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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压着朕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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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夏被许起潭从营帐里赶出来时,是真的受到了惊吓。

    一听说要撤兵,许起潭的一张脸立刻拉的老长,浑身煞气四溢,看得他的眼神跟看仇人似的瞪着他,恨不得用目光化作利剑将他活活射穿。

    不仅如此,刚刚还让人如沐春风的焉已云也微微蹙了眉,虽然并没有像许起潭一样喜怒形于色,但无形中威压比一旁的副将许起潭更加强盛,即使身受重伤,但轻轻抬眸的气势仍旧让人双腿发软,其坚定的态度和话语也向惊夏表达了同一种意思:

    不撤兵,打死都不撤。

    当然,焉已云到底不是普通的粗俗蛮将,轻飘飘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把惊夏给堵了回去。

    惊夏还有心再搬出太后来劝说焉已云,谁料焉已云听都不听他接下来的话,直接挥手将他赶出营帐,等惊夏底气不足地搬出太后懿旨时,却换来许起潭轻蔑一笑:

    “不要说太后懿旨,咱们将军连小皇帝下的旨意都敢抗。”

    其言下之意就是,太后懿旨算个啥,他焉已云统统没放在眼底。

    夹在太后和将军之间左右为难的惊夏: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话已至此,惊夏惊夏还能再说什么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只能走。

    他在宫里沉浮多年,自然知道,焉已云这是顶着抗旨的罪名,坚决不肯撤兵了。

    但是,惊夏不解的是,在京城中本来就被怀疑迟早要造反的焉已云,为何不韬光养晦暗藏锋芒,而是要冒着这样风险,再给自己扣这样一顶帽子呢?

    惊夏心底的疑惑,焉已云当然不知道。

    此刻,他正在传唤军医,让对方给自己开一副止疼的药。

    他的右脚被万眼毒蛛的蛛丝捅穿,此刻还在流血不止,每一寸骨头都仿佛被人用锤子用力敲碎再胡乱揉回原状,从骨缝里都透出万蚁啃噬的麻痒,难受的焉已云冷汗直冒。

    他心底清楚,这万眼毒蛛的蛛丝可不比普通的蛛丝般柔弱,而是大月国的巫蛊师用了几巫蛊师的心头血淬了沙蝎子、菱纹毒蛇、七彩蜈蚣、万眼毒蛛等身上最毒的部分的毒液炼成的蛛丝炼成的,毒性极重。

    况且,它可柔可刚,可攻可守,最重要的是其缠在腕间便几近透明,让人防不胜防。

    大月国的四皇子忽而玥作为大月国军中最尊贵的人,自然将万眼毒蛛的蛛丝作为护身符和王牌留到最后,决定打不过也要带走敌军营中身为主心骨也是最强悍的焉已云,焉已云虽然有防备,没让对方射中自己的心口,还是不幸中了招,伤了双腿。

    明明焉已云都已经从马上摔下来了,但在五皇子准备趁胜追击时,趁其不备,硬生生用被毒液腐蚀的残缺的佩剑砍断了对方缠着蛛丝的手,随后在体力不支的情况下,还用力掷出佩剑,用力插在了被部下救走的忽而玥的腰上。

    两军对峙,主将领均受了重伤,一个断手一个瘸腿,血次呼啦的,眼看着就要死了,这仗自然也打不下去了,双方将士都默契地放下手中的兵器,许起潭也赶紧收完尾,鸣金收兵,将昏迷的焉已云抬回驻扎的军营。

    索性抢救及时,他们大军的主心骨总算是保住了,但焉已云体内蛛丝的至阴寒毒还在慢慢往心脏处渗透,就算有神医将世,他剩下的日子也不多,决计活不过三十而立。

    “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索性就任性一回。”

    焉已云笑着对面容紧锁担忧地看向他的军医,似是在安抚,嘴角却不其然咳出一丝血线,又被他不在意地用拇指抹去,浅浅的淡红立刻在他的脸颊上浮现,如白玉上落了桃花瓣,美不胜收:

    “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撤兵。”

    他的声音很缓很平静,像是春日桃花树下的流水潺潺,清澈干净:

    “于公,大月国占了我大梁边境几处绿洲、湖泊,我有生之年,决计不愿看到寸土另属于他人,必然要将其收复。”

    “这几处绿洲,带来的价值,长远来看,远远要比大月国议和时提出的万两黄金、珠宝、牛羊、美人加起来都要高得多。”

