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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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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宫中回来,镇北侯顾维平直接回了内院。妻子崔静书有病在身不能入宫,早上出门的时候听说又请了大夫来瞧,他怎么样也得过去看看。

    侍女见了他来,一边行礼一边回话道:“侯爷万安,夫人刚吃了药,睡下了。”

    顾维平的脚步一顿,立在原地,默了默,看了看眼前侍女打起的帘子,低声道:“谁在跟前服侍?”

    侍女见他不进门,将帘子放下道:“之前世子过来,守着夫人请了脉开了方子就去了家学,文姨娘去给夫人做山药糕了,如今是陈姨娘在夫人跟前服侍。”

    顾维平点点头,也不让侍女掀帘,自己揭开帘子迈步进去了。

    房内很暖和,静悄悄的,燃着崔氏最喜欢的梦甜香,一瓶十月梅搁在窗前案几上散发着幽幽清香,临窗大炕上还摆着一局残棋,旁边崔氏的大丫鬟碧琴正坐在脚踏上绣花,见了他进来忙放下针线起来行礼,他一眼看见内室的门并没有关,陈氏正坐在帐子前的小几旁描花样子,听见动静抬起头来,见了他,忙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微微抿出一个笑来,轻轻唤了一声“侯爷”。

    岁月静好,温和从容。

    出自清河崔氏的长房嫡长女,自小幼承庭训,由端惠大长公主亲自教养长大,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谦和温顺,柔婉知礼,端庄大气,真真称的上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女。单单从身边的侍女、姨娘身上就能看出来她的教养规矩都是极好的。就连她房内的布置,清雅端正,让人见了,都不得不说一句好。

    早年间他的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见了他,不再像从前一样欢喜温柔,而是紧守分寸客气疏离。他们可是夫妻,为什么要有分寸要彼此间客气疏离呢?他不明白,也曾问过她,但她给出的答案却不能让他满意。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怀孕没有保住的时候,哭着靠在他怀里说对不起他。他没有说任何怨言,每日都抽出时间陪着她宽慰她。她也曾提出给他添置几房妾室,但他因一颗心都在她身上,拒绝了。就算是母亲偶有怨言,他也尽量替她担着,直到一年后她再次有孕。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的精神不再如往常一样,时常会发呆,独自一个人,神色淡淡的,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他以为她是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会再次保不住,尽量日日都陪着她,温言宽慰,但她的情况仍旧没有好转,甚至对他的亲近都开始排斥,主动将身边的两个丫鬟开了脸服侍他。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他疑惑不解,却得不到答案。

    直到即将临盆的时候,又逢她的母亲端惠大长公主过世,她时常痛哭,身子亏损的厉害,生阿昀的时候一日一夜都没有生下来,最后几乎丧失了生机,若不是靖国公府荐来的大夫救了她一命,她和孩子都会保不住。

    自那以后,她的精神彻底垮了。日日汤药不断,每日能说上几句话笑一笑,都算是好的了。她的精力不济,就连阿昀,是她历尽艰辛生下来的,也不见得她多么宠爱。后来的这几年,别说再次有孕,就连他偶尔去她房中过夜,对他的亲近也十分抵触。

    他强迫不得,只好顺着她。

    在他心里,只要她还好好的留在他身边,怎样都好。

    顾维平站在通往内室的隔断处,向陈姨娘点了点头,并没有立即迈步进去。他留神听了听,察觉她没有清醒,放轻了脚步走进去,低声询问陈姨娘:“夫人今日怎么样?”

    陈姨娘低头看了看垂下的床帐,往顾维平身边靠近了半步,轻声道:“早起世子陪着吃了半碗粥,大夫来看过以后,夫人用了药,又下了一会棋,才刚睡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看上去夫人今日的气色好一些,精神也还行。”

    顾维平点点头,没有再开口。陈姨娘问他可要坐下歇一歇,他摇了摇头,慢慢走过去,伸手掀开了轻纱帐子,一眼便看见床上睡着的女人。她比刚嫁过来时瘦了很多,但样貌却没有很大的变化,除却脸色苍白一些,五官神韵还如初见时一样。

    他坐在床边,痴痴的望着她,情不自禁的伸手去碰了碰她的脸颊。一缕乌黑的秀发伏在枕边,衬得她的皮肤越发晶莹剔透,白皙如玉。他想起过往的时光,心口生出一股暖意,烫的他胸膛里又酸又痛。只是时至今日,他都不明白她为何忽然间对他疏远了。若说是他哪里做的不好,让她生气了,可也不见她对他表现出厌烦。他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忽然间性情大变。

    静坐了片刻,顾维平起身要走,他俯身替她扯了扯被子,就见她眉心微皱,神色变得不安起来,嘴唇翕翕合合,嘴里模模糊糊说着什么。他微微凑近了些许,就听她喃喃唤道:“墨轩……”

