅的话了。

    但祁默钧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一点,抬眸审视着金老爷:“依祁某看,这怕不是乱说的吧?”

    “我记得堂叔是二十余年前,被请出祁家自立门户,想来入京也是在这之后。”

    “金大少爷和大小姐的岁数,似乎有些对不上。”

    无意间被揭了老底的金老爷,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他难堪地斟酌了二三,最终还是坦言道:“博韬和云缨,确实不是她的孩子,那是我……在云川时,跟外头人养的孩子。”

    “那尊先太太倒是宽容,竟许你将他们接入府中。”祁默钧毫不留情面地继续说道,金老爷这会也实在没精力再拉扯什么了,只得又退让地说道:“不是非要隐瞒祁先生,只是此事涉及亡妻声名,本不好在外宣扬的。”

    “她身子不好……并不能生养。”

    安以琅这会已经麻木了,感觉无论金老爷再说出什么异闻来,他都不会再感到奇怪。任谁又能想到,这看起来并不大的金家,竟藏着这么多的事。

    “那二小姐他们……也不是她亲生的了?”

    被提到身世的金云绣,脸上也有些过不去,但还是辩解道:“我们虽不是亲生,但也都是记在大娘名下的,便算是大娘的孩子。”

    “那不知令先慈可也是这么认为的?”祁默钧只一句话就把金云绣驳了回去,噎得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明白人一听便能明白,若真是当自己的孩子,又为何要把遗产留给侄子?

    “姐姐的性子,确实偏执了些,”年轻的金太太叹了口气,像是很伤感地用帕子擦擦眼角:“她对几个孩子从小便严厉得太过了,还逼着云缨嫁人,博韬晚娶,这才让孩子们走了歪路……”

    安以琅十分纳罕,好似无论提出什么,这一家人总能哭诉出个缘由,像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可他又总觉得哪里太过牵强。

    正当他还在暗自理着自己毛线团般的思绪时,祁默钧却已再看不下这场“悲情戏”,戴着白玉扳指的手叩在餐桌上,打断了金家人的自述。

    “金老爷虽已说明了当年之事,但祁某向来觉得,遇事不可只听一方之言,还需兼听则明。”

    祁默钧的一席话,让本以为准备充分的金老爷,又吊起了心绪,像是被生锈的铁钩生生穿过扯起般难受。

    可接下来祁默钧说的,却顿时让他如坠冰窟:“那接下来,便请先金太太出来,也与诸位叙上一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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