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危铁蹄旧(此情此义至死不泯第章 第章 第章 )

    华瑶已经在秦州的枫叶甸驻扎了整整四天。

    她先后派出了多批暗卫,  日夜不停地监视叛军。

    叛军也发现了华瑶的踪迹。华瑶率兵渡江的阵势过于浩大，叛军自然早就盯上了她，便也派出密探来窥伺她。

    华瑶活捉了几个密探,  交给白其姝严刑拷问。

    白其姝从密探的嘴里撬出来一些重要的消息——围攻彭台县的四万叛军之中，约有一万名武功高手、一万名骑兵、以及两万名步兵。大多数步兵原本都是秦州的流民,  虽然他们骑射的本领不强，但是他们都会使用火铳和地雷。

    按理来说,  装备如此精良的一支军队，应该很快就能攻下彭台县。但是，彭台县也有自己的守城之术。

    彭台县的城墙是四方形，四面城墙上一共搭建了十二座半圆形炮台，架设了四十八座红夷大炮。这种大炮的威力非同寻常，轰死了不少冲锋的叛军。

    再加上守城的将领善于调度、知县沈希仪屡出奇计、炮兵和弓兵也都顽强地坚守着阵地，叛军几次猛攻，均以失败告终。

    若不是因为粮草不足,  彭台县至少还可以再撑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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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台县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更难过,  叛军的气焰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嚣张。

    如果华瑶战胜了叛军，不仅能鼓舞秦州的官兵，更能缴获叛军的粮草、马匹和枪械,  从而解决彭台县的燃眉之急。

    问题是,  华瑶如何才能战胜叛军呢？

    包围彭台县的叛军足有四万人，他们的兵力之强盛、装备之精细、粮草之充足，全都远胜华瑶。他们阴险狠毒的手段,  也在华瑶之上——华瑶扪心自问，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屠城的。她不想让战火烧到平民百姓的身上。

    天光越来越朦胧了,  华瑶的心思还是一团乱麻。她猛地扯过谢云潇的衣袖，在他唇上重重地一吻,  尝到了一股荡人心魄的冷香，极清幽，极美妙，使她暂时忘记了烦恼。她又埋首在他的颈侧，发泄般地轻咬了一下。

    谢云潇虽然有些惊讶，却也默许了华瑶唐突的举动。

    华瑶感慨道：“难怪项羽南征北战的时候，身边总要带着倾城倾国的虞姬，这一口亲下来，我确实更兴奋了一点，也更不怕死了。”

    谢云潇沉默片刻，才说：“你不是穷途末路的项羽，我也不是束手无策的虞姬。”

    “我知道，”华瑶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应该这么说才对，我是尚未登基的皇帝，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皇后，也是我所向披靡的将军。”

    谢云潇毫无迟疑道：“我愿为你尽忠尽力。此情此义，至死不泯。”

    谢云潇第一次对华瑶说这样的话，堪称是“情深义重，生死相许”了。

    华瑶听得一怔，当即安慰他一句：“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还记得吗？我给你算过命，你是吉人自有天相，老天都会保佑你的。”

    言罢，华瑶提着剑，站起身，唤来她的侍卫：“传我命令，整军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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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时三刻，朝霞的浮光从天边喷薄而出，浓重的雾霭仍在弥漫四方。

    枫叶甸和彭台县都是毗邻江河的水泽之地，每天清晨都会起雾，要等到太阳完全出来，雾气才会消散。

    华瑶边跑边想，那名士兵要说的话，大概是“回家”，或者“回营”，无论哪一种愿望，他此生都无法再实现了。

    因此，秦州火铳的威力，远远强过京营所用的“梨花火铳”。

    她侧目一看，惊觉自己身旁的一名虞州士兵已被叛军射死，那士兵连一声痛呼都来不及发出，脖颈便被一支锐利的弓箭射穿了。

    朱原、石曲都是南方临海的省份，也有几个繁荣兴盛的通商口岸。晋明曾经派遣了十几批秦州商队前往朱原、石曲，重金贿赂了当地的船队，从海外买来了一些火铳的图纸。他们把火铳带回了秦州，成功地进行了一番改造。

    华瑶这几天打探到了不少与秦州有关的消息。她据理推断，那些火铳确实是晋明派人锻造的。

    那八百骑兵摆出的军阵是最常见的鱼鳞阵，状若鱼鳞一般，前窄后宽，主要兵力都位于中后方。哪怕流箭如雨点般袭来，前锋也不能后退一步，否则就算是“逃兵”，会被中卫一刀砍死。

