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孙得喜急忙按吩咐做了,又端来一盏甜汤伺候着他喝了。穆念亭偷偷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自己的义父,见后者依旧风轻云淡的喝茶看棋,便壮着胆子把话说了。
“我爹爹过世以后,我阿娘日日痛哭,几乎把眼睛都哭瞎了。我姐姐见了,便劝着她去山上住了几日,我送阿娘去的。回来的路上,就遇见了有人要杀我。幸好姐姐不放心,让我多带了几个人,不然我都见不到陛下了。”说着又要哭起来,被梁帝一瞪,硬生生将眼泪逼回去了。
被人刺杀一次,就够这个单纯的小郎君吓破胆子了,何况他回去没几日,还没回魂呢,睡到半夜又被人堵在卧房里要勒死他,幸亏他挣扎间打碎了花瓶,瓷器碎裂声惊动了恰好在院子里巡夜的侍卫们,这才侥幸又捡回一条小命。
接连两次被刺杀,让这小郎君吓得再也不敢一个人呆着,穆念徽只好走到哪里就把他带到哪里,一次她与身边人说起此事时抱怨了几句“还有哪里安全,连咱们自己家里都能进了贼,除非把亭儿送到盛京城去”的话,让穆念亭记在了心里,当时就跑出去说要进京。穆念徽哪里敢无召进京,更何况,就算要进京,也要从长计议,穆家军中乱象丛生,她已经劳心劳力自顾不暇了,哪里能抽出时间带着弟弟进京呢。
当下她辞严厉色的把穆念亭训斥了一通,以为他老实了,谁知他半夜丢下一封信,带着几个侍从混进镖队里跑进盛京城来了。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着实吃了许多苦头。
好容易到了京城,他倒是聪明乖觉了一次,知道先去找自己的义父,让小厮去夔王府报信,他躲在畅意楼等着,这才有了与裴清顾昀二人相见一事。
梁帝听了,扭头对夔王抱怨:“皇兄你瞧瞧,这小子的胆子能把天捅个窟窿。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义子,好歹你也管教管教。”
周祺将棋子落在棋盘上,笑着冲梁帝拱拱手,“陛下可饶了我吧,当年若不是您和母后起哄,我哪里能认下这么调皮捣蛋的义子,还不都是您的一句话惹的。且不说我从未带过孩子,就连我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又哪能随便管教孩子,不是把个好好的孩子带坏了嘛。”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当年穆念亭进宫的时候,太后见他生的玉雪可爱,模样又乖巧,心里便喜欢,又见一旁好容易没犯病也没游历在外的夔王独自坐着,便对着他抱怨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你瞧,若是你早年间成家,如今孩子也得这么大了。当初你说自己身子不好,不想耽误别人家的姑娘,如今你身子好了,再不成家,也不成个体统。”
太后的话,周祺不能不听,站起来笑道:“母后说的是,终身大事,但凭母后做主就是了。”
太后一听喜欢起来,把穆念亭揽在怀里道:“哀家看着,这孩子又乖巧又伶俐,不如你认作义子,也好提前熟悉熟悉带孩子。”
一旁的梁帝和穆缙听了,都笑起来,穆缙急忙要拦着,“承蒙娘娘抬爱,这孩子顽劣的很,整日里闹腾的人受不了,夔王殿下身子不好,必得好生修养才是,还是…还是算了吧。”
谁知太后听了还没说什么,就听梁帝笑道:“不妨事,把亭儿留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就是了,皇兄喜欢的话,时常来瞧瞧他就罢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夔王也不好再推脱,便认了穆念亭做义子。谁知穆家父子没在盛京呆多久就得回去,说是南奕边界异动,六百里加急送到盛京城,梁帝二话不说就让他们回去了。
说到底穆念亭是个实诚孩子,回去以后时常写信给自己的义父,信里也说不出什么,无外乎今日念了什么诗、又见过什么风景、父亲送了一匹小马给他、娘亲又给他做了新衣裳、阿姐又逼着他写了满满几页的大字之类的,零零散散啰啰嗦嗦,一写就写五六张纸,还频频催着义父给他回信。