    当朝太后有手段,有心机,不然也不会坐上太后的位子;但她出身草莽,不通学识,对于国家发展的大计,眼光格局到底有限。

    再加上听说焉已云腿废了,好像打不了仗,那可不就急匆匆下令议和嘛。

    但这些想法,即使周围都是自己的亲信,焉已云到底也没有说,顿了片刻方慢慢用拳头锤着自己逐渐变的麻木僵硬的腿:

    “于私,我的父母、哥嫂,嫂嫂肚子里的孩子,还有那刚满十六的幼弟,统统都死在忽而玥的手上,死在大月国人的阴谋诡计里。”

    “所以,我要将他们打疼打痛,打的再也不敢再来大梁,才算是了了他们的心愿,也了了我自己的心愿。”

    面前闪过一幕幕家人的音容笑貌,尤其是自家母亲一身红色戎装,却在灯下为自己细细缝制战靴的画面依旧在焉已云的心中磨灭不去。

    焉已云说到最后,嗓子已经有些疼痛,忍不住狠狠地闭上了眼。

    他的母亲

    那么优秀、那么值得敬佩的女子,却在出兵的途中,中了敌人的包围圈。万般无奈之下,她为了保护焉已云和怀有身孕的儿媳,就这么壮烈地死在了落眉岭,死在了敌人如雨的万箭之下。

    “我要替我们一家人报仇。”焉已云睁开眼时,眼底的血红已经被他很好地掩饰下去,只是细看依然能发现他轻微颤动的瞳仁,嗓音微哑:

    “我是腿废了,不是死了。”

    “所以,军医,麻烦你给我开一方止疼药,让我撑过这最后一战。”

    他散乱的青丝已经被一条白色的绸带束起,像是要为谁守孝似的,衬的整个人如月下之松般萧肃淡雅。焉已云目光坚定,缓缓拔出了身边的剑,随后用力插在了前方大月国营帐的红圈中心,发出铮然剑鸣:

    “这一战,不死,便不休。”

    “好。”作为跟了焉已云那么久的军医,他自然也知道焉已云的性格。

    焉已云虽然外表似书生般清雅俊秀,但内里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军魂男儿,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与他有着血海之仇的五皇子忽而玥就这么逃回大月国。

    “我会给将军熬一副压制寒毒的汤药。”

    军医坐下,毛笔在砚台上点了点墨,随后摊开纸笔走龙蛇:

    “我会用高良姜、附子、玄蔘等大补大热之物做辅,配合止疼的川穹、郁金、延胡索等药材入药止疼,最重要的是用上热毒花暂且以毒攻毒来压制寒毒,并且在一月期限内,能让将军在战场上行走与常人无异。”

    “但是”军医抬起头,看向焉已云时,一双苍老的眼神里全是慎重与无奈:

    “但如此,将军的身体会受到极大的创伤,接下来的一年之中,会变的白日怕热,夜里怕冷,极易生病,不论时节。”

    “那一年之后呢?”一旁随侍左右的许起潭下意识握紧了佩剑柄,绷着个脸,闻言欲言又止。

    “”军医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嗓音艰涩,意有所指道:“只有一年。”

    言下之意,焉已云不仅活不到而立,并且再没有一年以后了。

    焉已云听懂了他的话,缓缓垂下眼睫,半晌,在许起潭懵逼的眼神里,轻轻地应了一声:

    “一年,足够了。”

    当晚。

    “将士们。”

    焉已云一身黑色劲装骑在马上,银线绣的海棠花纹自他的肩头慢慢弥漫至下腰,衣服的下摆很好地将他的伤腿掩盖其中,头发被一根白绸带高高束成马尾,整个人显得清爽又利落。

    他拔出了剑,寒光划过他俊逸的眉眼,也划破了黯淡的苍穹,使其透出一丝曦和的天光来。焉已云目光直直地看向逃窜的敌军,身后站着他忠心耿耿的部下和军队,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沉声道:

    “我们杀!”

    “陛下,陛下!”

    “陛下,醒醒,焉小将军班师回朝了!”

    咚!

    龙床之上,一个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皇帝下意识捂紧耳朵,想要堵住耳边的噪音翻身继续睡,谁料下一秒就不慎从温暖的被子里掉了出来,在宫女着急的催促声里,捂着摔疼的后脑勺,慢慢睁开了眼睛:

    “唔?”