    华瑶的侍卫把战鼓敲得响彻云霄，确实有一些战马惊魂不定，也有一批前锋惊慌失措，但是，短短几个瞬息之内，那些人连带着马，都被叛军的中卫砍断了脑袋。从华瑶所处的位置往下看，四处一片红光崩现，鲜血淋漓，少说也有两百来具尸体。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晋明总是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从某些方面来说，晋明的眼界确实比她更广阔一些，他的双手通过船队，伸到了大梁朝以外的茫茫世界。

    华瑶率领众多士兵从前线撤退。他们已经丢弃了战鼓，却隐隐听见一阵急促的鼓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直到这时，华瑶才恍然明白敌军的策略。他们先派出了一支八百骑兵组成的敢死队，来到山岗一探虚实，另有大概一万名敌军将在一刻钟内赶到此处，华瑶要是不跑快点，今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此外，秦州的商队经常去朱原、石曲两地做生意。

    而今，她隐隐感到，秦州的火铳部队非比寻常，可能比她想象中更厉害一些。

    中卫迅速变换阵型，连成前后两排，架起铁盾，拉开长弓，朝着山岗上放箭。他们杀气腾腾，斗志昂扬，势要把官兵尽数歼灭。

    不多时，中卫赶到了山岗附近，他们抬头一望，隐约瞧见几百个弓兵，便大喊道：“官兵人数不到五百！官兵人数不到五百！”

    华瑶正准备诱敌深入，脸上忽然多了几滴粘稠的血水。

    华瑶心道，这些混账真是脑子有病。

    华瑶和两百名弓箭手埋伏在山岗上的风口处。此地的烟雾最为稀薄，华瑶眺望远方，隐约能辨认出叛军的影子。她知道秦州叛军的锐气极盛，本以为叛军至少会派遣一员大将前来迎战，怎料，她定睛一看，却只见到一支不超过八百人的骑兵队伍。

    顷刻间，敌军群情激愤：“抓她！抓她！”

    华瑶的心跳砰砰加快，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喜无怒也无悲。她还戴着一块面巾，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她顺着山路，飞奔而行，单凭着自己敏锐的耳力、绝佳的轻功，她轻而易举地躲开了敌军的追击，但因她的身手过于出众，敌军也猜到了她必然是将领，甚至有一名敌军士兵大喊道：“她肯定是个女人！是个女人！”

    华瑶稳住心神，亲自率领一支四百人的军队，沿着他们之前所做的标记，飞速抵达了距离彭台县不到一里路的一座山岗。华瑶在此处堆起垛草，放火点燃，霎时间烟雾漫天，火声哔剥，四周充满了肃杀之气。

    此时距离天光大亮还有至少一个时辰。天空是一种分外诡异的颜色，既红又白，缭绕着雾气，遮蔽着晨曦，近处是阴沉沉的，远方是灰蒙蒙的，唯独朝阳显露出一团殷红的、模糊的轮廓，仿佛要洒下一场血雨，洒遍秦州的大地，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暗藏着杀机。

    待到这一群骑兵渐行渐近，华瑶一声令下，流箭如飞蝗似的急射而出，顺风而下，杀得敌军人急马惊、人仰马翻，数十人当场摔落马背，又被纷杂的铁蹄踏碎了身躯，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梨花火铳”源自于前朝创设的“三眼火铳”。约莫四十年前，先帝召集了本朝的一批能工巧匠，把“三眼火铳”略作革新，变成了“梨花火铳”，归为京营专用。因为京营多的是不通武艺、不精骑射的富家子弟，他们无法在短短一年的训练中学会拉弓射弩，先帝便把“梨花火铳”赏赐给他们，让他们多少有了一点防身的本领，大家面子上也都过得去了。

    晋明在砂县大兴土木，修建了十几座“矿场”。这些“矿场”虽然以“矿”为名，却被砂县人称作“军工厂”，冶炼锻造了一批精良的火器，专供晋明行军应敌之用。

    华瑶跨坐在马背上，率领三百多名士兵，沿路疾驰，叛军便在他们的背后穷追不舍，接连放箭。随着战鼓号角声的逐渐迫近，华瑶又听见了几声“砰咚”的巨响，火药味顺风而至，扑面吹过，她心下一惊，暗道：来了，真的来了，火铳部队也来了！

    那种“梨花火铳”，华瑶曾经见过，容易炸膛不说，弹药也不易拆装，所以她略看了两眼就没兴趣了。

    士兵倒地不起，仰面朝上，死前还大张着嘴，喃喃地念着：“回……”

    华瑶又把旌旗插在山岗的最高点，命人擂响战鼓、吹响号角，不过片刻的功夫，她便听见叛军的马蹄声络绎不绝，由远及近，直奔山岗而来。

    华瑶从山岗的另一侧跑下来，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立刻唤来自己的座驾——那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通体毛光锃亮，肌肉壮健结实，乃是万中无一的名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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