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犹记四方离乱难不成你奉命来杀我？……
谢云潇道：“和燕雨争执得不可开交, 所为何事？”
赵惟成道：“燕行踪诡秘，前言不搭后语，卑职担心其中有什么缘故, 您和公主都不知情。”
赵惟成还跪在地上, 谢云潇让他来, 他只能一直跪着, 膝盖压着断枝枯叶，崭新的黑衣也脏了。他垂眸敛眉, 收尽了凶煞之气，胸膛和双臂紧绷, 贲的肌肉隐约可见，像是一条敢怒不敢言的野狗。
片刻之前, 赵惟成对燕雨的杀意来得突兀而猛烈。谢云潇在暗中看得清清楚楚。
赵惟成和燕雨应是第一回碰面, 即便燕雨口不择言，他对赵惟成也并未冒犯过甚。赵惟成怎就动了杀心？那赵惟成心里怨恨的, 究竟是燕雨，还是华瑶，亦或整个皇族？
谢云潇试探道：“依之意，无凭无据，就要捉拿燕雨, 押送他去见官。他是公主的侍卫，尚且遭这般污蔑, 更何况山海县的平民百姓。”
“请殿下明鉴, 卑职绝不敢滥用私权，”赵惟成始终低垂着头，目光丝毫往上抬，“三虎寨贼寇一案非同小可, 刑部官员尚在恭候圣裁，殿下您也不必牵涉其中，虞州提刑按察使司有令……”
谢云潇等他完，就道：“方才险杀了燕雨。不敢滥用私权，却敢草菅命，若坐视不管，便等是的同犯。”
赵惟成久闻谢云潇的美名，早知他的武功冠古绝今，却不料他还如此能会道。赵惟成哑口无言，燕雨如梦初醒：“赵，难不成奉命来杀？”
燕雨在是忍不住，就蹲到赵惟成的面前，与赵惟成四目相对：“咱俩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听讲过在京城的遭遇，对还存了几分同情。不妨仔细，究竟哪里得罪过？”
燕雨拍了拍赵惟成的肩膀。
赵惟成的面『色』难看的像是沾到了狗屎。
燕雨脸上挂不住，心里越窝火，痛骂道：“这狗……”他本想“这狗眼看低的瘪犊子”，碍谢云潇还在场，燕雨连个脏字都不敢，只能改口道：“够狠啊！真够狠的！这个！”
赵惟成置若罔闻。他略微抬头，迎着树叶筛下的斑驳日光，仰视着高高在上的谢云潇。
林间山风簌簌有声，谢云潇的脚步却是悄然寂静。他顺着蜿蜒的山路走向密林更深处，还命令赵惟成等一路随行。
赵惟成根本猜不到谢云潇的用意，只能遵命行事，沿着那一条山路绕过了妙高峰，抵达了宝顶峰。这宝顶峰上有一座寺庙，名为“万灯寺”，其名源《法华》的名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万灯寺的禅师年老体衰，将近八十岁的高龄，还在寺庙内开了道场，焚香诵，做法超度亡魂。那道场的门口摆着一只功德箱，“功德”二字朱笔写成，『色』泽油亮鲜艳，很是醒目。
谢云潇扫眼一看，功德箱中装满了铜钱和碎银。再往寺庙之内看去，扫洒的沙弥体态清癯，神态湛定，约是斋戒多年的潜心修道之。
谢云潇一言不，戴着面具立在门外，只见一个小沙弥快步走出来。这小沙弥显然认识赵惟成。他对赵惟成笑了笑，也问谢云潇是谁，就他们带进了万灯寺。
赵惟成这才觉谢云潇利用了他。
万灯寺是香火殷盛的古刹，寺内僧侣一心向佛，极少接待外客。不过赵惟成是土生土长的虞州，又在山海县做了几年的官，万灯寺的僧侣多少会卖他一个面子。他不能直谢云潇的身份，就亦步亦趋地跟着谢云潇，随他走遍了万灯寺每一处角落，听完了禅师讲法，看惯了百姓跪香拜佛，直到辰时将至、晨礼结束，谢云潇不『露』痕迹地混进了群里，也和赵惟成多讲一句话，便在茫茫海中彻底地消失了。
近来虞州百姓为了防范疫疠，常有戴着面巾、面具出行之。赵惟成回头一望，寻不见谢云潇的身影，但见山高路长，烟升雾绕，芸芸众生分路而去，恰似滚滚红尘分流而淌。
赵惟成细想谢云潇的言行举止，只觉他心机深沉、心怀叵测。
传闻一百多年前，本朝开国，前朝覆灭，前朝太子趁『乱』离京，逃到了虞州的山海县，削为僧，就在万灯寺中修行。今圣上推崇佛法，却又避讳“万灯寺”之名，而谢云潇带着赵惟成一同造访万灯寺，谢云潇倒是戴上了面具，徒留赵惟成一抛头『露』面。