    他生的一副极其讨喜的杏眼,圆溜溜湿润润的,歪头看人时,像个可怜兮兮的小狗崽似的,笑起来又似两弯月牙,粲然生辉。他的五官因为今年满了十六,逐渐长开了,比起小时候的可爱,如今更偏向于俊秀干净,五官白皙精致,笔挺唇薄,唇色绯红欲滴,像画中仙般眉目如画。

    “叫什么魂呢?”

    兰云牵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语气虽然有些不满,但是还是玩笑性质居多。

    他昨晚刚被系统传送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同名同姓的原主已经因为被人下毒下太多意外故去了,系统便干脆将原主的灵魂带走入了轮回,后又将兰云牵本身的容貌身躯和世界做了一个融合,将所有人记忆里的原主形象都模糊替换成了兰云牵的。

    兰云牵作为任务新手,可不熬夜将这个世界的原剧情看完才睡,所以也知道这个世界是讲述了意外失足落水的现代女主穿越到焉家庶女焉秋峤身上,一路从庶女到大梁皇后的传奇人生。

    剧情老套了点,这个世界书名也很怪,竟然直接以女主的姓为前缀,就叫《焉氏皇后》。

    兰云牵对这个焉氏皇后不敢兴趣,看完这本书之后,他反而对里面那个瘸腿反派将军焉已云很感兴趣。

    不过——

    兰云牵想,现在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如今当务之急是,为什么这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都大气不敢出地跪在自己前面,战战兢兢面色惨白,一副好像自己要立刻拉他们出去砍头的样子?!

    他有那么吓人吗?!

    兰云牵没多少古代封建等级思想,见此丈二脑袋摸不着头脑:

    “干嘛呢你们,我这不是醒了吗还跪什么?”

    不怪宫女太监们害怕,原主死之前身体极差,连带着精神状态也不行,打砸器物是常事,随便杀宫人也是常事。

    兰云牵说完这话,看了一眼害怕的都将头锤进地面的太监,马上又反应过来自己的人设,装模作样咳了一声,沉声道:

    “匆匆忙忙叫朕起来作甚?不答,统统拉出去斩了!”

    “奴婢说,奴婢说。”兰云牵身边的大宫女透碧闻言,反应极快地抬起了头,忍着哭腔道:

    “焉小将军已经在城门外等候述职,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不愧是他们家陛下,不仅睡过了早朝,还睡过了早午饭午饭,让焉已云在宫门外等了兰云牵快一个时辰也没等到他睡醒,实在是过于悲惨了点。

    “这么快啊。”兰云牵微微一怔,没想到焉已云回来的这么快,又想到自己昨晚熬夜看剧情看睡着的事,闻言,不禁有些愧疚,低声道:

    “朕这就去见焉小将军。”

    大宫女闻言,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眼兰云牵,像是在故意引导般道:

    “陛下是要在明治殿上面见焉小将军吗?”

    兰云牵一觉睡到下午,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早上还下了一场大雨,中午就出了毒日头,站在宫门口这风吹日晒的,焉已云现在指不定憔悴成啥样,他又一路风尘仆仆夙夜不休,估计也来不及修饰仪容,现在面见兰云牵,估计又得被斥一句殿前失仪之罪。

    兰云牵闻言,愣了一下,随后反问道:“不。”

    “朕就不能出去接他吗?”

    “”

    一向对自己的话言听计从的大宫女透碧闻言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让皇帝陛下亲自去接这个抗旨不尊的逆臣?!

    他的陛下在开玩笑吧?!

    还是说,兰云牵故意让焉已云站了那么久,又亲自去接他,算是扇一巴掌然后给个甜枣的帝王心术?!

    可是,真正的兰云牵有这个智商吗?

    已经换了个人的兰云牵压根不知道他这一句话,在多少人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不是正儿八经的古代人,也是第一次做任务,想法单纯,心想反派虽然以后会造反,但好歹也曾为大梁立下赫赫军功,一路奔波回来就只为了赶紧入京述职,结果还碰上自己睡过时间白站那么久,还不出去接他一下,这不太说的过去吧?