而夔王爷自从答应了太后要娶亲,由着太后选了几家闺秀要给他相看,谁知宴席还没开始,他就又犯了病,这一病就又耽搁许久。等他病好了,又进宫禀了太后,说要去蜀地走一走散散心。太后留他几次留不住,只好放他去了。这来回一耽搁,就又耽搁到了如今。
他病着时也曾给穆念亭写信,后来去了蜀地游历,路上通信不便,这信便收的断断续续也回的断断续续了。谁知不过两年多,经历了穆缙病逝,这小子竟私自跑到盛京来了,倒也着实把周祺吓了一跳。
这里梁帝听了穆念亭的话,略默了默,又看了看周祺,道:“你说的朕知道了,既然你跑来了,就先留在这里,朕会派人给你姐姐说一声。不过,有错就罚,你私自进京,朕不能饶你,就罚你给太后抄经,什么时候把太后那里的经文抄完了什么时候才算完。”
既然要抄经,穆念亭就要留在宫里,自然不能跟着周祺回夔王府。
穆念亭老实答应了,又听周祺嘱咐他:“你在宫里要乖一些,别扰的太后不得安宁。”
穆念亭答应了,听见梁帝嘱咐孙得喜道:“把他先送到老三那里去,好生让人看着他,别容得他胡作非为,若是朕听见什么掏鸟窝挖蚯蚓的话,到时候朕绝不轻饶。”
孙得喜听了忙答应着,亲自领着穆念亭去了周牧那里,又去太后那里回话。
这里周祺和梁帝下了一会儿棋,见着时辰不早了,便告退:“臣吃药的时辰到了,陛下容臣先告退,改日再进宫请安。”
梁帝也看了看时辰,将棋子扔在盘中,笑道:“也好,别耽误了你的病。有空要多进宫给母后请安,她老人家着实挂念你。”
夔王笑着答应了,又闲话了两句,行了礼告退。他一走,周裕的脸色就沉下来,唤了人来,吩咐道:“把夏已叫过来。”
小太监领命而去,不多时一个玄袍男子进来,跪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默声静候吩咐。
“你们从什么时候发现穆念亭离开南奕的?”梁帝看着小几上歪倒的茶盏,有些出神的问道。
夏已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将头更压低了几分,“回陛下,武昌郡王世子快到盛京时奴才们才收到消息,就立刻呈报给陛下。”
武昌郡王是穆缙的爵位,他死了,这个爵位就传给了穆念亭。不过要等到穆念亭成年以后才能袭爵。
他的话音刚落,就感觉梁帝周身气息一沉,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兜头一个东西砸过来,他不敢躲,硬生生受了。
碎裂的茶盏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鲜血从夏已的额头流下来,落在地上,立刻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洼。夏已急忙把头压得更低一些,不敢抬头看向帝王。
“南奕没有你们的人吗?为何这么晚才收到消息?若是反军攻到盛京城来,是不是到了皇宫朕才能知道”梁帝眼神阴沉,语气冰冷,轻飘飘的看了夏已一眼,让他从脊背上猛地窜出一股寒意。
“奴才该死,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夏已忙请罪,将身子又压低了些。
梁帝平息了一下盛怒的气息,默了默,又问:“夔王见了穆念亭,都说了什么?”
夏已忙将身子略抬了抬,低声禀报:“夔王爷是从吕季松府上出来的,在吕府见到了裴世子和顾世子,后来回府没多久就收到了穆世子的信儿,他立刻去了畅意楼,见了穆世子,说了他两句胡闹的话,就说要带他进宫面见陛下,穆世子本来要告诉夔王爷在南奕受了委屈,王爷说到了宫里见了陛下再说也一样。后来下楼的时候又遇见了裴世子两人,说了两句闲话,王爷就带着穆世子进宫了,路上坐的马车,奴才们无法近身查探,有没有说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梁帝听了,并未作声,静默了片刻,沉声道:“下去领罚。”
夏已忙应了,悄无声息的退下,很快有小太监进来收拾,不过片刻功夫就清理干净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