赵惟成皱紧眉头，独自飞跃下山。
时值深冬，冷风萧瑟，森寒的山石密林之间，凌泉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着赵惟成。他刚刚接到了谢云潇的命令——他要追查赵惟成，及时回禀消息。
凌泉原本就是暗卫出身，又在月门关做了四年的侦察兵，轻功登峰造极，能自身的呼吸吐纳化作无形，融入一招一式之中。即便是久沙场、时时戒备的羯，也很难察觉凌泉的行踪，赵惟成更是浑然不觉。
赵惟成在妙高峰、宝顶峰附近巡逻了半日。近黄昏时，暮『色』四合，他领兵回到了县衙，白的见闻都告诉了葛巾。那葛巾穿官服，仅着一件宽松便服，五官虽然平凡，姿态却很突出，笑容中带着点风流意味，她和赵惟成耳语一阵，这二便同去了寝房，至寝房中又有何事？凌泉也不便听得太细致。
更黑了，深宅院点几盏灯笼，两个丫鬟结伴从一堵围墙之下走过，其中一个丫鬟：“那男子的皮肉，瞧见了？半张脸烧焦了，可真吓。”
另一个丫鬟道：“嘘，奴婢不得私下议，要挨打吗？！”
提“烧焦”二字，凌泉的心头便是一紧。风雨楼一案的始作俑者是华瑶，此事无如何也不能泄『露』，否则谢云潇和镇国将军都会惹祸上身。
凌泉忖度了一下，暗自潜伏到深更半夜，屏息在县衙内四处搜寻，终是现了烧焦半张脸的男子——此躺在县衙的一间厢房里，年约三十岁上下，样貌年轻文雅，两鬓却有白。他的右手中指、食指和拇指都生了厚茧，必是勤奋刻苦的读书，而且他身无武功，呼吸不稳健，脉不畅通……他极有可能是晋明的谋士！
思及此，凌泉心下惊。他立即拔剑出鞘，正要斩草除根，杀了这名谋士，赵惟成忽然带着几个官兵过来巡察——他们走进厢房，赵惟成还道：“葛知县命来此守夜，们也帮忙看顾点。”官兵们齐口应声，围坐在谋士的四周。
凌泉固然无法再下手，只好收剑入鞘，继续藏匿暗处。
他窥探着兢兢业业的赵惟成，又想了自己家的侍卫燕雨，更是恨铁不成钢！
赵惟成和燕雨的武功不相上下，燕雨只会偷懒打盹耍滑，而赵惟成只要一犯困，就抬手扇自己一耳光，“啪”的一下，恶狠狠的，声音尤其响亮。
即便凌泉对赵惟成有微词，也不得不佩服赵惟成的狠劲。
次日凌晨，凌泉回到公馆，急报通传，很快就见到了谢云潇和华瑶。此时已有三更，华瑶仍未就寝。她高居上位，显『露』一丝疲态，还端着一盏热茶，在幽幽烛火中问：“消息打探得如何？”
凌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华瑶波澜不惊道：“原来如此。”
凌泉道：“卑职唯恐葛、赵趁机难……”
“什么难？”华瑶一手支着头，似笑非笑道，“就算晋明的谋士死，他不会武功，那他一定跟着风雨楼的掌柜去了地窖。这谋士能看见凶手吗？他知道凶手是谁吗？他又有何凭证呢？风雨楼的掌柜尚在世，他一口咬定了风雨楼一案乃是三虎寨所为。”
凌泉一语不，华瑶放下茶杯，缓步向他走来：“下无事生，千万别自『乱』阵脚，稍作休息，再探再报，切忌轻举妄动。万一他们给设了局，也能及时逃脱。”
凌泉领命告退。
夜『色』浓，华瑶抱柔软的小鹦鹉枕，径自走回了卧房。上床之后，她道：“此地不宜久留，等解决了那个谋士，们立刻动身前往秦州。从今往后，晋明的封地，就是的封地……”
谢云潇只：“切勿轻敌。”
“哪敢轻敌？”华瑶抱怨道，“烦死了，总是四面楚歌。”
谢云潇握住她的手腕，指腹轻缓地摩挲她的手背，但她才不需要他的怜惜，即反抓他的腰间玉带，循着月光，由上到下地仔细欣赏他。
她傲慢地命令道：“后跟独处时，不准再穿衣裳了。”
谢云潇道：“昏君。”
华瑶满怀自信：“明明很喜欢为昏的样子。”
谢云潇一点情面也留给她：“何曾为过昏。”
“还是有的，”华瑶打了个哈欠，双眼沾着湿漉漉的水雾，“在床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