    多走几步路,又不会死。

    思及此,兰云牵也顾不上吃早饭,兴冲冲地提着衣摆就冲出了撷芳宫,留下面上逐渐浮上些许愣怔和不可思议的大宫女透碧。

    她低下头,缓缓敛下秀眉,指尖狠狠地掐入掌心,几欲攥出血来。

    这是兰云牵第一次没有按照她的引导走。

    还是说,兰云牵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她心间一颤,微微偏头,和一旁的粉衣宫女说了些什么。

    粉衣宫女听完她的话,眸光有一瞬间的发冷,随后又恢复面无表情,低眉点了点头,随后趁人不备,悄悄朝太后的福寿宫中而去。

    而另一边,兰云牵正兴致勃勃地往宫门口走去,脑海里还在想书里那个着墨不多的瘸子反派到底会长的如何如何口歪眼斜,蛇头鼠眼,百拙千丑,惨不忍睹。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对方长的不丑,但一路行军打仗,肯定是又黑又壮,蓬头垢面,让人不想多看。

    毕竟反派嘛,长的不好看是正常的。

    不是他刻薄评价,而是兰云牵打心底觉得,如果反派长的太好看,作者怎么可能会忍心往死里虐他,最后再把他写死?

    这不合理。

    兰云牵自信满满地想着。

    “将军,将军。”

    “你还好吗?”

    这一月来追击残兵,收回失地,奔波劳碌,焉已云终于赶在药力失效的最后一天赶回都城,但因为身体损害过大,又加之在大雨里淋了一个时辰,寒气透骨,助长未清的寒毒汹汹反扑,此刻嗓子里一片腥甜,双脚也如同灌了水泥,要不是神经还时不时地跳动传出剧痛,几乎要麻木的感受不到知觉。

    “无事。”焉已云拂开许起潭正欲给他盖上披风的手,看着那一点明黄朝他走来,视线模糊间,以为是皇帝的銮驾。

    想到自己刚回皇城述职便已经被皇帝来了个下马威,让自己在宫门外风吹日晒等了一个时辰,焉已云已经料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嘴角勾起一丝苦涩,忍着腿部传来的撕裂感,强撑道:

    “我不会在这里倒下。”

    身为将军,我不会在三军面前倒下,也不会在敌人的俘虏面前倒下,更不会在那高高在上九重天的皇帝面前倒下。

    “你好!”

    焉已云话音未落,兰云牵就已经小跑着跑到他面前,绕着他左看右看像是在找什么人,声音清透却含着些许焦急:

    “你是反派不是,你是焉小将军的军师吗?”

    焉已云愣了一声,嘴唇动了动,低声应道:“回陛下,臣不是军师。”

    堂堂一个将军被说成是军师,这是什么新的羞辱方式吗?

    焉已云想到,心中不免有些酸涩。

    “不管是不是,大家呃众爱卿都先起来再说吧。”兰云牵哪里能想到焉已云这么想他,他现在是真的愧疚,毕竟别人在雨中等了他那么久,赶忙弯腰想要将焉已云扶起来,低声安抚道:“爱卿一路行军多有辛苦。”

    原主是纨绔小皇帝,这么多人盯着,兰云牵不耍耍皇帝威风实在不符合人设,但他现在实在愧疚,便也管不了那么多,一个用力想要将愣怔的焉已云拉起来。

    但他忘了,或者说是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焉已云,现在的双腿焉已云是废的,被他这么一拉,焉已云便不得不顺势站起,奈何疼痛一瞬间如锤凿穿骨,让他整个人有些站不稳,身躯摇晃了一下,紧接着便控制不住肌肉的痉挛,顺着兰云牵的方向倒了下去。

    “砰——”

    兰云牵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忽然一黑,紧接着淡淡的竹叶儿清香无孔不入,如长风般逝入他的怀中,下一秒,他便被焉已云猛地压倒在了地上。

    “陛下!”

    “将军!”

    嗡嗡的惊呼声立刻如沸水入油锅般在宫道上炸开,众人见此纷纷都慌了,生怕兰云牵被磕出什么好歹来,均吓的面无土色,一股脑似潮水般涌上来,想要分开兰云牵和焉已云。

    “”

    兰云牵猝不及防地被撞到,不由的有些蒙了,五脏六腑被挤压的有些难受,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而焉已云显然也在状况外,惊愕地捂着被撞得通红的额角,望着自己近距离“投怀送抱”的对象兰云牵,不可置信地倏然瞪大眼,似是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孟浪的举动,面色逐渐变得凝滞:

    “”

    兰云牵:“”

    他咬了咬牙,盯着焉已云僵硬的神情,,好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颤颤巍巍的两个字:“起开,你压着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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