    顾维平身子一震,立时僵在原地,眼瞳中浮出不可思议又惊喜交加的光芒。

    墨轩是他的字。他和静书定亲以后,他的岳父赐给他的表字。

    他的父亲老镇北侯英年早逝,没来得及给他取表字。

    见到她有想醒的迹象,顾维平急忙转身退下,几步走到外室,顾不上跟陈姨娘嘱咐一声,匆匆往外院书房而去。

    一路上,他的心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炸过一样,既煎熬又沸腾不休。

    她心里是有他的,就连在睡梦中都会念起他的名字。这一发现让他又惊又喜,但随即而来的困惑更加浓烈。

    到底是为什么?她拒绝他的亲近,日日抑郁难解。他问过她多次,但每次都让她更加抗拒他的接触,时间久了,他也不敢再问她。甚至,他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就怕她会离他更远。

    顾昀从家学回来,先去益寿阁给祖母请过安,寒暄了一时,听说父亲在家里,急忙赶过来,顾维平的侍从顾春在外面候着,见了他,笑眯眯的上前问好:“郎君安好,这是散学回来了?”

    顾昀应了,又问他:“阿春叔,父亲在书房吗?”

    顾春比顾维平还大几岁,是他的奶兄,更是打小服侍着顾维平长大的,顾昀叫他一声叔,他也应得起。

    顾春笑着说了个是,亲自过去通传,听见里面应了,揭开帘子把顾昀让进去。

    “父亲。”顾昀进了书房,慢慢行了礼问安,站着不动。

    顾维平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温和的招了招手,顾昀便走过去挨着他站着,听他说话。

    “刚从你祖母院里回来吗?”顾维平摸了摸他的手,又看了看他身上穿的衣裳,打量着他虽尚且稚嫩却已露风华的眉眼,笑着问他。

    顾昀点点头:“儿子服侍祖母上过香过来的。”

    镇北侯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的,顾维平之母李老夫人青年守寡,除了抚育儿子,就是每日早晚一炷香,烧香拜佛无比虔诚。顾昀启蒙以来,大多数时候都会去益寿阁服侍祖母敬香。

    崔静书常年病着,十日里有五六日不能出门,在长辈面前需要尽的孝心就落到了世子顾昀身上。

    顾维平摸了摸他的头,赞许的笑了笑,道:“在家学里念书,还跟得上吗?”

    皇后薨逝之前,裴清和顾昀都跟着国子监大儒吕季松念书,虽说二人年纪小,与国子监的监生所学不同,但吕老是个有几分脾性的人,说是既然认了他做师父,那学什么怎么学就是他说了算。裴煜是无可无不可的,认为自己的儿子天纵英才,随便学个什么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所以扔给吕老就不管了。顾维平见了,也只好允了。如今皇后薨逝,裴清不便再去国子监,顾昀除了每隔几日去吕老那里交功课,日常就去家学温习。

    “跟的上,”顾昀微微笑道,“学里的兄弟姐妹们都很谦和,对儿子多有礼让。先生教的也都是儿子平日里正学着的,所以尚且能够兼顾。”

    顾维平点点头,又嘱咐他:“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为父这几年虽然不拿书了,但你的功课我还是多少懂得一些的。”

    顾维平如今领着鸿胪寺的差事,每日衙门应卯,倒也有功夫教养儿子。

    顾昀应了,又斟酌着问他:“父亲今日可去瞧过母亲了?她用过药可好些了吗?”

    顾维平神色一黯,“瞧过了。”

    至于崔静书的病好不好,他没说。

    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想在儿子面前失态。

    顾昀神色微变,默默垂了头。顾维平心细,发觉他的异常,起身拉着他的手,道:“今日可巧咱们两个都有些空闲,过来,陪我下盘棋。”

    顾昀应了,父子两个摆上棋,默不作声的下起了棋。顾昀学棋没几年,不过陪着父亲打发时间罢了。二人各有心事,虽说心思都不在下棋上,倒也消磨了大半个时辰,连晚饭也是在书房里吃的。饭后顾维平看着儿子写了几篇字,又给他讲了几页书,见时辰不早,就催着他去歇着。

    “时辰不早了,不必去你母亲那里了,回房早点歇着。”顾维平牵着儿子的手送他到院子门口,温和的嘱咐他。

    顾昀应了个是,顾春亲自打起灯笼送他回去。

    看着儿子远处的背影,顾维平心里又酸又热。他想起下午在正房的那一幕,心口生出几分燥意,迈步往正房走去。

    院门还没有关,顾维平进了门,绕过影壁,走进屋内,就见崔静书正歪在窗下的美人榻上,碧琴坐在旁边念话本子,思棋在一旁的小几旁边点茶,见了他进来,二人都站起来请安。顾维平的目光望向崔静书,她正慢慢坐起来,神色淡淡的,唤了一声“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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